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望飛,讓你帶的東西呢?”
“你現在站著的,可是我們徐家的地盤!”
“區區商戶之子,一身的銅臭味兒,沒得汙了我許家學堂的靈氣!讓你拿點兒孝敬,是看得起你!”
隨著幾聲有些盛氣淩人的聲音響起,徐韶華步子頓住,揚了揚眉。
安望飛的名字,他略有耳聞。
他出身商賈之家,之所以前來入學,不過是在先帝時期,外邦來犯之時,安家幾乎將所有家底都捐為軍費,這才給安家換來了一個科舉入仕,改換門庭的機會。
“我,我,我,是你們要的東西太貴重了,我不敢……”
“不敢?那你是怕你爹,不怕我們嘍?”
“彆打我!彆打我!”
隨著安望飛發出一聲哀嚎,隨後便傳來一聲嚴厲的嗬斥:
“誰在哪兒?!”
文先生的嚴厲,學堂裡皆有耳聞,一時間眾人紛紛做鳥獸散,隻不過安望飛沒有來得及,或者說他本不想躲避。
這會兒安望飛正跌坐在地上,等感覺到一抹黑影自上而下的落下時,他這才甕聲甕氣道:
“學生多謝先生解圍。”
安望飛說完話後,久久未見回聲,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一聲輕笑:
“雖說如今秋日還不算寒涼,但安同窗莫不是準備坐到天長地久?”
安望飛聽著那過於青澀的聲音,猛的抬起頭,迎面便是少年沐浴在陽光下,言笑晏晏的模樣。
他與太陽同樣的,光芒萬丈。
安望飛發誓,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美貌少年,恍惚間,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曾經那些祈求滿天神佛的祈願得到了回應。
“你是,菩薩座下的金童嗎?”
徐韶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伸出了手:
“安同窗,先起來說話吧。”
安望飛後知後覺握住了少年的手,那修長的手指上,指腹竟有些粗礪,安望飛這才回過神來,他重新端詳了一下徐韶華:
“你是……乙班的學子嗎?”
徐韶華含笑點了點頭,拱手一禮:
“我名徐韶華,見過安同窗。”
“原來是徐同窗啊。”
安望飛隻覺得面上一熱,被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徐韶華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讓他幾乎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等等,可是我方才明明聽到的是文先生的聲音……”
安望飛有些茫然的看向徐韶華,下一刻,便見徐韶華嘴唇動了兩下:
“安同窗是說這樣嗎?”
那與文先生如出一轍的聲音響起,安望飛頓時瞠目結舌。
“事發突然,我隻能出此下策了,還望安同窗莫要介懷。”
徐韶華隨後又恢複了本音,安望飛也是見過世面的,當下隻是擺了擺手,苦笑道:
“哪裡,還要多謝徐同窗救我。”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快要開課了,安同窗準備準備,也該回課室了。”
徐韶華指了指安望飛身上幾處臟汙,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安望飛點了點頭,默默看著徐韶華的身影消失,這才離去。
下午的時間過的很快,等下了學,剛一出門,徐韶華就看到了在門外候著的徐遠誌:
“爹。”
“祖父。”
徐宥齊也乖巧的喚了一聲,徐遠誌一一應了,隨後連忙從二人手裡接過書袋,隻是拿起徐韶華的書袋時,他不由愣了愣:
“咋變沉了?”
徐韶華這會兒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一想到還要走那麼遠回去,是一個字也不想說,當下隻看了一眼徐宥齊。
而徐宥齊被徐韶華掃過,立刻便福至心靈,將今日學堂的一切都講一遍,甚至無師自通了彩虹屁,誇的徐韶華都覺得自己有些臉熱。
三人一邊走,一邊說,等徐遠誌聽到整個乙班隻有叔侄二人得了獎勵時,當下便高興的撫了撫須,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隻不過,對於徐韶華書袋中那由文先生贈送的一遝紙,徐宥齊隻用一句“文先生讓叔叔多練字”帶了過去,徐遠誌頓時高興的看著徐韶華的眼神都像是看著什麼寶貝似的!
