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強奪 青木源 7694 字 6個月前

這男人站起來的時候,籠罩過來的影子足夠把她整個都吞沒進去。晏南鏡恐懼更甚,嗬斥聲比方才更大,“你不要過來了!”

“……女郎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沉默了一瞬,他頗有些好笑的問道。

她眉頭緊蹙,死死的盯著他。

“我是要去那邊。”他說著,指了指火塘那兒,“天這麼冷,女郎不去嗎?”

荊州的冬日潮濕寒冷,和北方是完全不一樣的厲害。就算是習慣了是嚴寒的北人,初到這楚地,也要耐不住這似乎全身上下都浸泡在冰水裡的寒冷。

晏南鏡沒有回答他,她整個人往後瑟縮了下。

那男人也不繼續搭理她,大步就往火塘那邊走。火塘裡的火還留著火星子。旁邊放著好些木炭。

他伸手在木炭上摸了一把,一手的乾燥,這才用火箸敲斷了,夾到微弱的火苗上。

臥房內分成內外兩間,內間放著臥榻,是入寢休息的地方。外間修了火塘,好讓人有個烤火取暖之處。

外面的動靜不點不漏的全都傳到她這裡。

過了小會,紅色的火光照了過來。

“這天冷的很厲害,人容易得風寒。女郎真的不過來?”

晏南鏡都氣笑了,明明就是他們這夥人不請自來,準備霸占她這兒的地。現在這話說的好像多為人著想似的。

她不答話,那邊也沒有繼續把這好人裝下去的意思。隻是問了那麼一句之後,就沒再說過話。原本在火塘那兒暖熱了的手,過了這麼久,已經逐漸涼下來。

她把手指湊到嘴唇邊,輕輕的哈了口氣,搓了又搓,暖和了些。不過這點暖意還是敵不過冬天的嚴寒,那點點的暖,很快又消弭乾淨了。

外間火塘那邊,又響起了盔甲的磨動聲。

她原本就不敢放鬆警惕,那邊聲音才傳來,她立即渾身繃緊。兩息的功夫,原本在外間的男人又回來了,這次他手裡提著一隻火籠,“既然女郎不過來,那麼先將就一下。”

說著,把火籠放在她跟前。火籠裡頭放著好些燒紅了的木炭。

等到那人離開了,晏南鏡才輕手輕腳的過去,把那邊地上的火籠給取過來。

內裡的木炭燒的旺,即使火籠不大,但暖手也足夠了。

她才把火籠解開,就聽到了外間裡的解開係帶的窸窣聲。

晏南鏡手一抖,險些沒把手裡的火籠給摔了。

那聲音不大,但是能聽明白是解開係帶,不多時就是外面皮甲拉下來的聲響。

她手慌腳亂的扶好火籠,免得火籠掉到地上。她抱著火籠,直接躲到角落裡,還不忘把床榻上的厚厚的綿被給拉了過來,一股腦的把自己裹了一圈。

原本她猶豫要不要躲到床榻上,但還是決定算了。萬一外間的人要獸性大發,恐怕反而是趁了他的意了。

她躲到角落裡,外面的動靜依然很清晰的傳過來,厚重皮甲落地發出沉沉的一聲,然後又是咚咚兩下,緊接著就是解開內裡衣物的窸窣聲。一點不漏,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晏南鏡裹緊了身上的綿被,她知道這個天的厲害,莫說脫衣了,就是早上起來,那都是必須要鬥爭好久,才能勉強起身。

她回想起兩人撕扯的時候,他身上的雪雨氣息。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從戰場跑到這兒來的,不過能逃過來,這一路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說不定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

濕透了好,凍不死他們那兩個混蛋!

正想著,腳步聲往她這兒來了,她能聽出來他是光著腳的。著足衣走動的聲音和光腳的聲音不同。

那聲音在內間門前停住了,“女郎可有男子衣物?”

沒有,凍死算了!

她磨了磨牙,還是答道,“家裡父兄留下來一些衣物,不過不在這裡。”

剛說完,外面有了動靜。聽嗓音是之前那個少年帶著阿元回來了。

阿元冷不防的見到個光膀子光腳的男人,站在臥房內間門口,尖叫著撲過來。

那男人錯開幾步,阿元撲了個空,一頭撲在地上。

他的口吻依然溫和,甚至還能在裡頭聽出點兒溫煦的味道,“阿媼誤會了,我隻是問女郎,有沒有男子衣物。”

這話阿元自然是不信的。這世道,人都和畜生沒有什麼區彆。除了同族同宗的,可能還有那麼點兒良心。其他的,尤其是男人,根本沒有半點良知可言。阿元十幾年前早就已經見多了。

她這會兒已經不見了最初的怯弱,狠狠的瞪著跟前兩人,像是被威脅到了幼崽的母獸,隨時可能暴起,從跟前這倆的身上活生生撕下一塊肉。

身後的少年見狀,忍不住顰眉,緊接著他毫不猶豫的拔出腰間的環首刀。

然而環首刀才拔出一個頭,刀身還沒有完全出鞘,就被另外一隻手製住,那少年急了,“景約!”

“對婦孺動手不算什麼光彩的事。”他手掌按在少年意欲拔刀的手上,他往阿元那兒看了一眼,“更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

“沒有必要的事,就不要做。免得橫生枝節。”

見著人還是滿臉不忿,他反手一掌,將抽出的刀身給推回去。

“我沒有壞心,隻是問一問。如果我真的要做什麼,女郎和阿媼能阻攔我半點嗎?”

