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觸即發(1 / 1)

說完那句話之後,薑歲不等回答,轉身就上了樓,“困了,我去睡覺。”

言下之意就是先不搬了。

他的語氣跟平時抿著唇跟孟從南說話時沒什麼兩樣,但在昏暗中若隱若現的背影卻無端能看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像小鹿,用未長成角的鹿茸高傲又倔強地頂著人,看上去跟會咬人一樣,實際上還是食草動物。

孟從南微擰起眉,提醒,“突然早睡會影響生物鐘。”

他真的以為薑歲是去睡覺的。

這句話當然沒得到回應,等看著人加快腳步小跑上了樓,孟從南頓了頓,才轉身出門,將今天下午自己撿起來的煙灰缸再次扔進垃圾桶,重新拉上三角鋼琴上的防塵紗布。

另一邊,薑歲徹底合上了房門,打開了房間裡的燈,那股在黑暗中被孟從南身上的尼古丁氣味熏暈頭腦的感覺終於散去。

他冷靜了一會兒,沒冷靜下來,又忍不住拿著腦袋去抵著門一下又一下地撞。

薑歲打了個電話給聞雲。

對面秒接,“怎麼樣了怎麼樣了,你沒被孟從南抓住吧?”

薑歲語塞,“……我,聞雲……”

聞雲有些不好的預感。

薑歲硬著頭皮說,“我今晚先不回去了。”

聞雲反應過來後沉默了,“……薑歲,你跟我鬨著玩呢?離你出門到現在還沒到一小時,你就跟孟從南複合了?!”她音量拔高,怒氣值騰騰上漲,“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了一個月,每天都在說你想離婚,不想過這種守活寡的日子。”

“你還記不記得我三天前一大早就冒著寒風去路邊接你,不然你就得在外面凍死了!”

薑歲“咳”了一聲,“咖啡館裡面不冷,也沒有複合……他送了我一架鋼琴。”

聞雲不敢置信,“就一架鋼琴?”

電話“嘟——”一聲被掛斷。

薑歲不死心,又打了過去。

聞雲秒接,沒好氣地問,“乾什麼?戀愛腦不得好死。”

薑歲語氣軟和下來,“今天是我們三周年結婚紀念日,我一點都沒想起來,還以為他不在家。”他越說越有些說不下去,“一開門就撞見了,孟從南在外面等了我一下午,天都黑了。”

“我看得出來,那架鋼琴也不是隨便挑的,殿堂級的專業演奏鋼琴,可能要提前大半年才能預訂到。”

聞雲反問,“所以呢?他有錢有閒跟他大你十歲有什麼關係?他把你當兒子養,可你想找個能陪你一起說走就走的人。”她語氣雖然因為薑歲的話平靜下來,但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大學甚至都沒畢業,我一年能換十幾個男朋友,興致來了提著包就到處飛。”

“孟從南能陪你嗎?或者說你好奇的,你感興趣的,你想體驗的,他哪樣沒見過?”

“當年你們結婚我就不看好,我跟你說,薑薑,我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天了。”

“你們不合適。”

薑歲安靜下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聞雲的話隻是把他心裡的想法全都點了出來。

不止是性格愛好、生活習慣還有年齡與見識,差得不是一點半點,甚至……

他跟孟從南愛人的方式都不一樣,

怎麼才能感受到對方的那份愛?

薑歲安靜下來,過了很久才出聲,“不是……我隻是想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就三個月。”

他這麼跟聞雲說,也這麼跟自己說。

聞雲歎了口氣,“歲歲,你想了三年,還差這三個月嗎?”

薑歲逃避式的問,“你們家投資的那檔綜藝好像還在海選,不如……把我跟孟從南塞進去吧。”

“……你瘋了?”聞雲反應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薑歲的想法了,“孟從南怎麼可以答應你?他不要名聲孟氏還要呢,怎麼可能在節目上談論這麼隱私的話題。”

薑歲確實沒有跟孟從南提過這件事,他也有些說不準,含糊其辭道,“是他先問我能不能不離婚的,他不去那我明天就綁著他去民政局,不拖了。”

聞雲實在拿他沒辦法,“你就倔吧,也就我了,我明天問問我姐去。”

薑歲攥著手機,蜷縮進房間裡的沙發上,“隻是有些不甘心。”

孟從南看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永遠都是冷靜又包容的,就好像是他一直在無理取鬨。

是這樣的沒錯,他就是不甘心,就是想爭一口氣,才沒有心軟,也沒有不安。

聞雲忍住罵人的衝動,安慰道,“到時候你可彆來找我哭,你睡大街上我都不會去接濟你的。”

薑歲笑了一下,收拾好心情哼了兩句歌,“就這麼決定了,說不定是孟從南比我先哭呢,彈幕跟觀眾指不定怎麼說他不陪我,讓他好好反省,深刻懊悔跟我上節目。”

聞雲:“……你彆做夢了,洗洗睡吧。”

薑歲沒再打擾她,“替我謝謝你姐。”

電話終於掛斷。

薑歲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先開電腦把這兩天學校的作業處理了,玩了會兒手機,到點了就躺在床上準備入睡。

睡之前先提前把節目分享給了孟從南,也不敢看有沒有得到回複,立刻關了機就閉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就後悔了。

消息框安安靜靜的,也不知道孟從南看見了沒有,沒看見還好說,看見了怎麼也不回一個消息。

從洗漱換衣服整個過程中,薑歲已經看了不下十五次手機。

依舊是一片安安靜靜。

周末剛過去,但他過完這周後就到期末尾巴了,考完試,論文一交,什麼事都沒有,他今天也沒課,準備下樓吃個飯,就一邊等孟從南消息,一邊接著趕課業。

給他們做飯的陳阿姨會看著他跟孟從南的口味,采購一些保鮮的面包牛排香腸等放在冰箱,中式早點也有。

但孟從南很少吃,薑歲也很少會在家吃早飯,要麼醒不過來,要麼早去學校上課了。

可薑歲今天下樓,卻聞到了粥香,他順著味走過去,看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著黑咖啡的孟從南,穿的是休閒的家居服。

他愣了一下,“孟從南?”

