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昏頭(1 / 1)

119.

“江霖……”

聽筒那端虞禮輕輕喚了聲自己名字,江霖仔細分辨她刻意壓低的嗓音是否帶了哭腔,稍頓片刻,他又聽到一句滿含委屈、仿佛泄了氣、比剛才還要小聲的。

“我有點難過。”

最後一個音節帶著沉悶的嗚咽,隨即嗚咽聲變成了抽泣。

江霖感覺自己心尖也跟著顫了一下。

插在床頭的充電線偏短,虞禮攥著手機,以一種自己都沒發覺的彆扭姿勢跪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掉下來,悉數落進膝間禮裙堆疊的層層軟紗裡。

緊繃的情緒終於有了得以宣泄的出口,腦中那早已團成巨大雪球的壓力愈發快速地滾落毫無遮擋的懸崖,打算以一種自暴自棄般的形式砸個支離破碎。

江霖耐心接受著她洶湧的負面情緒,應和每一句零碎又斷續的哭腔。

將她家裡今天發生的事聽遍,江霖此前便已經從喬女士口中得知了個大概,此時雖然不是特彆驚訝,胸口火氣卻依舊蒸騰、無法遏製地為虞盛暉他們的行徑感到憤慨。中間順帶哭笑不得地被迫接受虞禮幾句委委屈屈的對不起,小兔子到現在還在為“不辭而彆”的事情感到抱歉。

江霖胸腔裡那股心疼的情緒都快到達頂峰,又恨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如此差勁,聽她哭了半天,除了應和與同仇敵愾的立場外什麼都表示不出。

虞禮像是哭累了,餘力不足,一聲抽噎後突然認命似的說:“我什麼事都做不好。”

這句可憐兮兮的自我否定聽得江霖瞬間擰眉:“誰說的!”

“誰說的!”他拔高音量將這三個字又重複一遍,恨不得立刻衝到她面前搖她肩膀,“你哪裡做不好了,你已經很好了!那些糟心的事兒跟你沒關係,根本不是你的錯,跟你沒關係知道嗎!”

虞禮急急打斷:“不是的。”

她鼻腔完全堵了,單靠嘴巴呼吸節奏急促,扯著又悶又啞的嗓子:“我連、我連讀書都讀不好……”

這是還在為這次考試失利耿耿於懷。

江霖氣噎,有點急躁地安慰她:“隻是一次沒有考好而已,乾嘛連之前的努力都要否定,你已經很厲害了,這次失利了下次再考回來就好,彆逼自己太緊,聽我說我們慢慢調整,我們一起調整節奏好不好?”

虞禮不知道聽進去多少,哽咽著打了個哭嗝,依舊委屈得不行:“我的體測也過…過不了,長跑跑不完,仰臥起坐也做不到及格線……”

“緩緩,緩緩,”怎麼還有仰臥起坐的事兒哦,江霖這次有點想笑,又生怕她岔氣,無奈又焦心地安撫著哄道,“體測沒那麼重要,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也不一樣嘛,人各有擅長的部分不是。再說體力這個東西也可以慢慢鍛煉出來,等回家以後我天天陪你練,保證帶你通過好不好,你彆急啊,彆急嘛。”

虞禮哽了一下,似乎被他溫柔的口吻微微折服,總算吸著鼻子乖乖答應出一句:“好。”

江霖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趁熱打鐵地繼續哄人:“對嘛,彆一股腦否定自己,都是小事兒,你好得很,你看身邊所有人都喜歡你是不是,不許再亂說自己什麼都做不好這種話了啊。”

虞禮癟了癟嘴,那雙幻視的兔耳朵低垂耷拉著:“沒有所有人都喜歡。”

“今天那麼愛鑽牛角尖啊,”江霖低低輕笑了下,好脾氣地更改措辭,“那嚴謹一點,是絕大部分人都喜歡我們禮禮,這樣說就沒問題了吧。”

兔子小姐這才彆彆扭扭地“嗯”了聲。

聽出她還是抽抽搭搭,江霖實在沒什麼哄人經驗,下意識歎息著開玩笑:“是不是哥說的話你聽不太進去啊,不然換池淼淼來?”

