青年穿著一襲雪白的裡衣,細密的青竹紋在衣袍上若隱若現,滿頭的青絲宛若瀑布般垂落在藤椅上,整個人淡雅的像是一副大筆揮灑的水墨畫。
午後的陽光慵懶而愜意,厚重的雲層阻擋了些許的燥熱,讓灑下的金光越發的溫柔。
季青臨手動搖晃著藤椅,頭一次享受這般的溫柔。
幾縷微風拂過,吹動發絲搖蕩,略顯蒼白的臉龐在光暈的照射中幾近透明。
感受著落在臉上的淡淡光輝,季青臨微微勾了勾唇角,金色的光芒映在他的眼底,讓他的眼眸都好似染上了幾分虛妄。
卻突然,一個人影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季青臨的視線裡,將所有的光芒都遮擋在背後,隻餘一片濃烈的黑。
季青臨長眉微蹙,心中染上些許的不悅,正想要看看究竟是誰這麼沒有眼色的打擾他曬太陽,耳畔就傳來了一道飽含嘲諷的男音。
“難為太子哥哥到了這般時候還如此的悠閒,我本以為經曆了國破家亡,自己又不得自由,像個玩物一般被囚禁在此處,太子哥哥心中應當是悲痛萬分才是。”
來人捏著嗓子,好一副矯揉造作,“我還想著太子哥哥心情不好,需要我好好安撫的,卻原來竟是我多慮了……”
季青臨起身,抬眸注視著來人。
男子看起來年歲不大,大概十八歲左右,穿著一身繡紋精致繁複的紅衣,身後還跟著一大批的宮女太監。
此時的他脖子揚起,臉上帶著蔑視的神情,指高氣昂地看著季青臨。
通過那張和自己這具身體十分相似的臉,季青臨很快就認出,此人就是原主同父異母的九皇弟,也就是原文的主角受,欒沉舟。
果然不愧是原主的親弟弟,最是知道哪些話能往原主的心上紮。
隻不過如今這具身體裡早已換了一個靈魂,欒沉舟的這些話終究是要沒有用武之地了。
季青臨分毫沒有將視線移給欒沉舟,隻自顧自的將藤椅挪了個位置,然後漫不經心的開口,“你擋著我曬太陽了。”
欒沉舟:???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他這個大哥難不成是腦子壞掉了?
他以前每次來刺激他的時候,他的這個大哥不都是將他恨得牙癢癢,怨不得將他嗜血啖肉的嗎,怎麼突然神情變得這麼平靜?
欒沉舟想不明白,他把一拉住季青臨的胳膊,拔高了音調,“你不要以為你避而不談,就可以將這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
“你覺得你鬨著要尋死,就可以引起陛下對你的憐惜嗎?我告訴你,隻要有我在,你這輩子都休想得逞!”
“嗯,你說的對,”季青臨十分讚同的表示肯定,“秦昭心裡隻有你一個人,也不會有彆人了。”
“所以……”季青臨看了一眼跟在欒沉舟身後黑壓壓的一大群人,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可以帶他們離開了嗎?”
你們真的妨礙到他曬太陽了!
欒沉舟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季青臨會是這麼個反應,氣得他呼吸都加重了幾分。
憑什麼在北齊皇宮的時候對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他卻隻能是被人忽視了個徹底的小可憐蟲。
憑什麼即便是北齊國破,他們都來到了南黎,自己即將成為南黎國未來的皇後,對方卻還是這麼的淡定從容?!
這不公平!
欒沉舟頭一次覺得自己的這個大哥是這麼的讓人厭惡,厭惡到他恨不得對方現在立馬就在這個世上徹底的消失。
回想起自己不久前聽到的消息,一個惡毒的想法緩緩湧上了欒沉舟的心頭。
欒初言不是一心求死麼,那他就成全他好了。
上前一腳把季青臨的藤椅踢開,欒沉舟發出一聲冷笑,“父皇母後就是你害死的,北齊也是因你而國破的,你就是個罪人!你不好好的反省自己的罪過,竟然還在這裡曬什麼狗屁的太陽!”
“欒初言,”欒沉舟臉色扭曲,連大哥也不喊了,直言道,“你就不怕父皇母後從地底下爬起來找你嗎?!”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嘖。”季青臨饒有興味地歎了一聲,按照他曾經看過的心理學課本分析,一個人說話的聲音越大,便越在證明著他掩飾著什麼。
欒沉舟隔三差五的來刺激原主,動不動把北齊滅國的原因歸咎到原主身上,一方面是不甘心自己被原主比下去,始終在秦昭的心裡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嘛……說不定北齊皇帝皇後的死恐怕就有欒沉舟的手筆。
畢竟北齊那麼多的皇子公主,除了原主是被秦昭抓回來的以外,可就隻有欒沉舟一個人活下來了。
有欒沉舟在這裡搗亂,今天的曬太陽計劃肯定是沒有辦法繼續了,不過也沒關係,季青臨如今的這具身體並不畏光,以後機會多的是,他不著急。
更何況,他還有其他的東西需要準備。
季青臨往側邊走了兩步,讓出那一個支撐著大殿的柱子,十分關切的示意欒沉舟,“柱子就在這裡,你想撞沒有人阻攔。”
說完這話,季青臨一手拉過藤椅踏進殿內,轉頭就將大殿的門給關了起來。
欒沉舟這一趟不僅沒有刺激到人,反而是碰了一鼻子的灰,氣得他眼睛都有些綠了,“今天晚上不許給他吃飯!”
