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照影默然了許久,最終才勉強笑了一下，放柔了聲音對顏遊說：“你也不算糾纏我。”

這話是真的，顏遊雖然瘋,但在她面前一直保持著一個適當的度，從未做過過火的事情。

顏遊說：“顏照影,我們是親姐妹……我在你前面做了不好的示範……對不起,我會做一個好姐姐的。”

顏遊的語氣很淡,神情平和而溫柔,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關心妹妹的姐姐。

帶上了親姐妹這一層關係，顏遊在顏照影面前忽然間收斂了全部瘋態,極力地撐起一個姐姐的姿態。

就如同她在紀信面前隻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一樣。

顏照影心裡猛地一跳，忽然反應過來“親姐妹”三個字對顏遊來說是多麼大的不幸。

她是顏高卓的親生女兒,顏高卓毀了她的母親、父親,更毀了她。隔著血海深仇的仇人在她的眼皮子下面,她卻毫不知情,像鬼魂一樣遊蕩在顏家。

最致命的是，顏遊迷戀上了自己的親生妹妹，過去的那些時間裡，顏遊特意營造的曖昧，在此刻都變成了壓死她的稻草。

顏遊此時越是平靜和溫柔，內裡可能越是崩壞，坍塌成一片廢墟。

想到下午時顏遊的種種異樣，顏照影產生了疑問,索性直接問顏遊說：“你是怎麼突然間知道這件事的？”

“顏昭玉告訴我的，她拿了一堆證據出來，我叫顏高卓和我做親子鑒定，證據確鑿。”

顏照影很是詫異地反問道：“顏昭玉？”

“嗯,”顏遊退後了幾步，將自己的距離和顏照影拉得更遠，“顏照影，你小心一點，顏昭玉最近不對勁兒，我手裡也是有一些人的，我沒查出來的東西，顏昭玉怎麼可能查出來？她和我說這些，我總覺得目的是為了讓我遠離你。”

顏照影腦中劃過今天見顏昭玉的幾個畫面，沉思片刻後問顏遊：“她不對勁？具體是怎麼回事。”

“從上次顏昭玉被關禁閉開始的，再放出來之後就這樣了。顏家的人都覺得她是連著被關了兩次禁閉，終於學乖了，我私下和她接觸過，說是換了一個人也不為過……我覺得，人坐牢坐一輩子也不會忽然變聰明的，我懷疑有什麼人指使了她。”

顏照影略一頷首，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顏遊笑了起來，和顏照影始終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那我走了，我今天就是來和你說這些的，不為彆的。”

顏照影還想說什麼，顏遊卻像沒有發現一般，話落便立馬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的背影有些狼狽的意味，從顏照影的角度看，顏遊活像是落荒而逃了一般。

顏照影站在車旁吹了一會兒冷風，才上了車，她坐在車裡，手指不輕不重地敲打起汽車的方向盤來。

顏遊帶來的兩個消息，她都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周身是一片晦暗的黑暗，顏照影抬眼，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五臟

六腑都彌散著淡淡的冷意。

每一寸冷意都尖銳地拉扯著她的神經。

……

時間過去了很久。

顏照影打開了車燈，明亮的車燈亮起，驅散了停車場內的黑暗。

顏照影緩慢地踩下了油門，掉頭將車開出了停車場。

一路上她都將車開得很慢，油門踩得小心翼翼。

顏照影藏著滿懷心事，回到了碧水雲天。

她的臥室門開著一角，漏出了溫暖明亮的一線光，顏照影推開門，林寒露躺在臥室小客廳的沙發上，睡得很不安穩。

白英支了人去接她，林寒露沒有回萬星，而是回了碧水雲天。

顏照影站在門口，下意識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白英的工作報告。

沒有關於熱搜的報告。

顏照影不覺得意外，畢竟那條“紅燈區”街，確實有A市無數雙手籠罩著，藏到了最暗處。

她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除了微弱的呼吸聲，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按理來說，這點聲音是驚不醒人的，半靠在沙發上的林寒露卻緩緩掙開了眼，喊了她一聲：“顏照影。?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顏照影神情淺淡地掃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後，顏照影走到了林寒露跟前，坐在了她旁邊的沙發上。