少年手掌被剛才的那一下震的發麻,掉頭就把火氣全撒在了阿元身上,“放心,我們才不會對鄉間野婦有什麼興致。”

內裡發出幾聲輕響,阿元下意識往身後暼了一眼,見到晏南鏡已經從內間出來,“女郎,”

阿元慌手慌腳的過來推她,晏南鏡搖搖頭,看向門口的那兩個人,“我和阿元送貴客去我阿兄的臥房。”

那人也不拖泥帶水道了一聲好。

她越過阿元看向那個少年,“現在勞煩這位小郎君和阿元走一趟,去拿冬衣過來,要不然這天恐怕難過。”

她話語落下,感覺到昏暗裡一道目光落到她身上。

“女郎和我一塊兒去。”

阿元放心不下晏南鏡和個陌生男子在一塊兒,之前那是迫不得已。這男子看著像是講道理些,不比另外一個那麼橫行霸道。但阿元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卻說了一句不必,他看向依舊不忿少年,“我們倆過去就好。”

阿元求之不得,連忙道了一聲,“那奴婢給二位帶路。”

“你這奴婢——”少年人聽出阿元話語下的欣喜,越發不滿。

肩膀上按住的手微微用力下沉,截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他把濕透了的外袍解了。身上穿著內袍,脫下來的衣服堆放在火塘那兒烤乾。

“女郎,這段時日天冷,四周無人,還請女郎多多保重。”

晏南鏡看見模糊的輪廓對她頷首,然後帶上少年人,跟著阿元離開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阿元終於回來了,她一回來趕緊抱住她上下查看,摸到她的手的時候,驚叫一聲,“女郎手上怎麼會有血?”

晏南鏡聞言低頭一看,見到自己的手上有血跡。血跡已經乾涸了,在搖曳的燭火下,看得並不真切。

“女郎哪兒受傷了?”

阿元說著就來摸索她身上,看她哪兒受傷沒有。

阿元被救下後,做了陳贇家裡的仆婦,說是仆婦,其實就是照顧當年還年幼的晏南鏡。情分不是母女,也和母女差不了太多。

晏南鏡連連搖頭,她不想阿元擔心,“這不是我的血。是那個人的。”

之前她和那個人纏在一起的時候,拿匕首劃破了他的手,血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沾上的。

隻不過情況危急,所以她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聽到她這麼說,阿元不由得大鬆一口氣,隻要不是自家女郎有事,那就都好。

阿元趕緊的去打了一盆熱水來。火塘的炭火上會吊著燒水的釜。隻要火塘的火沒有徹底熄滅,就有熱水可用。

血跡乾涸之後,就會緊貼在肌膚上。怎麼摳都摳不乾淨,隻能用熱水泡。

阿元把她一雙手泡在熱水裡,“要泡一會兒才能洗淨。”

“那兩個人,怎麼樣了,沒有為難你吧?”

阿元搖搖頭,“那個年紀小的,一路上抱怨個不停。但是年歲稍微大點的那個,倒是一路上沒怎麼說過話。”

“給他衣物,還和我道了謝。”

阿元納罕道。

這兩人從衣著打扮,還有行為舉止來看,出身不低。出身高的人,阿元在上門的賓客裡見過的,不會對她這種仆婦說上半句話,就算有什麼事情吩咐,也要找個人轉達。似乎是和奴婢們直接說話,是辱沒了他們。

今天見到這個,和以往見過的那些貴人都不太一樣。

晏南鏡聽了冷笑,“阿元可不要覺得他好說話,比起那個年歲小的。他才是最厲害的。”

面對阿元不解的眼神,她又冷笑了一聲,“他方才離開的時候,和我說的那句話,分明就是警告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就算出了事,也不會有援手過來。”

阿元白了臉色,“那要怎麼辦?要不要去找崔郎君?”

晏南鏡蹙眉,“現在都不知道去哪兒找他,又誰去呢。”

阿元想起白宿,平常這些事都是交給他去辦的。但是想起現如今白宿昏迷不醒,可見當初他挨的那一下威力不小。也不知道被打成了什麼樣子。

她自己的話,隻要不在府邸裡,恐怕很快就被發覺。她倒是沒什麼,就怕連累到了女郎。

“現在他們還用得著我們。”

晏南鏡過了小會,蹙起的眉頭鬆開,見到阿元愁眉苦臉,“放心,一時半會的,應該不會有事。”

阿元聽了這話,越發的愁眉苦臉。

平白無故多了兩個無親無故的男人,怎麼能好呢。

隻是這話她不好說給女郎聽的。

手上那些乾涸掉的血跡,在熱水裡泡上一會兒之後,輕輕一擦就掉了。她順便淨了面,漱口之後睡下。

有了這一遭變故,阿元不敢離她遠了,直接將自己的鋪蓋搬過來,和她睡在一塊。

晏南鏡和衣睡下,一直到大半宿才勉強睡著。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已經天光大亮。阿元已經起來,去庖廚底下忙活了。火塘上留了火,上面的鐵釜裡有熱水。

她洗漱之後,低頭看到地面上還有一串血跡。

晏南鏡胡亂的擦了兩下,見到擦拭不乾淨,丟到一邊,邁出房門。

冬日日照短暫,屋內為了防寒,又拿布將窗欞蒙的嚴嚴實實。寒風擋住多少不好說,但是光亮倒是被擋的嚴嚴實實。明明是白天,但卻和深夜沒有什麼區彆。

短暫的待上幾個時辰還好,要是一整天都呆在裡頭,人會受不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雪,今天出來看,外面薄薄的積了一層薄雪。屋簷下掛著一排長短不一的冰淩。

晏南鏡沿著廊道走了小會,抬頭看著屋簷下那一排晶瑩剔透的冰淩。

“女郎。”

昨夜的那個嗓音,在她背後突兀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