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西羅花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挨個兒擁抱了U20的每一個隊友。
阿貝爾塔奇,斯特拉瑟,弗蘭,梅裡加尼,布蘭德……聖西羅準確地叫出了U20每一個球員的名字,熱情洋溢地擁抱他們,和他們打招呼,再和他們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就好像,他真的一直都在這支球隊裡一樣。
事實上,聖西羅能夠準確記住AC米蘭從兒童隊到一線隊每一個球員的名字。不隻如此,俱樂部的每一個工作人員,甚至是每一個球迷的名字,都牢牢印在他的心裡。
他們是他的珍寶。
他們是他的一切。
他們是他……存在的意義。
被聖西羅擁抱的每一個青年隊球員,神色都是從古怪到困惑,再最終恢複平靜。
最終,每個人都還算熱情地或與聖西羅握手,或生疏地拍拍聖西羅的脊背,跟他說“好久不見”。
就好像他們本來就該認識一樣。
終於,AC米蘭U20的每一個球員,都認識了這個有點奇怪的隊友。
AC米蘭U20的每一個球員身上,也都變得臟兮兮、濕漉漉的了。
於是,等到青年隊的教練,菲利波·加利趕到訓練場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群臟兮兮的小崽子們。
而其中最臟的那個,是一個黑眸紅發,看起來比全部的球員都要幼態,也都要漂亮的少年。
菲利波·加利,AC米蘭名宿,現任AC米蘭二隊教練。
此時,加利疑惑地看著隊伍裡像是突然冒出來的,又像是天然就該在這裡的小家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加利看著對方的模樣,忽然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
短暫的回憶之後,加利從其實一片空白的記憶裡,翻找出了對方的名字,遲疑著呼喚,“聖……西羅?”
仿佛有一道光照在了聖西羅身上。
就在加利的注視下,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渾身臟兮兮的小家夥,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明亮了起來。
下一秒鐘,聖西羅額頭上還掛著泥點的、發尾也隻是半乾的漂亮臉蛋兒,在加利眼前突然放大。
“菲利波——!”聖西羅尖叫著撲了上來,不顧對方的抗拒,一把抱住了加利已不複記憶中挺拔的身軀。
聖西羅當然記得加利。
不僅僅是記得U20的教練,他還深深記得加利身披紅黑戰袍的十三年,記得對方為他帶來的兩個歐洲冠軍碗,一個聯賽冠軍,一個豐田碗,一個歐洲超級碗和一個意大利超級碗。
當然,即使沒有這些漂亮的、金光閃閃的獎碗,他也會一樣愛加利。
聖西羅深沉地愛著每一個愛他的人。
“菲利波~~”聖西羅快活地叫嚷著,吵得加利耳朵疼,“菲利波我好愛你啊!我終於抱到你了!!”
“菲利波~~~!!”
激動之下,聖西羅連用著更加熟練的腳都用上了。
他毫無征兆地起跳,然後手腳並用著,死死扒拉在U20教練的身上,仿佛一個超大號掛件。而且,聖西羅還一邊扒拉一邊劃拉——俗稱上樹,或者說,猴子上樹(這個詞形容專用於聖西羅這種屬八爪魚的)。
對於現年四十六歲,離開球場已有多年的加利而言,上樹以及被上樹,都是非常遙遠的記憶了。
怎麼說呢……心有餘而力不足吧。
被過分熱情的少年撲了個滿懷,仿佛泰山壓頂。
加利支撐不住,不得不以手扶腰,口裡“哎呦”“哎呦”地直叫喚——上帝啊,他的老腰喲!!
可恨聖西羅對自己這具人類軀體的重量毫無自覺,隻兀自不住地往教練身上撲騰。
直到加利再也支撐不住,被聖西羅壓得倒在了草坪上。
聖西羅壓著教練翻滾了兩圈,接著跟隻撒嬌的小狗崽似的,又硬扒拉著加利貼貼了半晌兒,終於總結似的說了一句,“能見到菲利波真是太好了呀!”
然後,熊孩子拍拍屁股,起身離開了。
隻留了被壓得躺在草坪上,半天起不了身的加利,呆呆地看著小孩兒瀟灑的背影,傻了眼。
加利以手支撐著地面,有些吃力地爬起身,撣了好一陣都沒法清理乾淨身後沾的草漬和身前被聖西羅蹭上去的臟汙。
很好,現在加利是滿場除了聖西羅之外,最濕也最臟的一個了。
加利心頭縈繞著的,不知從何而起的感動忽然不見了。
喂喂喂!
這都哪裡來的熊孩子啊?
屬落水狗的嗎?!
