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院無月來到露台的時候並不意外自己會看到這幅空無一人的景象。
魈向來不喜於人前現身,更何況他剛剛還傷了她,更不可能主動出現了,她需要找一個理由才能把魈引出來。
“魈上仙——”她喊出了那個名字。
鹿野院無月知道魈是個什麼樣的人,自然也明白他並不會真的把自己一個人丟下,因此如果魈願意的話,當她喊出這個名字他會出現的。
隻是很可惜,魈並不情願。
少年仙人依舊隱匿著身形,神色冷淡地看著她不斷喊著自己名字的樣子,內心卻是不解極了。
魈很清楚被業障侵蝕究竟有多痛苦,鹿野院無月那一瞬間難受的表情也做不得假,因此他才不明白為什麼整個人明明都已經準備走了,卻還是突然回頭來找他。
直到鹿野院無月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魈上仙,你可能誤會了,我之前的失態並不是因為業障。”
魈很好奇,她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說出這樣可笑至極的謊話。
所以這一次他並沒拒絕鹿野院無月,而是坦然地出現在她面前,隻是仍舊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等著聽她的解釋。
儘管隻是想要引他出來才說了這樣的話,鹿野院無月卻早已在心裡打好了腹稿:“魈上仙,雖然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是妖怪,但我還沒告訴過你我的種族。事實上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八重神子大人告訴我,我是稻妻早就絕跡的雪女一族,需要生活在冰天雪地裡,隻是稻妻沒有這種環境供我生存。”
冰天雪地的環境……
魈隻能想到一個地方,那就是龍脊雪山。
所以這就是她從稻妻遠渡璃月的原因嗎?
“關於怎樣去龍脊雪山的地圖我留下了,你應該看到了。”即使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提起這個,但魈還是這樣說道,“所以你不需要來這裡,更不需要來找我。”
“或許吧。”鹿野院無月沒有否認,隻是低著頭輕聲道,“但是你看起來很難受……”
魈一愣。
見他沒有說話,鹿野院無月鼓起勇氣抬頭看他:“魈上仙看起來好像是因為自己的業障影響到了我而感到難受。所以我來是想告訴你我的失態和業障無關,隻是因為我長期在不適合自己的環境生活而有的後遺症而已,就像我一直蒼白的臉色一樣。這和魈上仙無關。”
她將真話和謊話雜糅在一起,編造出了這個理由,即使魈有驗證的辦法,也不會看出她是在說謊。
因此她毫不畏懼地對上了魈在頃刻間變得淩厲的眼神,朗聲道:“我想,或許業障對我無用,魈上仙可以陪我驗證這一點嗎?”
鹿野院無月的話實在是太匪夷所思,讓魈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氣氛一時就這麼僵住了,直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菲爾戈黛特帶著鹿野院無月的杏仁豆腐上來了。
看到兩人對峙的場面,菲爾戈黛特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兩位這是——”
還是鹿野院無月先反應過來,裝作沒有聽到她的問題,主動接過菲爾戈黛特手上的吃食,笑道:“辛苦戈黛特老板親自把我點的東西送上來啦,非常感謝。”
嘴上禮貌十足,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客氣。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把菲爾戈黛特推了出去,絲毫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菲爾戈黛特就這樣茫然地進來,又茫然地走了。
隻是在拿到了自己點的餐之後,鹿野院無月卻直接推給了魈:“魈上仙要嘗嘗看嗎?心情不好的時候吃些甜食或許也會開心起來。”
魈也是這麼認為的。
隻是她的態度轉變的太突然,讓他還有些無所適從,甚至說不出拒絕的話,隻能被動地接過鹿野院無月推過來的東西,夾了一塊放進嘴裡。
杏仁豆腐……美夢的味道……
望舒客棧的大廚言笑手藝很好,他做的這道菜更是魈最喜歡的。
隻是他吃著吃著就忍不住奇怪起事情怎麼突然就發展成了這樣,他不是上一秒還在聽鹿野院無月胡說八道嗎,怎麼下一秒就被投喂了?