當初,是他拍板讓華哥兒上學堂的,可是此前一整個月,叔侄二人的關係越發惡劣,他心中十分懊悔,時時夜裡睡不著覺。
今日雖然華哥兒又變成以前那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可是齊哥兒卻對華哥兒這個叔叔讚不絕口,這讓徐遠誌又喜上一層樓。
徐韶華這會兒雖然又累又餓,可是看著爹那副高興的模樣,唇角也不由揚了揚。
這也就罷了,可等一進村,徐遠誌便塌了腰,做出一副背不動書袋的模樣。
徐韶華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呆了,忙要道:
“爹,要不我……”來背。
話未出口,徐遠誌便和一個村民相遇,那村民看到徐遠誌這幅模樣,少不得要問幾句:
“遠誌啊,你這是……”
徐遠誌聞言一下子精神了,立刻將自己兩個兒孫今個在學堂得了先生獎勵的事兒說了出來,那叫一個滔滔不絕,神采飛揚!
徐韶華/徐宥齊:……
難得看到徐遠誌這幅興高采烈的模樣,那人笑著聽完後,也不由跟著道:
“不錯不錯,是有遠誌你當年的風采!”
徐遠誌笑著道:
“那是!不過,華哥兒和齊哥兒可比我當初強多了!”
徐遠誌今日特彆高興,一改平日的沉默,幾乎遇到一個人就要說一通,等到爺孫三人到家,天已經蒙蒙黑了。
晚飯依舊是普普通通的雜糧飯,隻不過聞著隱隱約約還有一絲濃鬱噴香的肉味,張柳兒看了一眼院外,這才小聲道:
“是娘把昨個的燉野雞剩的湯添了水來蒸飯了,快嘗嘗味道如何?”
隨後,徐遠誌在家裡翻騰了一會兒,竟是拿出一隻小葫蘆,他給自己和徐易平各倒了一碗。
“今個我高興,老大陪我喝兩杯!”
林亞寧聽了叔侄二人在學堂的事兒,彆提有多高興了,看到徐遠誌拿了酒也沒有念,隻是叮囑:
“先吃飯,再喝酒,省得一碗酒下去醉了,浪費了今個這麼好的飯!”
徐遠誌點了點頭,吃了飯才去喝酒,果不其然的一碗倒,看的徐韶華都懵了。
可林亞寧看到這一幕,隻是笑了笑,讓徐易平把徐遠誌扛回屋子,這才對上徐韶華那有些疑惑的眼神,揉了揉他的頭:
“華哥兒,你也去洗洗歇著吧。你爹他啊,就是太高興了。”
見娘不願意多說,徐韶華也沒有追問,正好趁著去洗漱的時候,打了一盆乾淨的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
翌日,劉先生風寒未愈,文先生又要去甲班授課,故而早晨的課由學子們自學。
一個早上,有人練字,有人吟誦,但都沒有一個人願意荒廢。
徐韶華也在默讀,隻不過這一次他從徐宥齊手裡借來了那本《禮記》。
《禮記》全文已經由劉先生帶著他們讀了一遍,隨後便放了今年的秋假。
而徐韶華那十日之間,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詩三百上,現在不必擔心吃飽的問題,倒是可以將《禮記》的背誦提上了日程。
等到鐘聲響起時,徐韶華這才如夢初醒的結束了記憶,隻是這一次他的饑餓感格外的明顯,四肢都已覺得有些冰涼。
“叔叔!”
徐韶華站起來的時候還晃了一下,徐宥齊連忙扶住,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徐韶華。
“無事,許是坐的久了。”
見徐宥齊實在擔心,徐韶華還是解釋了一句。
隻不過,大概是今日用力過猛的緣故,徐韶華總是喝了好幾碗湯,還是覺得隻有半飽。
但也不能再喝了。
徐韶華有些悶悶的跟著徐宥齊離開了膳堂,卻不想,剛一出門就遇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安望飛正四下張望著,隻是卻小心的將自己的身影背著人,看到徐韶華的時候,連忙道:
“徐同窗,終於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