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中學12(1 / 1)

懸掛在教室前面的鐘表停在了九點,語文試卷需要兩個時辰。

卷子上的氣味是塵封的油墨味,聞著隱約有點灰燼燃燒過的味道。試卷的難度並不低,整個班級絕大多數人眉頭緊鎖,落筆的速度緩慢。

清晨過窗的灰塵蒙著光線,寂靜的班級之中,隻剩下筆尖摩擦紙張的窸窣。

蘭濯池低著眼看了一眼卷子,淺灰色的眼珠緊緊凝在題目上。

題目並不常規,甚至像是送命題。隻粗粗看了一瞬,就不加猶豫地動筆。雙胞胎的動作格外一致,連做題的速度都一樣,幾乎沒有思考就填上去答案。

昨晚的確超出了遲鶯的勞動極限,遲鶯不太放心地叮囑完係統,攏了攏脫下來的校服外套,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雪白的頰肉枕著暗紅色的校服,眉毛很細很長,有點彎,蹙著淺淺的弧度,睫毛細密而長,結著晶瑩的淚液。細小均勻的呼吸聲如果不湊過去根本聽不見,但是直播間中能夠完整收音。

溫和的日光照亮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學生伏案認真答題,眼神冷冰冰如同毒蛇的老師盯著每一個學生,和現實中每一個普通的高中都差不多。

【老婆睡覺的呼吸聲像小貓哎,好乖哦。】

【完全想象不出來老婆頂著天仙臉80彆人的樣子,遊戲生成假視頻混淆視聽,遊戲壞老婆好。】

【清湯大老爺。】

桌子椅子很硬,哪怕墊了校服外套,還是很不舒服。

遲鶯在睡夢之中並不安穩。

顛倒錯亂的片段拚接成破碎的夢境。

兩輛車在十字路口 .交彙相撞車翻,鮮血淋漓的人頭被撞飛出去幾十米遠。而身體……則被大貨車碾壓得血肉模糊。電視台記者站在車禍現場口齒清晰地彙報著事故的原因,以及受害者的姓名。

……是、是這個副本中最先死掉的玩家。

遲鶯眼皮一動,像是魘住了那樣掙脫不開。

濃濃的迷霧,綠色的、黏膩的霧,什麼都看不見。

他環顧四望,龐大的怪物從大霧之中緩緩走出。墨綠色的觸手纏繞著他的四肢,黏答答地鑽入他的衣服中,如同活物狎昵地鑽入衣服中。

叮——

一點點抽離的感覺,猶如潮水褪去。

遲鶯從夢中醒過來,手腕被枕得發麻,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不到。

什麼都看不見。

目光所及都是漆黑。

“遲鶯,睡好了嗎,要收卷子了。”蘭濯江的身子轉過來大半,手指覆過來,輕輕敲了敲遲鶯的桌面。

遲鶯想起來還在考試。遲鶯把校服退到一邊,把卷子遞給他。

白卷,連名字都沒寫的那種。如果是語文卷子,像他這種文科生,哪怕胡編亂造也會寫得滿滿當當,可是看不見就寫不出,名字都沒辦法寫。

瑩白的臉頰壓出來些許睡痕,遲鶯腦袋有點漲,想去洗個臉清醒一下。

*

善德中學唯一不錯地方的是教學樓翻新過一次,各種設施在公立學校中算很不錯。衛生間在這層樓的儘頭,拐個彎就到了。

門關得嚴絲合縫。

遲鶯扭了好幾下都沒能扭開,費了好大的力氣推開門,裡面有煙味,荷爾蒙味、混雜著一些男士香水味。

明亮乾淨的衛生間,除了洗手台,站了許多人。

都是一樣的衣服,穿在他們身上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氣質。清一色的男高中生,人高馬大,相貌周正英俊,有人在低著頭玩手機,有人在嗤笑,時不時有幾句臟話蹦出來。

都挺高,遲鶯剛進門就有些後悔。

好像不小心闖入了霸淩現場,聽著聲音人應該很多。

“朝我臉上踩,用點力。”

“襪子怎麼穿的灰色,他們出門前沒跟你說?”

眾星捧月的人站在男生面前,男生的頭發長,又低著頭看不清楚長相,從露出來的膚色來看,皮膚很白。淺灰色的襪子踩在地板上,身體微微顫抖。

遲鶯聽清楚後,眼睛微微睜大。

還、還有這樣愛好的人嗎?