林寒露坐起身，手搭在沙發的邊緣，緊張地用力掐著沙發邊緣。

顏照影從旁邊的櫃子裡摸出一盒煙，點了一根煙，不冷不淡地說：“楚千雪來找我，是為了告白，我拒絕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幾乎可以說唯一一個朋友了。”

顏照影抽了一口煙，將煙霧吐出去，淺淺笑了一聲：“不過以後可能沒有機會了，她喜歡我，我不可能還假裝不知道一樣和她繼續相處下去的。”

林寒露抬起眼，漆黑的眼眸裡情緒晦暗不明，如同明明滅滅的寒星，她遲疑了許久，才問顏照影：“這是解釋嗎？”

沒有等顏照影回答，林寒露便自顧自問了下去：“那下午為什麼去酒吧？”

“我心情不好……腦子很懵，顏遊有事，沒有思考就過去了。”

林寒露直直看著顏照影的雙眼，仰著雪白的脖頸，固執地問了下去：“你去了那種地方，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顏照影輕輕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了起來：“我們進行過正式標記，你看不出來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嗎？”

“你身上沒有其他Omega的氣息。”

“林寒露，這是我的解釋。”顏照影將煙掐滅，回答了林寒露的上一個問題，“我不知道你說的替身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從頭到尾沒有和任何人有過多餘的關係，或者越過了任何不該有的界線。”

林寒露的聲音有些艱澀：“為什麼還和我解釋呢？”

她緊張了起來，林寒露期待顏照影給予她想要的回答，如果不是仍存著愛意，為什麼要和她解釋這些呢？

“這是不可以

解釋的事嗎？”顏照影反而反問了一句林寒露，她頓了頓，接著說，“因為這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清楚的事情，沒有什麼不好解釋的，也沒有必要不解釋。下午的時候我情緒很差，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要開，我自己忘了，十分煩躁，遷怒到了你，就沒有解釋。我做事欠妥，我應該和你道歉，林寒露，對不起。”

林寒露微微一愣。

她沒有想到聽到了這樣的答案，和愛與不愛無關，顏照影的思維和想法非常明朗坦誠。

——我做事欠妥，我應該和你道歉。

林寒露說不出話來，困頓她許久的事情，隻要簡單地詢問，顏照影便會給她答案，誠懇地道歉。

整件事如此簡單，林寒露一時甚至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她無數個日夜難以安眠的事情，就這樣被解決了。

她的那些自卑和自傲，一刹那間陡然強烈了起來，又轉瞬平息了下去。

林寒露突然問顏照影：“你喜歡我什麼呢？在以前。”

她看著顏照影，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

很久以來她梗在心中問不出口的話，問出來的時候便覺得如釋重負，沒有那麼輕鬆，但也沒有難。

顏照影沉默了半晌：“我沒有打算說的。但你問了，我隻能說我錯誤地將在一個人身上汲取生命力，當成了救贖和愛情。或者說幾者皆有，但人的感情很複雜，我自己也不能全然判斷。”

林寒露：“那你是真的愛我嗎？”

顏照影笑了一聲：“林寒露，人的感情沒有假的，也沒有那樣界限分明的時候，是愛還是包含了其他的感情，都是沒有辦法理順的，我意識到我過去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你的時候，我已經很愛你了，愛的源頭來自於我抓住稻草的那一瞬間。”

顏照影似乎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卻止住了話題，沒有再說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顏照影心平氣和地說：“我們的性格完全不同，我剛剛忽然意識到，這是我們認識這麼久以來，你第一次主動向我說了你的想法，我是剛剛才知道你心裡存著這樣的疑問，很久之前，你為什麼不問我呢？”

