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韶華聞言,含笑稱是,隻是在低頭收拾書桌的一瞬,眸色一深。
昨日他情急之下,用的法子留下了漏洞,若是劉先生是大大咧咧之人,倒是可以糊弄過去。
可是,一個能為了安望飛手中傳家寶玉步步設套之人,又怎麼會是一個粗心的人?
轉瞬之間,徐韶華將書袋收好,放在桌上,便面色如常的朝外走去。
而隔壁的徐宥齊則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小叔叔離開,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短短幾日間,家裡、學堂都好像在無形中發生了改變。
但要說具體改變了什麼,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徐宥齊猶豫了一下,揉了揉小臉,小大人似的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劉先生找小叔叔有什麼事兒,他還是先再讀幾頁書吧。
總不能以後真要小叔叔養吧?
隨後,徐宥齊便將方才合上的書重新打開,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而最後一排原本心中焦急的安望飛看著徐宥齊那般鎮定的模樣,突然心中微定。
小徐同窗不過六歲便如此沉穩,與他相比,自己這般慌亂,想什麼樣子?
徐韶華並不知安望飛被自家小侄子上了一課,這會兒他跟著劉先生的腳步,亦步亦趨的到了劉先生的院外。
劉先生突然頓住,直接指著牆邊的腳印直接厲聲道:
“昨日,你便是在這裡偷聽的吧?非禮勿聽,你是如何學的!()”
劉先生這一手來的猝不及防,他身負師長威嚴,又聲色俱厲,若是尋常半大的孩子隻怕要被他當場嚇得眼淚就要流出來。
可是,徐韶華那日走的時候,便已經匆匆將周邊的情景掃視過一圈,如今亦是曆曆在目,自然不怕他詐自己。
徐韶華聞言,眉頭緊皺:
劉先生,請您莫要與學生玩笑,若是您無事的話,學生還要去膳堂吃午飯,稍後文先生還要考校學生。?[(()”
劉先生一錯不錯的盯著徐韶華的臉,那小小年紀,便已經生的光彩照人的少年,這會兒滿臉寫著不滿,可卻顧忌他師長的威嚴按耐不發。
沒有。
還是沒有。
少年太過平靜,他的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對於劉先生的質問他隻有莫名其妙和淡淡的不滿,那是被人冤枉的不滿。
劉先生重新打量了一下徐韶華,當初少年才入學的時候,他曾聽人說,他已有一十一歲,許是家中窮困,他看上去比同齡人矮了半個頭。
這會兒他憋著氣站在那裡,臉頰微紅,連那被灰衣布袍遮掩的皮膚處都泛著紅,倒是像一個頗為生動的玉面娃娃。
也是,他還小呢。
劉先生抿了抿唇,將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隱隱向下壓,須臾後,他才歎了一口氣:
“徐韶華,是先生昨日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聽人說你昨日從這裡經過,這才想要試一試你……是先生不對。”
() 劉先生軟和下語氣,看著少年有些憤憤的模樣,從懷裡掏出一包飴糖:
“這是先生的賠禮,你莫氣了。嗯?()”
劉先生晃了晃手中的飴糖,笑吟吟的說著,完全不見方才那嚴厲苛刻的模樣。
這飴糖,可是這些農家孩子最喜歡的東西了。
劉先生這話說完,徐韶華一把接過飴糖,語氣中還有一絲不滿道:
學生不怪先生。▂()_[(()”
劉先生微微一笑,將手收回袖中,這才看著徐韶華,試探道:
“那,徐韶華,你昨日可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徐韶華低頭看著手中被油紙包裹的飴糖,頭也不抬道:
“學生不知,上課還來不及,哪有閒功夫管旁人?”
正常人,誰會關注路上遇到的人?
若是那偷聽之人,豈會光明正大的與人打招呼?
“那可有看到什麼貓貓狗狗之類的?你們小孩子最喜歡這些了,不是嗎?”
徐韶華聞言,猶豫了一下,劉先生看著他的眼神漸漸鋒利起來,隻可惜徐韶華這會兒正在低頭把玩那油紙上係著的細繩,並未察覺。
“學生沒有印象。”
徐韶華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劉先生聞言,眼中的厲色漸漸淡去。
劉先生方才那兩問,若是心裡有鬼之人,隻怕早就被他繞了進去。首先第一問,劉先生是在向徐韶華確認當日是否還有旁人經過。
若是想要掩蓋,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還是由劉先生提出的,屆時哪怕說隻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都有可能擺脫嫌疑。
尤其是,在劉先生方才那番聲色俱厲的質問後,為了擺脫“麻煩”,真正心中不安之人十有八九會就坡下驢,也就落入了劉先生的陷阱。
而第二問……則是劉先生根據徐韶華的回答,臨時加入的,可即便如此,若是徐韶華試圖通過言語,從側面印證那隻貓的存在,才是落了下乘。
要知道,劉先生今日原本就是為了那隻“貓”才找上門,方才徐韶華口口聲聲不曾注意到人,下一刻又提起貓,不是不打自招又是什麼?