孟從南放下咖啡,沉聲道,“做了些吃的,還熱著,去吃吧。”

薑歲面色古怪,“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

該不會特地請假來陪他的?

孟從南用手上的文件夾點了點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不置可否,“你應該有事情要和我商量。”

所以做了早飯,坐在客廳等他。

薑歲語塞了一下,打消自己莫名抱有的期待,深呼吸一口氣,去廚房端了碗粥出來。

下了蝦米跟肉片,調味料隻放了鹽跟香油,很鮮,味道還不錯。

他知道孟從南會做飯,雖然很少,但也不是第一次嘗他的手藝。

當時他第一次見還有些驚奇,問了一嘴,才得知對方在歐洲留過三年學,修了一個碩士學位,也因此鍛煉了廚藝。

話題到這就結束了,薑歲那時才剛十九,對國外的印象隻有幾次走馬觀花的旅遊經驗,甚至連去國外留學要怎麼申請都不太清楚。

在孟從南面前頗有些掣襟肘見,沒有太多能談論的事,連附和都帶著似懂非懂的茫然。

薑歲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捧著碗,用瓷勺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是有些事,那個節目你看了嗎?”

孟從南放下文件夾,微坐直身,擺出願意長談的交流姿勢,“了解了一下。”

薑歲的手指有些發顫,瓷勺碰到碗邊,發出清脆的一聲,他昨晚跟孟從南說的時候又是抓人衣服,又是驕矜著張臉,現在倒是知道社死跟慫兩個字怎麼寫了。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上這個節目。”他硬著頭皮說,“這是聞雲家裡投資的,我們這邊定了,過兩天就能去簽合同。”

孟從南微怔,“上節目?”

薑歲埋臉喝粥,支吾著“嗯”了一聲。

孟從南一時沒出聲,也沒答應不答應的動作,隻是擰起了眉,神情並不太同意。

薑歲無來由的緊張,“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樣,拒絕也沒關係,但我隻有這個要求,你要是為難,我們直接去民政局也可以。”

片刻,孟從南才開口,“這些年我的采訪以及我主持的發布會,並不缺少媒體宣傳,但你不一樣。”他說,“你年紀還太輕了,伯父伯母也不想讓你這麼早進公司,現在不管對內還是對外,對於薑氏來說,你還有些面生。”

“在對外界樹立起一個正面的形象前,你在媒體上不適合留下這樣的汙點。”

幾乎一觸即發。

“汙點?什麼汙點?”薑歲用力放下粥碗,“你覺得我們這段婚姻是汙點嗎?”

孟從南蹙眉解釋,“娛樂節目裡觀眾比財經頻道裡的更喜歡對人評頭論足,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說錯話了。”

“但這些評價不管是好是壞,節目播出後,你的情緒都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薑歲反問,“所以你覺得你可以接受,我不可以?憑什麼?”

孟從南又重複了一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薑歲是一口粥也喝不下了,“那你是什麼意思?”

孟從南眉間蹙得更緊了,片刻,他鬆口,“我為我的措辭不當抱歉。”

“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談了嗎?”

他的語氣克製而溫和,又帶著置身事外的冷靜。

薑歲深呼吸一口氣,忍不下去了,他騰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孟從南下意識起身,伸手攥住少年的手腕,“薑歲?”

薑歲甩了甩手,沒甩開,為什麼總是這樣?他捫心自問。

孟從南靜靜道,“我隻是想跟你解釋清楚後續會對你產生的問題,合同我隨時可以簽。”他頓了頓,“坐下來,先把事情商量完。”

過了一會兒才等到薑歲轉過來後憋紅的一雙眼,又在抿著唇強著嘴,“鬆開我。”

孟從南手指微收緊,下一刻,他鬆開了手。

薑歲的唇在他鬆開後抿得更用力了,“孟從南,你能不能把我擺在跟你平等的位置上,還是需要我喊你一聲daddy?”

孟從南呼吸有一瞬不穩,片刻,又恢複沉靜。

薑歲還在兀自說著,“我是你養的寶寶嗎?這些事我不會自己考慮嗎?需要你來說嗎?”

孟從南黑沉的眸光微斂,“不是,既然你考慮清楚了,那就按你的想法來做。”

薑歲那句baby不baby的話,說的隻是氣話,他隻覺得孟從南單獨拎出來否認有些奇怪,沒多想。

他的怒氣又被緊跟著的話兩句撫平,後知後覺有些丟臉。

薑歲彆開臉,“那你同意了?”

孟從南應了一聲,又接著道,“這件事不是小事,你要跟薑阿姨說一聲,她會很擔心你。”

薑歲嘟囔了一句,“這要怎麼說?”

他完全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孟從南。

這是三年間養成的習慣動作,帶著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救助,又有一分不想聽話的任性。

明明自己剛剛還在說著,

讓孟從南彆給他當daddy。

孟從南揉了揉眉心,片刻,“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