而堅信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鹿野院無月則是相當滿意地看著被她忽悠瘸了的魈乖巧茫然的吃著杏仁豆腐的樣子。
隻是雖然不想打破現在安靜祥和的氣氛,有些話卻還是要說的。
在發現魈因為甜食有了些許的放鬆之後,她悄悄地坐近了些。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哪怕是魈也不能免俗,因此在注意到鹿野院無月的小動作時,他並沒有出聲阻止,更何況他也想知道鹿野院無月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抵禦業障的侵擾。
儘管神之眼的持有者相比普通人來說抗性高上不少,但魈能看出來鹿野院無月的神之眼是假的,隻不過個注入了元素力的裝飾品而已。
就像甘雨曾誇讚過的八重神子的耳墜一樣,也不過是神之眼的仿品。
稻妻民眾的觀念陳舊,這樣的舉措也隻是為了不那麼引人注目罷了。
不過璃月仙家無數,大部分的仙人都沒有外置的神之眼,而是一種更為特殊的內眼,像他這樣的反而還是少數,或許稻妻的妖怪也是如此吧。
因此魈很好奇,鹿野院無月自認的抵禦業障的能力到底是來源於神之眼還是雪女這一種族的特殊體質。
然而他最後還是拒絕了自己心裡的這個提議。
用他人的性命來作為試探實在是太過卑劣了。
“不必再靠近了,就這樣吧。”魈起身主動拉遠了和鹿野院無月的距離,“無論你是不是有抵禦業障的能力都和我無關。”
業障不會因為她的存在減少,他的痛苦也不會減免半分。
鹿野院無月聽出了他話裡隱含的意思,隻是她也不好直說自己或許有辦法幫他解決業障,更重要的是魈不會相信。
“至少我可以陪——”
“到此為止吧,無月。”魈打斷了她的話,“到你該去的地方,你不是說過雪女一族必須生活在雪山上嗎?既然你已經因此感到難受,就更應該去那裡了,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這下可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鹿野院無月怎麼也想不到,她最初編造出的那個借口現在居然還成了魈用來拒絕她的理由。
隻是還不等她想出彆的借口,魈就先一步消失了。
鹿野院無月深吸一口氣,第一次為他固執的性格而感到頭疼。
“我不會走的。”她大聲喊道,“去哪兒是我的自由,我已經和戈黛特老板說好了,我解決望舒客棧附近的魔物,她為我提供住宿和夥食。總有一天,你會改變心意的。”
鹿野院無月不知道魈到底還在不在,隻能靠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決心。
而她也確實說到做到。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賴在了望舒客棧,每天三點一線的在臥房、露台、客棧外的丘丘人部落來回轉。
一日三餐頓頓不離杏仁豆腐,還仗著魈不願意見自己直接帶著杏仁豆腐就霸占了屬於他的露台,恨不得當著他的面吧唧嘴給他看。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三天,係統終於坐不住了。
【你就打算這樣耗著?】
魈有多固執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除了這樣的方式,你還能想到彆的接近他的辦法嗎?
一向端著家夥難得著急起來,鹿野院無月反而淡定了不少,一邊不緊不慢地洗漱,為待會兒就寢做準備,一邊回她。
係統知道她對自己一直有所不滿,因此並不介意她暗帶嘲諷的語氣:【彆忘了你來璃月的原因是什麼,如果繼續在這裡磨蹭下去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龍脊雪山?彆忘了八重神子跟你說過什麼。】
鹿野院無月當然沒忘,隻是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出現任何的不良反應,難免對八重神子說的所謂惡化有些疑慮。
或許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必急於一時。
然而係統還在語重心長地挑唆:【現在或許看不出來,但萬一呢?你是我維持世界穩定的希望,我擔心你的身體不是很正常的嗎?】
她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鹿野院無月煩不勝煩,隻好答應她明天一定會再采取彆的措施才終於讓她消停了下來。
沒了係統的騷擾,鹿野院無月總算能安安靜靜地睡覺了。
屋內靜了下來,沒多久就想起了少女平穩的呼吸聲。
鹿野院無月睡著了。
隻是她睡著了,隱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卻悠悠轉醒。
【好餓……】
【好難受……】
【姐姐……公主姐姐……】
……
瑣碎無序的聲音被打斷了,女人將食指抵至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不要著急,很快我們就能回到闊彆已久的家園了。在此之前先保持安靜,不要被她發現了——】
聲音再次沉寂了下來。
而女人卻仍在自顧自地說著:【食物還會有更多,你們的靈魂會越來越凝實,總有一天我會帶著你們再度回到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