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加糖(11)(1 / 1)

一口糖 禾映階 8286 字 6個月前

鹽加糖(11)

周一,顧千俞起了個大早。

對於她來說,這是全新的一天。她在國外苦讀兩年,無非就是為了找份好工作。進電視台當主持人在她的預期之內。

在當下,除了章秋白這點小枝節,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她對著鏡子精心化了個清透的夏日通勤妝,薄薄一層粉底液打底,眉毛和眼妝描得很淡,接近於素顏。

都說化妝的儘頭就是偽素顏。比起濃妝,清新養眼的淡妝才是顧千俞的最愛。

口紅是整個妝面的最後一步,也是點睛之筆,必不可少。

今日妝容就該搭配她前幾天剛買的裸茶色新口紅。

她下意識去拉化妝盒最下層小抽屜,那裡整齊擺放著七八支口紅。

這是她全部的家當。不像閨蜜何小穗,對口紅有著狂熱的喜愛,各個品牌,各個色號,甭管實用不實用,家裡買了一大堆。

而她隻買日常色號,這幾支口紅換著塗。

這些口紅裡卻沒有那支275,裸茶色。

顧千俞翻遍梳妝台,抽屜的角角落落都沒放過,還是沒找到。

她新買的口紅,還沒開封,它就不翼而飛了。

口紅沒長翅膀,它當然不會自己飛走。一定是她放在了某個地方。

她對著化妝鏡,仔細回想口紅的行蹤——

從店裡買完口紅出來,她和樂樂要去逛超市,就把它存在了超市的儲物櫃裡。然後去超市,後面又遇到了章秋白,他送她和樂樂回家……

口紅最後的位置是在章秋白的車裡。

那天上車,她隨手把裝有口紅的紙袋放在了後座上。

下車時,她趕著去後備箱拿護膚品,口紅就給落下了。

好幾天過去了,她直到今天才發現口紅丟了。好巧不巧的,偏偏就落在了章秋白車裡。

關鍵這幾天章秋白也沒跟她提起口紅,興許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它。

這就尷尬了!

要去找章秋白拿回來嗎?

問題是她一點都不想面對她,隻想離他遠遠的,相安無事,互不打擾。

還是說她乾脆不要了?

可這支口紅是新買的,她一次都沒塗過,就這麼不要未免太可惜了。

幾下糾結,權衡利弊,顧千俞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口紅丟了就丟了,大不了再買支新的。讓她主動去找章秋白,她萬萬做不到。

她換了支口紅,同樣溫柔的蜜桃烏龍,低飽和度顏色,非常適合夏天。

有了精致的妝容,還得有合適的穿搭。

衣著方面儘量休閒簡約,薄荷綠半袖襯衫,搭配白色西褲,腳上蹬一雙輕便板鞋,中規中矩的打工人穿搭。

收拾得當,顧千俞開開心心下樓。

工作第一天,她的心情很美麗。

舉著手機拍了張自拍照,美美的發了個朋友圈。

顧千俞:【打工人的第一天。(開心到飛起)】

閨蜜何小穗立馬送上紮心評論——

何小穗:【恭喜加入牛馬大軍!】

顧千俞:“……”

飽受職場傾軋的何小穗同學,她眼裡早沒光了。熱情消耗殆儘,如今隻剩下疲憊和麻木了。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顧千俞也會和閨蜜一樣,化身底層牛馬,不堪重負。

然而在今天,在這一刻,她對自己的工作還是非常期待的。

母親去世後,她從豫章的一座十八線小縣城來到青陵外婆家,求學十六載後,又隻身前去悉尼留學,最後從悉尼回國,入職青陵電視台。

她走了很長一段路,過往艱辛不必回首。這份工作是她為自己爭取來的。

——

舅舅王治軍已經為顧千俞煮好一碗三鮮餛飩。

熱氣騰騰,飽滿的餛飩浮在清湯裡,像是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鼓鼓囊囊擠在一塊兒。

她揭開玻璃罐子,從中舀一小勺辣椒油。紅油鋪開,香氣撲鼻。

她胃口大開,快速搜刮完一碗餛飩。

胃裡充實,顧千俞的好心情加倍。

她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見她吃完,舅媽張蘭芳這才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她面前。

顧千俞抬眸瞥一眼,脫口而出:“舅媽,我有錢花的,您不用另外給我。”

這些年,舅舅舅媽類似的補貼顧千俞收到過不少。大學四年,留學兩年,父親從未沒斷過她的學費和生活費。縱然如此,舅舅舅媽還是怕她沒錢用,總是明裡暗裡各種補貼她。

她已經畢業了,馬上就要參加工作,實在沒臉再收舅舅舅媽的錢。

張蘭芳柔聲細語,“這是這些年你爸爸打回家裡的錢,你外公外婆沒舍得花,都給你存了起來,差不多有二十五萬。我和你舅舅又往裡添了點,湊成三十萬。這些錢你拿去不管是買房買車,還是另做打算,都隨你自己安排。你現在回國了,又簽了電視台,往後花錢的地方多,總不好太拮據的。”

顧千俞安靜聽完,鼻頭發酸,眼眶微紅,差點淚崩。

都說有個好舅舅,不如有個好舅媽。這麼多年舅媽完全把她當親閨女對待,視如己出,凡事都想著她,為她考慮。母親早逝,舅媽承擔了母親的責任,給了她全部的愛。

當初她要出國留學,外公外婆堅決反對,不想她一個女孩子走那麼遠,不安全,怕家裡照顧不到。

是舅媽幫她說服了外公外婆,送她出國。

現在又給她這筆錢。

她真的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舅媽。

顧千俞深吸一口氣,哽咽道:“謝謝舅媽!”

