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了。

從進門開始，她壓根就察覺他就在屋裡。

她不再像以前，總是先找他，一見到他就雙眼放光，喜笑顏開的飛奔過來，到了他面前又故作矜持的規矩站好，羞澀的叫著文淵哥哥。

今天，她穿了一身高潔素裝襯出膚白勝雪，一張精致的臉，不施粉黛，淡掃峨眉，讓五官顯得越發明豔照人。

偏偏那張臉完全沒有了以前的含情脈脈，冷如陌生人。

謝懷鈺暗暗震驚。

才兩日未見，陸菀從裡到外都不同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謝老夫人用力咳一聲。

謝懷鈺回神，上前一步，柔聲道，“菀兒……”

陸菀後退一步，低頭雙手交疊，疏陌清冷得讓人不敢造次，“請謝二公子莫亂了稱呼，惹人非議。”

謝懷鈺蹙眉，剛想再靠近一步，拂曉橫於二人之間，冷冽表情逼得謝懷鈺不敢亂動。

陸菀依舊一個眼梢都不給他。

謝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她下臉是吧？

冷哼一聲，“文淵還不快帶路！讓陸大姑娘去多跪一會，畢竟進門後要終身守孝。”

堂內的夫人小姐們低聲交頭接耳起來。

平日裡妒忌她的貴女們更是什麼難聽的話都有，還有很多幸災樂禍的。

也有替她不值，勸多嘴之人莫要亂說話的。

陸菀隻當做沒聽見，反正沒人帶路，這座宅子燒成灰她也認得道。

當著京中那麼多貴女的面被冷落，謝懷鈺的面子有點掛不住。

一向心高氣傲的他粗了蹙眉，但為了侯府的將來，祖母一大早就叮囑，今天陸菀來要想方設法哄她收回心。

陸菀已經自己走了，無奈，他隻得硬著頭皮跟上。

本想趕上和她說話，可她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他快一步，她就更快一步。

他從來沒有發現她能四平八穩的跑得這樣快。

拂曉像防賊似的死死盯著他，大有他敢靠近就飛起一腳的架勢。

靈堂設在外正院，為了女眷方便，在內院設了上香處。

陸菀被領進上香處，裡面還有其他貴女夫人在，謝懷鈺不便進去，隻好等在外面。

陸菀對著靈牌神色肅然，接過婆子遞過來的香，恭敬跪於蒲團，認真磕了三個頭。

心裡嘀咕：謝世子莫怪她借用他夫人之名，她隻為好好活下去，誰讓謝家死咬她不放呢，要怪就怪謝老夫人吧。

另外，請他原諒自己，她不是心悅他，隻是借用世子夫人的權勢大殺四方，待大仇得報就會讓出夫人位置，還會在龍興寺為他點長明燈，定為他修一座金身。

當然當然，聘禮她會如數還給他母親。

對了，如有適合人選，人家姑娘也願意，她就替他娶回來，也算有人替他孝敬母親。

做到這幾點，謝知衍不會有意見了吧？

陸菀在心裡嘀嘀咕咕完了，心安理得的起身插好香，看向邊上的婆子，“勞煩帶我見大夫人。”

謝懷鈺見她出來，迎上去剛想說話，陸菀滑如泥鰍，閃到拂曉身後。

冷冷的睇他一眼，“謝二公子，我去見未來婆母，你莫要再跟著了，免得惹人非議。”