托聖西羅的福,或者說,托AC米蘭的福,今天的訓練遲了足足半個小時才開場。
因為AC米蘭二隊的全體球員,外加教練,都不得不緊急回更衣室換了身衣服。
換好了衣服,也調整好了心情,加利面對著和從前一樣朝氣蓬勃、充滿活力的U20隊員,下達了新賽季的第一條訓練命令——跑圈。
眼看著小夥子們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加利面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
菲利波·加利想,他果真還是熱愛這樣的生活,熱愛他的米蘭。
加利已經不可能再披著紅黑戰袍馳騁在心愛的聖西羅球場上了。
可是他希望這群孩子,能夠代替他,一直跑下去,繼續跑下去……
等等……不對!
還有一個不像離弦的箭。
像瘸腿兔子!!
米蘭二隊的小夥子們,無一不是龍精虎猛,跑起步來仿佛渾身的肌肉都迸發著無窮的力量。
他們在米蘭內洛訓練場的跑道上肆意奔跑著,仿佛巨浪撞擊著礁石。
隻有聖西羅的畫風不一樣。
人家是巨浪,他是礁石。
隻見聖西羅以一種極其變扭的跑步姿勢,墜在青年隊跑步隊伍的最末尾。
並且與隊友的距離還在不斷拉大。
聖西羅跑起步來同手同腳不說,呼吸的節奏也全是亂的,而且時不時就要蹦躂上兩下,看模樣簡直比初學跑步的孩童還要不如。
簡直讓人懷疑,他是怎麼混進AC米蘭二隊的。
不!簡直讓人懷疑,他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自見到聖西羅以來,加利第二次懷疑人生了。
這熊孩子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我手下……真的有這麼奇怪的球員嗎?!
一念及此,加利轉頭,與身後的助理教練對話,“把這個……聖·西羅的資料拿給我看看。”
哪怕已經叫了不止一次,加利還是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奇怪了!
加利自己也有孩子。
可哪怕再熱愛AC米蘭,加利也敢發誓,如果自己有膽量給兒子取球隊主場的名兒,自家夫人絕對會把一巴掌他拍死在牆上,而且是連摳都摳不下來的那種!
殊不知,加利看著變扭,跑在隊伍裡的聖西羅,更是覺得變扭極了。
第一次做人的聖西羅,連怎麼使用四肢都需要學習。先前一路從聖西羅球場走到米蘭內洛他還可以勉強完成,可要說怎麼跑步,聖西羅可就完全沒經驗了。
但是他學習得極快。
克服了最初的不適應之後,聖西羅一邊繼續用變扭的姿勢跑步,一邊隔著差不多半個操場的距離,細心觀察青年隊球員們的跑步姿勢。
憑借非人類的目力和記憶力,他將隊友們跑步時的每一個動作、每一處肌肉的發力,都儘收眼底。
原來要抬頭挺胸。
原來同一側的手腳不能同步動。
原來要注意發力。
原來要同時用鼻子和嘴巴呼吸。
原來要捋一捋頭發……
等等!最後一個好像不對……
無論如何,聖西羅的跑步姿勢訊速遞標準了起來。
他甚至沉浸在了奔跑之中。
恍惚之間,聖西羅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奔跑。
馬爾蒂尼父子,古力特,裡傑卡爾德,裡維拉,巴雷西,範巴斯滕……無數身著紅黑戰袍的戰士,奔跑著出現在了聖西羅身邊,指點他,教導他,幫助他。
他們是他最忠誠的信徒,是他存在的意義,是他的一切。
他們,就是他。
收藏品太過富裕,聖西羅甚至還有餘力挑挑揀揀。
皮爾洛?開什麼玩笑!要是學了這家夥的速度,實在是不夠丟人的。
加圖索?不要不要!就憑他的速度,比豬快得有限。
內斯塔?他就是那頭豬。
因紮吉?小禁區衝刺還行,但是長跑速度絕對不能學他。
裡傑卡爾德?不錯不錯!他的黑天鵝,速度可快了!
卡卡?誒誒誒!這個好這個好!本來就是曾經最滿意的收藏品,速度快不說,帶球跑起來大步流星的,還特彆帥氣!!
場邊的菲利波·加利看著聖西羅的跑步動作逐漸標準,逐漸趕上了隊友,甚至從隊尾跑到了領頭的位置,再把原本跑在第一的隊員甩下了一截,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錯覺,加利似乎在這個名字古怪、行為更加古怪的小家夥的身上,看到了那位已經不可能再出現在聖西羅球場上的,上帝之子的影子。
再細看的話,似乎也不隻是卡卡。恍然之間,加利在聖西羅身上,看到了許許多多人的影子。
加利揉了揉眼睛,還想看得更仔細一些。
恰在此時,前去查詢資料的助理教練跑步回來,向他彙報。
“我們翻遍了資料庫,都沒找到聖西羅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