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啜泣聲斷斷續續的,是林寒露在哭。

顏照影打開空氣淨化機的強換氣按鈕，坐在辦公桌前撐著額頭沉思。

千頭萬緒沉沉壓著，壓得顏照影頭疼了起來。

兩年多沒見,兩人的情熱都來勢洶洶,林寒露失去了理智就算了,她也失了態。

想起方才的耳廝鬢摩，顏照影更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剛才的行為，就差把“我餘情未了”貼在腦門上了,不但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她還擔心被林寒露拿捏住了把柄。

林寒露心思敏感……請情熱期過去,一定會品出不對勁兒來的。

算了。

先收拾乾淨尾巴再說。

顏照影拿出手機，給白英發消息：“你一會兒過來吧,記得多帶幾個隔離貼，效果好一點的。”

白英：“老板,我正在食堂和同事吃飯呢。”

顏照影緩緩打了一個問號過去：“？”

“中午十二點，要吃飯啊！吃完飯我還想睡一會兒呢，您這可是讓我提前上班,記得給加班費,對了，隔離貼不便宜，我也不好拿發票去報銷,您記得私下給我轉賬哦。”

顏照影：“？”

“我什麼時候短過你的加班費？”

“害，您沒短過我也得說清楚啊,免得您忘記不是。”

顏照影：“……”有點明白為什麼白英兩年一點談戀愛的苗頭都沒有了。

她在這裡恨海情天，百般糾結，白英眼裡隻有吃飯睡覺和加班費，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

過了十分鐘左右,臥室裡的啜泣聲漸漸沒了聲音。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林寒露頂著通紅的雙眼站到了顏照影的面前，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顏照影……”

她剛開口，眼淚就撲簌簌落了下來。

顏照影轉過眼，不去看林寒露的眼淚，心裡猜測著她接下來的話。

是欣喜地說“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有我”，還是嘲諷幾句“顏總不是說自己早放下了嗎”，亦或者其餘類似的話。

林寒露哽咽著說：“你就這麼厭惡我嗎？”

顏照影詫異地挑起了眉，好懸沒忍住，差點嗤笑出聲。

這個結果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有種滑稽的感覺。

人生輕易沒有這樣的高級幽默效果。

林寒露沒有發現她的古怪，隻是黯然地垂下眼，滿眼自嘲：“這個時候，你還能保持理智，隻是做了臨時標記，嘖，顏總還真是說到做到呢。”

顏照影轉過臉，認真地看著林寒露。

林寒露纖長白皙的手指死死抓住衣角，指尖處泛起一層白。

顏照影收斂起情緒，淡淡道：“我確實說到做到，林小姐去衛生間整理一下儀表吧，一會兒我的秘書會來送隔離貼，你帶公章了嗎？帶的話正好現在把合同簽了吧。”

“顏照影！”

看著林寒露

的臉上一片灰敗，顏照影輕笑了一聲：“讓利十個點，然後我加林小姐的微信，我說到做到。”

林寒露忍不住，再一次拔高了聲音，破了音：“顏照影！”

她在顏照影的辦公桌前摸了一把裁紙刀，猛地撲到了顏照影身上，死死扣住顏照影脖子的動脈處，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裁紙刀。

脖子兩側傳來突兀劇烈的疼痛，掐著頸部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

血液不流通，窒息感一點一點襲來，顏照影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神色冷漠，事不關己似的。

林寒露掐著顏照影的脖子，精致漂亮的臉上一片絕望的瘋狂。

她哽咽地吐出一口氣，淒厲地質問：“你有沒有心，你到底有沒有心？”

那隻舉著裁紙刀的手，輕輕顫抖著，慢慢往下落，離顏照影頸部的動脈越來越近。

林寒露死死盯著顏照影。

Alpha一雙淺綠色的桃花眼裡乾乾淨淨，一點多餘的情緒的都沒有。

妖嬈嫵媚的眉眼間，洋溢著傲慢嘲弄的意味。

顏照影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涼薄冷淡：“怎麼，林小姐下不去手？”

林寒露用力捏緊了手裡的裁紙刀，濃濃的不甘湧了上來。

手拿利器、掐著對方脖子的是她。

但淚流滿臉，萬念俱灰的也是她。

胃裡的饑餓感更重了，火燒火燎地煎烤著林寒露。

殺了她吧。

殺了她吧！

強烈的恨意撕心裂肺地咆哮，催促林寒露快一點動手。

隻要割斷顏照影的喉嚨、動脈，鮮血就會噴湧出來，她就能從這樣的痛苦裡解脫出來了。

隻要輕輕的、迅速的一劃。

就再也沒有歇斯底裡的恨了。

再也不用寢食難安地哀求顏照影的愛了。

隻要顏照影死了，一切就會歸於平靜。

塵歸塵，土歸土。

顏照影甚至輕輕催促了起來：“林寒露，動手啊。”