“我倒要好好瞧一瞧,餓的沒力氣了你還要怎麼保持你太子殿下的風度。”
旁邊伺候的小太監有些猶豫,“殿下,這事似乎是有些不妥,陛下今兒早特意吩咐過……”
“啪——”
小太監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就被欒沉舟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身為一個成年男子,欒沉舟的力氣不小,不過片刻的時間,那小太監的側臉就高高的腫了起來。
欒沉舟蔑視的瞧他一眼,“陛下,陛下,什麼都是陛下,我的話就這麼沒有分量是吧?”
冰冷的目光掃過一圈人,欒沉舟斥責道,“你們不說,陛下又怎麼會知道?”
宮女太監們頃刻間跪了一地,低著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欒沉舟這才滿意,他可是未來的皇後,冊封儀式都已經在準備中了,誰敢不聽他的話,他就要誰死。
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一抹深沉從欒沉舟眼底閃過,輕緩的嗓音隨風飄蕩,落進無人的黑暗裡,“包括你,我的好大哥。”
——
連續小半個月都是好天氣,再加上沒有欒沉舟時不時的刺激,季青臨可是過了好一番舒坦的日子。
已而夕陽在山,流落的光影將季青臨的影子拉長了許多,他不緊不慢的收回藤椅,臉上的神情帶上了些許的凝重。
差不多該來了吧……
明天是六月二十八,欽天監算出來的好日子,欒沉舟的封後大典將在這一天舉行。
天明前的夜晚,整個皇宮都熱鬨非凡,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忙的腳不沾地,隻為了第二天的大典不出問題。
在這種混亂的時候,最是容易穿插人手進來。
在原本的劇情裡,北齊皇室僅剩的兩名影衛,影十一和影十七拚儘全力混進了皇宮,試圖將囚禁在這裡的原主帶出去。
可他們低估了秦昭的狠戾,他們沒想到他們的太子殿下像牲畜一樣被玄鐵鏈鎖在床榻上,被折磨的僅剩一口氣。
二人費儘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掉了原主身上的鐵鏈,可卻因為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迎面撞上了換好了皇後禮服,想要來原主面前炫耀一波的欒沉舟。
事情敗露,影十一和影十七死無全屍。
唯一能夠讓他們欣慰的點,恐怕就是他們用自己的命,給太子殿下爭取到了治傷的機會。
不過還是可惜,欒初言窮其一生也沒有機會走出南黎皇宮,沒能解救他的子民。
因此季青臨自穿越過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掉了自己身上的鐵鏈,好好養傷。
畢竟隻有這樣,他才有可能可以活著離開。
涼風肅肅,外面的喧鬨聲越來越小,輪轂聲也變得稀疏。
昏暗的燭火猛然間閃爍了兩下,屋內就驀地閃進了兩道黑色的人影。
赫然就是影十一和影十七。
二人穿著乾淨利落,身上散發著陣陣冷意,可當他們在面對季青臨的時候,神情卻在一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屬下來晚了,還請殿下責罰。”
季青臨上前他們扶了起來,“不必多說。”
“還請殿下跟我們離開……”
“再等等,”季青臨打斷了影十一的話,“等一個人,順便想辦法弄一具屍體過來。”
二人有些不解,但對於季青臨的話選擇了無條件的聽從。
不久之後,門外傳來了聲響,“你們都在這裡等著,我自己進去就行。”
欒沉舟滿臉的惡意,明天就是他的封後大典,他一定要好好的欣賞欣賞自家大哥那難堪的表情,這些宮女太監什麼的太礙事了,還是留在外面比較好。
然而,掛在唇角的微笑還沒來得及收起,欒沉舟就被影十七一個手刀給打暈了過去。
季青臨給死屍換上自己的衣服,又用匕首將他的臉給劃爛,隨後用蠟燭點燃了床幔。
隨即,季青臨解下象征著他北齊國太子的玉佩塞進了欒沉舟的手裡,然後任由影十一和影十七帶著他在重重夜色中飛躍離開。
看著逐漸遠去,慢慢冒出火光的大殿,季青臨彎起眼睛笑了笑。
這宛若監牢一樣的南黎皇宮……
拜拜了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