說完，直接繞過他，帶著兩個丫鬟跟著謝府婆子前往長房東苑。

謝懷鈺被她冷陌的眼神僵住。

藏在袖子的拳頭攥緊。

怎麼可能才兩天，就成了陌生人？

不對，不可能。

祖母說，沒有秦國公遺留的聲望和人脈，貴妃不會高看謝家一眼，他父親的官職保不住，世子之位他也奪不過來，所以，陸菀必須嫁給他！

若他不成功，祖母便不準餘楚容進府為妾。

祖母說，小女娘鬨脾氣會故意生郎君的氣，甚至不理人，其實想讓郎君去哄她。

祖母還說，女人的心很軟，很容易哄。

謝懷鈺給自己打氣，隻要給他時間，有信心哄回陸菀的心。

婆子帶的路並不是直接通往東苑大門口的，而是繞著下人走的甬道，進了後花園回廊，穿過小角門，到了東苑側門。

婆子指著側門內西角一處狹小的通道，“陸大姑娘，大夫人不喜人打擾，不準人進她小院。奴婢就送您到這，您順著小道過去，就到了大夫人住的清涼園。”

陸菀有些怔愣，“大夫人住角院？為何沒住在正院？”

“長房就剩下夫人和一個丫鬟，住不了這麼大的院子，大院子要收拾出來給雲姨娘住。”婆子一臉理所因當。

陸菀蹙眉。

這位雲姨娘是謝老夫人的親侄女，與二房老爺青梅竹馬，為了曾氏，甘願讓出正妻之位，在謝府地位很高。

前世，她和餘楚容關係極好，也是蹉跎她的幫凶之一。

但前世她沒有搬進東苑啊？

拂曉率先往小通道走去。

“大夫人是正經侯夫人啊，謝府怎敢如此對她？”知若不忿。

“大夫人不喜與人相爭，侯爺過世後她就閉門謝客，專心禮佛。謝家大權都在謝老夫人手裡。”陸菀對她的印象僅僅如此。

拂曉回頭，“大姑娘仔細腳下，這條道很少人走，滿地青苔，仔細腳滑。”

陸菀低頭看，果然是好似沒什麼人走。

心裡更加疑惑了。

難道謝府不給大夫人送東西的嗎？

主仆三人穿過通道後，看到矮牆圍著的院子，透過牆上八角窗見院子也不算小。

有三間正屋加耳房，左右東西廂房，後面好像還有後罩房。

正房門房門緊閉著，外面也看不見其他下人。

拂曉上前拍門，“請問有人嗎？陸府大小姐前來拜見謝大夫人。”

等了一會兒，正屋的門就打開了，一位素衣丫鬟面帶喜色快步走出來。

拉開院門，對陸菀行禮，“奴婢見過陸大姑娘，我們大夫人也正等著姑娘呢，快請隨奴婢進來吧。”

陸菀認得，她是謝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芳菲，以前家族祭司時陪著謝大夫人出現過。

陸菀還沒到門口，謝大夫人何江婉就自己走了出來，眼圈微紅的看著她。

昨日忽來了賜婚聖旨，知道陸菀願意為她兒子守節，心裡實在感激。

痛失兒子後，江氏就想過給兒子尋個冥婚女子，願意冥婚的女子不難找，可像陸菀這樣家世背景，品貌皆佳，自願為她兒子守節的實屬難得。

“好孩子，你來了。”江氏的聲音有些啞，眼睛腫腫的。

陸菀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陸菀見過謝侯夫人，請侯夫人節哀。”

前世，她第一次見到江氏也是這樣稱呼她，轉頭就被謝老夫人訓斥了一頓，謝懷鈺也責怪她惹怒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乃繼室，還沒等得到她侯夫人稱號，老侯爺就過世了，謝府長子順理成章的承襲了爵位，孫子謝知衍成了世子，江氏同時封了侯夫人。

這事情是謝老夫人心裡的一根刺。

謝大夫人聽到這個稱呼一怔。

好久沒有人稱呼她侯夫人了，整個謝府估計都忘了，她才是正經的侯夫人。

“快免禮，外面有些冷，進來說話。”謝大夫人拉住她帶進堂屋。

堂屋裡沒有點爐子，有點冷。

難道是侯府克扣了大夫人的用度？

可謝世子能給出豪橫的聘禮，大夫人怎會沒有銀子用？

莫不是……焱雲鶴搞鬼？

這種心思陰暗的人做事動機實難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