窒息感越來越重，她幾乎喘不上來氣，說話十分艱難。

儘管如此，她還是用儘全力挑釁起林寒露來。

她太喜歡看林寒露被逼上絕境時的表情。

漂亮極了。

這樣才對，這樣才好，林寒露就該被她一步一步逼到絕境，逼到角落裡，逼到無法自處，難以冷靜。

愛恨撕扯著林寒露的心臟，一定讓她難以忍受吧，一定和她以前一樣吧。

林寒露的表情取悅了顏照影，她身體裡的血液沸騰著，腎上激素猛地飆升著。

輕度的缺氧讓顏照影眼前飄起了黑點，她渾不在意，慢慢笑了起來。

林寒露忽然鬆開了手，一把將裁紙刀丟到了遠處。

空氣驟然進入肺部，顏照影劇烈地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笑，笑得眼角沁出了幾滴眼淚。

她暢快極了，也滿意極了。

在顏照

影咯咯的笑聲裡，林寒露的身體慢慢滑到了地上，她伏在顏照影的膝上，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顏照影說得對，她下不去手。

比起忍受長痛，她更無法忍受的是顏照影的死亡，那是更深的絕望和孤寂，在這樣永恒的黑暗裡，林寒露一秒鐘的冷靜都保持不了。

太痛苦了。

心臟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林寒露根本無法承受眼下的一切。

她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她怎麼敢真的去動手。

她和顏照影，怎麼就走到了這樣狼藉一片的地步呢？

幾分鐘後，顏照影終於咳嗽完了，也笑夠了，她身子前傾，捧起了林寒露布滿淚痕的面龐，笑眯眯地問：“去，把那把刀撿回來，然後殺了我。”

“顏照影……”

“去呀，你不是很想殺了我嗎？嗯？”顏照影笑得花枝亂顫，順手從辦公桌的筆筒裡抽出了一把美工刀，塞到了林寒露的手裡，“來，這個也是一樣的，殺了我吧。”

Alpha面龐因為興奮，籠罩了一層驚人的妖冶。

她像誕生在罪惡裡的妖物，綻放出吊詭的美。

林寒露淚眼婆娑，虛虛地握住手裡的美工刀，在顏照影的諄諄誘惑下，她哆哆嗦嗦地將美工刀的刀片推了一截。

“對，乖孩子，繼續。”顏照影眉眼間的笑意更深，桃花眼中跳躍著惡劣的笑意，“你這麼痛苦，這麼恨我，那就殺了我吧，我不會反抗的。”

兩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跌坐在地，形成了非常明顯的強弱差異。

但氣氛詭異地凝固住了。

顏照影想看林寒露更痛苦的樣子。

林寒露卻已經承受不住了。

不管是顏照影還是林寒露，此刻的精神都繃到了極致，搖搖欲墜，隨時會徹底崩潰。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下一刻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

泛著藍光的光幕上，數字瘋快地跳動起來，速度快得讓人煙花繚亂。

林寒露靜靜地坐在光幕前，垂下了一雙清亮如點漆的狐眼。

有人路過監控室，看見這樣的情景，“咦”了一聲後走了進來：“這是怎麼了？”

林寒露清潤的聲音緩緩道：“這一刻，世界線的走向增多了，有了無數可能，算法的速度跟不上了。”

那人站在林寒露身後看著屏幕，然後點了點光幕，切換了頁面。

r-001的世界線狀態以更直觀的方式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前面的一段是簡簡單單的幾條平行線，一條線被重點標紅，顯示現在的世界線正是這一條。

這一條線走到了一個紅點前，從這個點上，忽然延伸出了無數條紛雜的線，胡亂地交纏在一起，指向了無窮儘的世界結局。

林寒露身後的同事嘖嘖有聲：“奇了，我在這工作了幾十年，頭一次見世界線出現這種情況，還挺有意思的，對了前輩，這個世界不是以你為原型的那個世界嗎？”

林寒露關掉了面板，轉過頭不冷不淡地說道：“是，出bug了。等算法算出了結果，我操作係統乾預一下，修複一下bug。”

同事哈哈一笑：“真麻煩，一般的世界線出bug也就幾種，這個世界居然出現了無窮儘的結果。聽說前輩在這勤勤懇懇乾了幾百年，還是幾千年？立功無數，怎麼還得負責這種殘次品世界，吃力不討好，乾好了也沒多少好處，誒，前輩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林寒露抿了一下嘴角，微笑道：“沒事，我難得清閒，正好休息一下。這是上面給的福利。”

“哦哦，難怪呢，我說怎麼塞給你這麼一個破世界，我還有事，先走了。”

“嗯。”

等人離開以後，林寒露打開表格，同上一次一樣，填了一個“無異樣”，將表格提交了上去。

她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露出了一個真情實感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