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保羅——!”

“保羅~~!!”

老尼古拉和聖西羅同時開口,而且都是一副看到了救星的模樣。

馬爾蒂尼首先轉頭望向老尼古拉,向這位值得尊敬的AC米蘭老員工點頭致意。

於是,老尼古拉先說開了。

“我晚上巡邏球場才發現這個孩子,也不曉得他在這裡多久了。”

“我趕都趕不走,他非說這裡就是他家!”

“你知道他在這裡乾什麼嗎?這孩子居然在球場上睡覺!!”

“保羅你都怎麼教他的??”

看得出來,馬爾蒂尼到達之前,老尼古拉已經被熊孩子逼得幾乎要抓狂了。

在AC米蘭工作了三十年,見證了無數風風雨雨的老先生,一出口就是喋喋不休的抱怨,根本沒有給馬爾蒂尼插話的機會。

……我怎麼教他的?

我隻是教了他吃飯和踢球而已!

他怎麼睡覺關我什麼……事???

馬爾蒂尼暗暗腹誹著,卻在回憶起聖西羅連吃飯都要他教的時候,神情忽然一僵。

馬爾蒂尼心頭,忽然升起了一個古怪的猜測——既然聖西羅不會吃飯,他該不會也不會睡覺吧?!

馬爾蒂尼很難控製這種可怕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猜想,於是動作僵硬地扭過頭,看向了聖西羅。

見到馬爾蒂尼來了,聖西羅索性不睡了。他不再保持撅著屁股的跪趴姿勢,而是順勢分開雙腿跪在地上,再把屁股往小腿上一擱,由跪趴改為了跪坐。

球場昏暗的燈光下,聖西羅跪坐在地,仰著小腦袋,皺著一張臉,委屈巴巴地望著馬爾蒂尼。

馬爾蒂尼歎了口氣,單膝跪地,探手摘下了粘在聖西羅右臉顴骨處的一根青草,然後問他,“這是又怎麼了?”

說來也奇怪,馬爾蒂尼半夜被緊急召喚到聖西羅球場的時候,分明懷著滿心的鬱悶,還暗暗決定要好好收拾這個給老尼古拉添麻煩,又攪了他清夢的小破孩子。

可是當馬爾蒂尼真正在這片球場上見到聖西羅的時候,他滿心的鬱悶忽然都不見了蹤影。

看著平素囂張的孩子可憐巴巴的模樣,馬爾蒂尼便忍不住地想要關心他,於是就連聲音都放柔了幾分。

馬爾蒂尼不會知道,這是聖西羅作為AC米蘭俱樂部的魂靈,在自家球場上特有的親和力加成在起作用。

聖西羅眨巴著眼睛,像個小動物似的,貼著馬爾蒂尼寬厚的手掌蹭了蹭,接著就理直氣壯地跟他告狀。

“我睡覺睡得好好的,尼古拉過來就把我吵醒了!”

“他還趕我走!!”

“尼古拉不讓我睡覺還讓我走!!!”

“我在自己家睡覺,關他什麼事?”

“我明明一直都是在這裡睡覺的!”

“保羅你管管他!!”

“保羅~~!!”

……

魔音貫耳。

聖西羅說得顛三倒四的,但是憑借馬爾蒂尼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的了解,差不多算是聽明白了。

所以他的猜測沒錯,這個小破孩子真是在聖西羅球場睡覺來著!!

他以為米蘭的主場是什麼?長105米,寬68米的超級大床嗎?!

不期然的,馬爾蒂尼回想起前些天聖西羅一臉深沉地告訴他,“AC米蘭就是我的家。”

那個時候,馬爾蒂尼還很感動來著。

可是誰能想到,這句話居然不是虛指嗎?!

短暫的思索過後,馬爾蒂尼敏銳地抓住了聖西羅話裡的重點。

“等等,你說你一直都在這裡睡覺?有多久了?”

“‘這裡’是哪裡?聖西羅球場??”

“有多久了?”聖西羅轉了轉眼珠,掰著手指很認真地數了一陣才給出答案,“得有一百多年了吧?”

“反正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在這裡睡覺了。”

“和梅阿查一起睡。”

這孩子,又說瘋話了!

而且這次瘋得格外厲害,連“梅阿查”都出來了!

馬爾蒂尼已經很習慣於聖西羅不時出現的胡言亂語,於是壓下心頭的無奈,借著昏暗的燈光跟滿臉驚恐的老尼古拉比劃手勢,跟他示意這孩子腦子有病,請他不要把聖西羅的話放在心上。

馬爾蒂尼琢磨了一下,決定忽略聖西羅明顯的瘋言瘋語,重新措辭,“那我這麼問吧,你最近……最近是指你認識我之後,就一直睡在聖西羅球場上嗎?”