林寒露垂下了眼，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我不知道，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我總莫名地說不出口。”

顏照影靠在沙發上，按了按額角，覺得自己滿身疲憊。

因為疲憊，她提不起力氣去恨林寒露，也提不起力氣分辨這段感情中的對錯和輸贏了。

顏照影的語氣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其實隻是坦誠一些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林寒露怔忪地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顏照影的話：“隻是坦誠一些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她抬起手，摸了摸心口平靜的心跳，半晌後唇角牽起一絲僵硬的笑意：“是啊，隻是坦誠一些就能解決的問題。”

林寒露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

她心有不甘。

有問題就去和對方溝通，不要把事情藏在心底裡，任

由心底的裂縫擴大。

這樣簡單明了的道理，她卻至今才知道。

過去的數年裡，兩個人之間的分分合合、反複糾纏，陡然間可笑荒唐了起來。

鬨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居然是因為如此。

隻要一問一答，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了。

林寒露輕聲對顏照影說：“很簡單的道理，但我覺得即使告訴了當時的我這件事這麼簡單，我也還是會這樣做，當時的情景下，我隻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沒有經曆過其他事情的林寒露，是不具備說出來的勇氣和能力的。

當時的她，沒有事業，也沒有家庭和朋友，隻是一個初入娛樂圈的新人，林寒露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取得什麼樣的成就，她既自負又自卑，身邊的一切都好像是顏照影給予的，就如經紀人耳提面命強調過無數次的那樣，沒了顏照影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隻是敏感地察覺到了顏照影的一絲不對勁兒，不知道為什麼，隻能不停地自我消耗，將這絲感覺無限放大了起來，又開始本能地畏懼自己如此濃烈的感情。

因此在獲得影後獎後，林寒露第一時間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想讓自己變成可以和顏照影並肩行走的存在，想證明她的存在，卻沒能察覺到自己的愛，為此和顏照影大吵一架，完全背離了初衷。

一步錯，步步錯。

時至今日，她才忽然明白兩人到底為什麼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也許不是因為顏照影不夠愛她，也許不是因為她太自卑、認知到愛的時刻太過遲了。

而是隻差一句簡簡單單的詢問，簡簡單單的表達。

“所以我說，我們兩個人是性格完全不同的類型。”顏照影又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煙霧繚繞，她一張極具侵略性妖嬈的面龐變得模糊了起來，顏照影的聲音似乎也變得無限模糊了起來：“是完全不適合在一起的類型，這麼多年也一點沒有磨合得來。”

林寒露猛地抓住了顏照影的手：“顏照影，你說過我還有一次機會的。”

顏照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耳邊響起嘈雜的聲音，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了心底，歎息著對林寒露說：“可能遲了，也可能沒有遲，我說過會給你一次機會，就一定會給的。”

顏照影說給林寒露一次機會，心裡卻淡淡地想，恐怕林寒露是抓不住的。

情人節過後，應該就是她們正式分手的時候了。

顏照影失去了對林寒露的期待了。

她不再滿懷愛意地容忍林寒露的忽冷忽熱和種種冷暴力，也不再期盼著可以修複兩個人的關係，找到問題的所在。

一段感情出現了問題，必然是兩個人都有問題的。

從前是隻有顏照影試圖解決，尋找不到出路，現在隻有林寒露試圖解決，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樣的。

林寒露捏住了她的手，看出顏照影眼中的疲倦，咬緊了牙關，堅定而緩慢地說：“顏照影，可以的，我們可以解決問題的。”

顏照影“嗯”了一聲，看了一眼時間，起身打算進入臥室，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認真地對林寒露說：“林寒露，今天發生的一切，我很抱歉。”

林寒露說：“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很不高興你和其他人那麼親近。”

她在嘗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顏照影道：“好，我知道了。”

顏照影把自己的想法掩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