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一晃而過,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徐家便已經開始有了動靜。
林亞寧手腳利索的給兩個孩子拿了一張餅子,又狠狠心煮了兩個雞蛋,讓他們捎帶上:
“路上吃,路上吃,一會兒要走好一陣哩!”
林亞寧一面說著,一面也給徐遠誌了兩張餅子,今日徐易平要留家裡打黍子,便由徐遠誌送兩人上學堂。
那餅子昨個和野雞肉一鍋蒸出來,上面仿佛還帶著肉香,一拿到手裡二人便忍不住咬了一口。
倒是徐遠誌沒有著急吃,隻是樂嗬嗬的看著兩個孩子,隨後便引著他們出了門。
徐韶華一出門,看著天空中還閃爍著的星子,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
學堂的入學時間是卯時一刻,但這學堂乃是瑞陽縣下轄各村中數一數二的學堂,其距離青蘭村的距離足足有十裡地。
再加上兩個人尚都年少,隻往學堂去便需要半個時辰以上。
所謂求學,求之一字,寓意本難。
三人從星光燦爛走到了天色將明,徐韶華早就已經將雞蛋和餅子吃的一乾二淨。
可是一直抗議的肚腸讓他的眉頭不由皺的更緊了些,徐遠誌背著二人的書袋在前頭悶頭走著,徐宥齊擠過來小聲對徐韶華道:
“叔叔彆怕,今個早上是劉先生的課,劉先生脾氣好,不會打手板的。”
可是到了下午,那便是文先生的課了,文先生嚴厲無比,哪怕徐宥齊自認自己已經準備妥當,還是忍不住心裡發怵。
徐韶華看了一眼徐宥齊,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這小子,到底是自己怕,還是他怕?
徐韶華本懶得說話,但看著徐宥齊明明自己聲音都打著顫兒,還要安慰自己的模樣,不由歎了一口氣:
“我沒怕,文先生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
到底還是個孩子,還會怕被先生打手板。
“文先生隻讓回家溫習《詩》經,也不知會考哪一篇……”
徐宥齊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緊張,而徐韶華思索了一下,隨意道:
“應該是,周頌中的豐年吧。”
“啊?”
徐宥齊愣了一下,小聲道:
“叔叔你怎麼知道?”
“猜的,但也差不離了,”
徐韶華如是說著,徐宥齊聞言有些將信將疑,但卻在心裡已經開始默背起了那一篇,等他察覺自己還有不熟悉的便將其認真記在心裡,準備稍後在學堂重新溫習。
徐韶華看著徐宥齊那繃緊的小臉,心裡尋思著,小侄兒能當男主也是有道理的,彆的不說隻這意誌力便已勝同齡人多矣!
終於,太陽灑落了自己的第一縷陽光,與此同時,徐韶華等人也終於站在了學堂的大門外。
但見,那古樸的門頭之上,“許氏學堂”四個大字龍飛鳳舞,令人不由心中一肅。
徐遠誌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笑嗬嗬的叮囑著叔侄二人:
“進了學堂,要好好讀書,聽先生的話。”
至於其他的,徐遠誌也不再多說。
臨走前,徐遠誌將懷裡的一張餅子一分為二,塞給了二人,目送兩人進了學堂後,這才緩緩轉過身離去。
……
這還是徐韶華頭一次上古代版的學堂,方才門楣上“許氏學堂”的匾額,象征著此地乃是許氏一族的族學。
雖然許與徐二者音同,可許氏如今出了一位四品大員,這讓許氏宗族在整個泰安府都有幾分聲望。
而“許氏學堂”便是在那位許大人高中後建成的,至今已經存在有二十餘年了。
這二十年裡,“許氏學堂”中出現了二十九名秀才,三名舉人,一時在瑞陽縣名聲大噪,之後也陸陸續續有人將孩子送到此處進學。
而今的“許氏學堂”,已經是第三次擴張了,徐韶華剛一進門,迎面便是孔夫子的雕像。
叔侄二人上前行了一禮,這才順著影壁,自右側而入。
大周尊左,故而左邊是甲班,右邊是乙班,許氏子弟大都在甲班,除非實在不成器,才會被發落到乙班。
院中種著一棵兩人合抱粗的金桂樹,取蟾宮折桂之意,這會兒開的正好,空氣中彌漫著桂花的清香。
徐韶華叔侄二人便是踏著桂花的香氣進入乙班的,而此時,乙班裡早到的學子都已經開始搖頭晃腦的讀書了。
對於這裡大部分學子來說,他們求學極為不易,自然沒有人願意浪費時間。
徐韶華和徐宥齊兩人是一月多以前才報名來此的,蓋因徐遠誌少時也曾讀過幾年書,而徐宥齊在三歲時便對書、筆一類頗有興趣。
徐遠誌閒時也教他認字讀書,發現這孩子也是個可造之材,這便商量著讓其入學。
因二人入學晚,且還未經過正經的入學考核,故而他們的座次被放在最後一排。
徐韶華倒也罷了,可徐宥齊身量太矮,有先生年紀大了,說話有氣無力,讓他有時候聽不大清楚,這才有此前句讀不明之事。
隨後,二人放下書袋後,也加入了眾學子的讀書隊伍,徐宥齊立刻開始複盤起自己在路上對於豐年篇不熟悉的地方。
彆看徐宥齊人小,可是中氣十足,他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誦讀。
而一旁的徐韶華便有些摸魚了,隻隨意將書攤在桌面上,眼簾微垂,偶爾唇瓣動兩下,看上去仿佛是在默念,但和其他賣力搖頭晃腦,感受韻律的學子相比,便顯得太過懶怠了。
最起碼,手裡提著書箱,自門外雷厲風行走進來的文先生便直接皺起了眉。
“劉先生今日偶感風寒,便由我來替他主課。所有人將《詩》經呈於案頭,鋪紙研磨,一炷香後開始默寫!”
文先生生性嚴厲,這會兒連珠炮似的一通命令下來,直接讓不少人頭腦一懵,有人甚至將手裡捧著的書都不小心掉在地上。
然後,換來了文先生一個眼刀。
徐韶華抬眼望去,發現似乎並不止小侄兒對文先生心中怯怯,便是這裡頭年歲最大,和自己差不多的幾個幾個學子都不約而同的有些緊張。
等到眾人手忙腳亂的將書本放好,鋪好了紙張,這才開始磨墨靜心。
一炷香很快便過去了,方才閉目養神的文先生隨即睜開眼睛,直接道:
“本次十日農假,相信汝等對豐收盛景十分了然,現下,請汝等開始默寫周頌豐年篇,一刻鐘內交上來。”
文先生說的輕描淡寫,可是卻有不少學子直接傻了眼。
要知道,這周頌豐年篇在《詩》經已經很靠後了,大部分學子怎麼也想不到文先生竟然會在這裡出題!
而一旁的徐宥齊也傻了眼,隻不過他是震驚的。
徐宥齊緩緩將頭轉向叔叔,心裡不由自主的升起一個疑問,叔叔他……莫不是能掐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