專門找人來打自己,分不清楚誰在欺負誰。

人多眼雜,再加上開口說話的男生在這群人中地位高,他一出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們身上,遲鶯立刻捂著嘴蹲下去,沒人注意到遲鶯的到來。

“有新的白襪沒,讓他換上。”

立刻有男生舉了下手,“我買了挺多,給。”

“一會,朝我臉上踩,不用你收力道,還是,比起來你踩我,你更喜歡被打?”手指脅迫地抬起那張一直垂著的頭,一直沒看清楚的人這會終於看見男生的長相。

白皮,五官跟遲鶯有三四分相似,比起遲鶯柔和精致無可挑剔的長相來說,他更英氣些。

“不怎麼樣嘛,跟遲鶯比差多了。”

鬆開手,平淡地評價。

“長成遲鶯那樣,那是真他媽的禍水,就邪門。”

“老子性取向很正常,沒來善德中學前,就愛看大胸大屁股妞,但就是盯著遲鶯挪不開視線。”

“行了,老大允許碰?這已經是最像遲鶯的那個了。”

男生的唇抿成一條線,沉默寡言沒有開口,動作緩慢地換上了他們扔過來的襪子。

一時間,許多人打開了手機相機的錄像,躍躍欲試,滿是期待。上一回錄製的視頻,刪除得乾乾淨淨,導致隻能循環播放之前的錄像。

【啊?這還玩上替身文學了?】

【我實在想不通這哥們腦子裡裝的啥,真是詭計多端的愛慕。】

【可是,被老婆揍真的會爽嗚嗚,我也想被老婆踩臉。】

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遲鶯看了彈幕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第一反應是,離開現場。

不用多想,就知道留在這裡會多危險。他很憐憫被欺負的男生,可是也很害怕那些拳頭最後都落在他身上。遲鶯的手捂著嘴巴,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伸著嫩白的手臂,慢慢的、慢慢的,去夠門把手。

遲鶯聚精會神,夠到門把手的瞬間鬆了一口氣。

心裡默默祈禱開門的時候千萬一點聲音都不要發出。

用了最小的力氣,向外推。

遲鶯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鐵門發出一聲響,霎時間,其他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看清楚遲鶯臉蛋的瞬間,離得最近的男生猛地扯著遲鶯到身邊,一腳踹上了衛生間的門,上了鎖。

送到了眾星拱月的少年面前。

遲鶯一直都很害怕不良少年,遇到都會繞路走。被這麼控製著手腕,有點難受地掙紮了幾下,就被推搡著到了人群中央。

湯遇拍了拍手,視線黏在遲鶯臉上,嗤笑:“有正主在,就不需要贗品了。”

遲鶯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遲鶯好不容易穩著身形才沒有摔,本來混沌的腦袋倒是清醒了一些。

【你旁邊,他,長相跟你有幾分相似。】0129儘職儘責描述著遲鶯現在的處境。

【這次的人,有25位,都比你高。】

好多……人。

以一個包圍圈,把遲鶯困在中央。

遲鶯手足都是麻的,實在想不到這種事居然也會被他撞到。還沒有說什麼,下巴被抬起起來,頂上白光落在遲鶯沒有聚焦的眼睛裡,似乎被分割成星星點點的光。

湯遇近乎癡迷地看著遲鶯的臉。

每一處都生長得恰到好處,短短幼幼的臉,雪膚紅唇,嘴巴小小的,眼睛很大,又含著一汪水似的,眼角下還有一顆不太明顯的淚痣。

這樣出眾的相貌,以前居然從來都沒有注意到。

對遲鶯僅存的印象要麼是道聽途說,要麼是誇大其詞,所聽到的奇聞軼事中,有遲鶯把誰的頭懟到牆上,砸得對方頭破血流,還有傳他心狠手辣,對誰都下死手,因為家庭條件不好,對誰都一種魚死網破的狠勁,所以在學校中的老大位置不可撼動,甚至還有增添校規的權利。

但現在……明明就是誇大其詞。

遲鶯皺著眉毛偏向一邊,湯遇家世也好,長得帥,在學校中算不好惹的富二代,掐著遲鶯的頰肉掰正了,語氣莫名:“你是不是跟那兩個雙胞胎住在一個宿舍?”

“少問。”遲鶯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人說過話。

說完後也感覺自己好冷酷。

“他們兩個,又都每天晚上跟你一個宿舍,就你長這樣,他們能忍著不碰你?”

男高中生說起話來葷素不忌,盯著遲鶯看,眼神陰鷙暗沉。

那對雙胞胎,長相一模一樣,氣質迥然,幾乎形影不離背景傳得有的沒的神通廣大。

下巴被捏著,遲鶯又皮嫩,感覺臉頰好酸好疼,他不是很想搭理,可是力道更大了,隻好不情不願地答:“我們隻是室友而已。”

“室友?就真是室友?你這麼漂亮,他們沒兩個人貼上來想伺候你,哄著你跟他們睡,反正兩個人,在一起又不吃醋。”

“遲鶯,我聽說雙胞胎十指連心,心意相通,你說……你跟蘭濯江親嘴,他哥哥能感覺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