馬爾蒂尼已經清楚了,跟聖西羅對話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時間限製,否則這個小家夥很容易又冒出那種“一百多年”的胡言亂語。

聖西羅努力計算了一會,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也不是一直睡在球場上的。”

上帝保佑,聽起來還算好,應該就是小孩兒今天不曉得怎麼抽風了……

然而,馬爾蒂尼的念頭還未轉完,便被聽到了下一個噩耗。

“我也不是一直睡在球場上的。”

“有時候我也睡在米蘭內洛的訓練場上,昨天我就是睡在米蘭內洛的。”

“也不隻是最近,以前我也是兩邊都睡的。”

“梅阿查睡覺的時候總踢我,我嫌他煩了就去米蘭內洛睡,等比賽日再回來。”

“哎呀你不知道,梅阿查可煩人了!”

……

聖西羅小嘴不斷開闔著,叭叭叭地說個不停,吐出來的奇怪話語卻被馬爾蒂尼選擇性地忽略了——沒辦法,如果拿小孩兒的每句話都當真,他怕不是明天就能跟聖西羅一起去精神病院了。

聖西羅還在碎碎念,馬爾蒂尼便盯著少年紅發裡藏著的青草發呆。

他悄悄伸出手,想要幫聖西羅撚走頭發裡的草杆,再撣一撣額頭上的草屑。

哪裡想到,馬爾蒂尼的手指還未碰到聖西羅的臉頰,卻見少年跪坐在地上的身子竟然毫無征兆地一歪。

再然後,就在馬爾蒂尼和老尼古拉充滿驚詫的目光中,少年單薄的身子以一種詭異至極的姿勢翻了個淩空翻,最後正臉著地,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

看模樣,就好像有個隱形人站在聖西羅身後,對著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似的。

馬爾蒂尼和老尼古拉面面相覷,隻留了聖西羅趴在地上,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捂著屁股,“哎呦哎呦”地直叫喚,而且一邊叫喚,一邊嘟嘟囔囔地念叨著“梅阿查你這個混蛋!”“梅阿查你肯定是嫉妒我能出來!!”。

緊接著,本來已經摔得很離奇的聖西羅,更加離奇地又往前滾了一截。

看模樣,如果聖西羅不住嘴,聖西羅球場,或者說,梅阿查球場,怕是準備踹得他一路滾出球場去。

又往前滾了一截之後,聖西羅四仰八叉地賴在地上,還哼哼唧唧了好一會,但是終於識趣地不再罵自己的同胞兄弟了。

馬爾蒂尼看了好一陣,終於確認聖西羅莫名其妙的前滾翻已經結束了。

馬爾蒂上前兩步,把還賴在地上的小孩兒扶起來,揉了揉聖西羅磕得通紅的額頭,又拿手扒了扒他滾得亂糟糟的頭發。

“摔痛了吧?”

“就算你想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也用不著摔自己摔著玩啊?”

聖西羅捂著暈暈乎乎的腦袋,並沒有立刻答話,於是馬爾蒂尼轉頭,先看向了老尼古拉。

“聖西羅說他這段時間經常住在球場上。”

“尼古拉?你們安保團隊每天都正常進行夜場巡邏嗎?”

馬爾蒂尼聲音沉靜,卻不難聽出隱隱的不滿。

老尼古拉聞言,一張老臉上立刻露出了赧然的神色。

“這個,那個……”他訥訥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好尷尬地搓著手,又“哈哧”“哈哧”地大口呼氣,想要讓啤酒肚縮得小一些以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事實上,如果不是老尼古拉今天晚上心血來潮巡邏了球場,聖西羅球場的安保團隊還不知要過多久才能意識到,有個小家夥默默地在球場上做了窩。

而直到現在,老尼古拉也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個動不動就平地摔的小孩兒,到底是怎麼進入聖西羅球場的?

馬爾蒂尼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冷著臉點了點頭,“好了,我知道了。”

“我也會詢問米蘭內洛的安保人員。”

“聽他的意思,他不隻在聖西羅睡覺,還在米蘭內洛睡覺。”

馬爾蒂尼沒有過分苛責老尼古拉這樣為米蘭奉獻了一輩子的老員工,但是他隻用了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成功讓老先生對聖西羅夜闖球場的憤怒消隱無蹤了。

馬爾蒂尼和老尼古拉說了會話,聖西羅暈暈乎乎的勁頭已經過去了。

於是,他掙脫了馬爾蒂尼攙扶著他的手,大大方方地往草坪上一趴,重新擺出了撅著屁股的古怪模樣,而且直接閉上了眼睛。

這是……又準備睡了??

馬爾蒂尼傻了眼。

馬爾蒂尼做了個深呼吸。

又做了個深呼吸。

再做了個深呼吸。

然後,馬爾蒂尼終於積攢到了足夠的勇氣,蹲下身,伸手拍了拍聖西羅的臉頰。

“喂!”

“醒醒!”

“你不能在這睡!!”

聖西羅抬頭,用被昏暗的燈光襯得格外迷茫的大眼睛望著馬爾蒂尼。

“保羅?”

“要一起睡嗎?”

聖西羅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身旁的草坪,看模樣似乎是很大方地想要和馬爾蒂尼分享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