所幸,徐韶華輕巧的避過了劉先生所有的語言陷阱,劉先生的眼神變得真正溫和起來。
隨後,劉先生又和徐韶華說了一會兒話,左不過是些安撫之言。
沒多久,劉先生終於讓徐韶華離開,徐韶華拱手一禮,告退離開。
“三。”
“二。”
“一。”
徐韶華在心裡默數著,下一刻,劉先生揚聲道:
“徐韶華,等等。”
徐韶華緩緩轉過身,這會兒兩人已經相距有段距離了,甚至都有些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劉先生隨後道:
“徐韶華,你說,一隻貓抓了鳥,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應該是什麼原因?”
徐韶華頓了頓,緩緩道:
() “劉先生,這您應該問貓。”
徐韶華說完,再度一禮,離開了。
劉先生怔怔的站在原地,難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也是……那貓是活物,若是它隻是與那鳥兒嬉鬨,又叼去旁處也未可知。
……
接下來的三日,劉先生恢複了正常的授課,隻不過在授課時屢屢提問安望飛,並在安望飛答不上來時,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樣。
“虧你還是從甲班出來的……”
“如此功底,這月試要如何是好?”
“明明當初我瞧著你也是個靈秀的孩子,怎麼如今倒是越發駑鈍了?”
“……”
乙班學子來自周邊村莊,並不似曾經的許氏子弟可以由劉先生暗示去排擠安望飛讓他撿便宜,所以劉先生隻得自己下手了。
而他所提問的種種,大多都是他才講過一遍的,除非安望飛有徐韶華的過目不忘之能,否則自然少不得挨劉先生的罵。
但劉先生的罵當著所有甲班的學子並不顯得多麼難聽,可日日如此,讓原本心中升起希望的安望飛那雙眼睛的光芒都漸漸黯淡下去。
被貶低,被打壓,樁樁件件,皆因劉先生師長的身份而變得合乎常理。
誰也挑不出一個為自己學生好的先生的理。
而這段時日,安望飛唯一能輕鬆的時候,便隻有每日午飯結束後,和徐韶華叔侄二人找一空處,吃著安母親手做的點心,暫排煩悶。
終於,他熬過了三日。
旬假當日,徐韶華告知爹娘前去安家和安望飛討論功課之事,徐遠誌並未阻攔,隻讓徐韶華帶上了一籃紅豔豔的新柿子。
徐韶華提著柿子剛到安家門外,還未進門,便見那看門老漢立刻笑臉盈盈的迎了上來:
“您便是徐小郎君吧?我家小郎等您許久了,您快請進!”
“有勞您了。”
徐韶華將柿子交給他,隨後跟著老漢的步子進了安家的正堂,而這裡除了安望飛外,安乘風亦是早早在這裡等候。
隻不過,這三日他過得是如坐針氈,就連嘴角也著急上火的起了一個大燎泡,他一邊走,一邊捂著半邊臉。
總不好以此陋容來見客不是?
等徐韶華被老漢引著,剛一邁過門檻兒,安乘風便餓虎撲食便衝了過來,抓住徐韶華的雙手,表情真摯:
“徐小郎君,可算等到您了!”
安望飛雖然心中焦急,可是並未直接開口,而是看向老漢手裡提著的柿子,眼中閃過驚喜之色:
“呦,這是剛熟的新柿吧?柿子柿子,事事如意,這可是好意頭!辛苦徐小郎君了,馮叔,你去交給夫人做成芝麻柿子餅,我與徐小郎君一道品嘗!”
周人送禮有數,若是相熟之人送來瓜果一類的吃食,主人家會直接讓其上桌同食表示滿意。
隻不過,徐韶華滿打滿算才與安乘風第二次見面,安乘風此舉有刻意拉近關係之意。
徐韶華聞言唇角噙著一絲淡笑,點頭同意。
安乘風長袖善舞,若是有心討好,總不會讓人心生不喜。
隨後,徐韶華在客座落座,安望飛陪坐在旁。
安乘風與徐韶華絮絮的說著些安望飛在學堂如何的閒話,看上去好似真的隻是來見自己兒子的同窗一般。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間,馮叔端上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芝麻柿子餅,柿子餅紅潤油亮,上面撒了一層細碎的黑芝麻,也一同散發這亮晶晶的油光。
三人分彆取了一塊品嘗,清甜的柿子味與其外脆裡嫩的口感相碰撞,甜而不膩,香而不油,讓整個正堂的氣氛都仿佛在這一刻緩和下來。
待吃過了柿子餅,安乘風讓馮叔離開後,竟是直接起身理了理衣裳,衝著徐韶華跪了下去:
“請徐小郎君救我安家!”!
折秋簪花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