張蘭芳憐愛地看著她,“傻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謝。你媽媽走得早,爸爸又常年在國外,我和你舅舅不為你打算,又有誰為你打算啊!”

“行了千千,彆哭哭啼啼的了。”表嫂李瀾抽了張紙巾遞給顧千俞,“快把眼淚擦擦,第一天上班怎麼能哭呢!咱們應該開開心心的。”

顧千俞囫圇擦掉眼角的淚水。

表哥王嘉川看著自己母親說:“媽,您也真是的,一大早就惹千千哭。”

張蘭芳嗬嗬笑,“怪我怪我,應該等千千下班回來再把卡給她。”

“怎麼能怪舅媽呢!是我太感動了。”顧千俞抽抽搭搭的。

王治軍和藹地望著外甥女,兀自搖搖頭,“千千這孩子就是眼窩子淺。”

一家人送顧千俞出門。

王嘉川很慷慨,直接把自己的車鑰匙拿給妹妹。

“電視台在市區,離堰山這麼遠,你開我的車去,省得坐地鐵。”

“不要不要!”顧千俞盯著車鑰匙,腦袋搖成撥浪鼓,“哥,我都好幾年沒摸車了,我怕把你的車給刮了。”

雖說自家表哥買不起庫裡南,可好歹也是奧迪A係,大幾十萬呢!她那半吊子車技,很容易給人刮了蹭了。

王嘉川卻毫不在乎,“開車都是練出來的,你一直不開,永遠不敢上路。你先拿我的車練練手,等你買了車也好上路。”

“早高峰那麼多車,我怕啊!”顧千俞堅決不接車鑰匙。

她對自己的技術有清醒的認識,最怕早晚高峰,人一多,車一多,她就慌得一批。何況出庫入庫,側方停車都是她的死穴。

李瀾見狀,趕緊安慰顧千俞:“千千,沒你想的那麼可怕,多開開就不怕了。我剛拿駕照那會兒也怕上路,開了幾次就好了。你擔心刮花你哥的車,那就開我的車,我那輛不值錢。反正最近樂樂放暑假,我不用送他上學,車也用不到。”

李瀾是一輛十來萬的國產比亞迪,車型小巧,很適合女生開。

夫妻倆幾下一遊說,給足了顧千俞信心。

於是乎,她帶上全家的希望,開著那輛紅色比亞迪開開心心去上班。

顧千俞的駕照大二就拿了。大學期間,也就寒暑假放假回家開兩把。後來去悉尼留學,她就更沒機會開車了。

幾年沒摸車,開始手生,戰戰兢兢,一路三十碼,龜速前進。

開了兩條街後,手感就慢慢上來了。

雖說速度不行,但好歹平穩開進了電視台停車場。

距離上班時間還剩十多分鐘,停車場的車位幾乎停滿了。

顧千俞轉了一大圈,倒是發現了幾個空車位。可惜不是獨立的,而是夾在兩車中間的。妥妥的現實版側方停車。考驗技術的時候到了。

她有些頭疼。

考駕照時側方停車最容易,一把就過。可輪到自己開車,側方停車十次有八次停不進去。就算停進去了,也會不小心剮蹭到旁邊的車。

顧千俞臨時抱佛腳,在網上刷了好幾個教程。試著找好角度,在腦子裡模擬了兩遍才開始實戰。

隻可惜,腦子會了,手不會,她停了好幾次愣是沒能停進去。

眼看著就要到上班時間了。入職第一天就遲到,這可是職場大忌。

顧千俞急得不行,眉毛打結。

正一籌莫展之際,外面開進來一輛銀灰色的雷克薩斯,越過顧千俞的車,無比絲滑地停到了她對面。

主駕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和舅舅王治軍差不多年紀的中年男人,藍色polo衫,米色休閒褲,腋.下夾一隻公文包,剃著小平頭,挺著啤酒肚,面相和善。

光從面相來看,這人應該是個好人。

顧千俞簡直見到了救星,未曾深思,忙不迭跳下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對方面前,徑直攔住人家的去路,“大叔,能幫個忙嗎?”

中年男人腳步一頓,當即皺了皺眉,嗓音渾厚,“什麼忙?”

顧千俞指指自己的車,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技術不行,停了好幾次都停不進去,您能幫幫我嗎?”

中年男人細細打量著顧千俞,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驚訝反問:“你找我停車?”

顧千俞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又無害,“不行嗎?我看您技術這麼好,嗖一下就停進去了。”

中年男人啞然失笑,“倒也不是不行。”

顧千俞咧開嘴角,討巧一笑,“您放心,不讓您白出力,我請您喝咖啡。”

二話不說,咖啡立馬塞人家手裡了。

路上剛買的冰美式,還沒來得及喝,這會兒派上用場了。

中年男人捧著咖啡,一時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顧千俞及時說:“您要是不喜歡喝咖啡,我給您買煙。”

中年男人擺擺手,“煙就不必了,我不抽煙。”

顧千俞笑得更燦爛,“謝謝大叔!”

受她感染,中年男人也跟著笑起來。他靜看她數秒,不禁問道:“我今天替你停了車,下次你再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辦?”

顧千俞彎唇淺笑,“下個路口有千千萬萬像大叔您這樣的好人呀!”

中年男人說:“你這小姑娘倒是會說話。”

兩人說話的間隙,身後突然駛來一輛囂張的庫裡南。

車身流暢,仿佛一尾遊魚衝出水面。

顧千俞隻感覺眼前一暗,車子便停到了跟前。

後座車窗降下一半,一張俊顏赫然入目,聲線清透響朗,“顧千俞,上班第一天就讓台長替你停車?”

顧千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