雖然不願承認也不太甘心,但或許池淼淼來安慰真比他的效果更好。

沒想到一提到池淼淼,虞禮想到什麼又忍不住開始嚶:“淼淼最近都不知道在乾什麼,總是三、三天兩頭地請假……”她好擔心她的。

江霖誇張地“啊?”了聲,試圖用故意的語氣轉移她的注意力:“池淼淼連你都瞞著啊?”

虞禮連連點頭,又意識到打著電話他看不到,於是重重:“嗯!”

“這就過分了,你們倆關係不是最好了嗎,怎麼連你都不告訴,”江霖似乎茶得無師自通,說著還要故作義憤填膺,“直接問問她去!向她討個說法!”

“啊,不要。”還真信了的虞禮立刻否決,然後又結結巴巴地為好朋友辯解,“她會…會跟我解釋的,她說等下周回學校就解釋,她說過的。”

行吧行吧,到頭來你倆還是天下第一好唄。

江霖故作無奈地唉聲歎氣,心裡卻是石頭落地,至少話題轉移得很成功,她這會兒聲音聽上去已經不再哽咽了。

虞禮倒反而像是哭狠了之後一下子懵住了,耳邊安靜下來,便下意識發起呆來。

直到一直沒掛斷的通話中再度傳來江霖的聲音。

“還在哭沒?”

虞禮腦子這會兒轉得特彆慢,聽清他說話內容,本能答應了句“沒有哭了”,但也自然忽略聽筒那端多了些呼嘯風聲的背景音。

“是嗎?我不信。”江霖講話的節奏也跟之前不太一樣,好像在邊走路邊接話。

虞禮嘴角向下彎了彎,無意識地委屈:“是真的。”

江霖不置可否:“那給我看看。”

虞禮愣愣的:“……要打視頻嗎?”

“不打視頻,”江霖似乎站定了,口吻穩當,輕描淡寫地道了三個字,“你出來。”

虞禮反應不過來:“什麼?”

“我說,你出來,”江霖含著溫和的笑意,認真篤定道,“我當面確定一下。”

……

腦子裡隻剩下“他來了”這一個念頭。

虞禮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心情,驚訝茫然不可置信都有,更多卻是難以忽視的期待與害怕。

期待是期待見到江霖,害怕是害怕期待落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具體是怎麼下的樓,無比慌張地扯掉連接手機的充電線,起身時厚重的禮裙與細長的高跟都變得異常累贅,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間門,又跌跌撞撞地撐著欄杆扶手下樓。

跑出客廳的大門時不小心踩空一級台階,狼狽地在庭院嶄新的草皮上摔了一跤,虞禮感覺自己左腳的高跟以一種不尋常的角度落地,腳踝尖銳的痛意那樣清晰,可是下一秒身體裡生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立刻支撐著她從地上站起來。

直到用力拉開彆墅的主門,看到心裡期待的人竟真的站在門口,虞禮喉頭再次冒出熱意,齒尖的力道差點將下唇咬出血,隨即無法再做多餘思考,腳下不穩,身形晃蕩,重重摔進來人懷裡。

大門打開,門口燈光明亮,虞禮穿著亮晶晶的禮裙出現在眼前的第一秒,江霖莫名晃了片刻神,不由冒出她好像個在逃公主啊這般不合時宜的念頭。

緊接著眸光水潤的漂亮公主便朝自己撲了過來。

江霖本能地張開雙臂上前半步將人穩穩接住,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懷裡首先冒出了超級委屈的哭聲。

虞禮哭聲不大,卻哭得江霖整個胸腔都在震顫。

“怎……不是說沒哭了嗎……”江霖胸腔處風衣很快濕了一片,摟著她時不住地蹙眉,明明剛從屋裡出來,怎麼身體會那麼冷。

他試圖脫下風衣給虞禮披上,然才稍微將她分開些,垂眸對上她紅得比兔子更誇張的可憐眼神,江霖瞬間有種繳械投降的念頭,重新一把將她按進自己胸口,寬厚溫暖的手掌貼在她腦後,讓她繼續放肆哭個夠。

同時心裡生出莫大的慶幸,慶幸自己還好來了。

“對不起……”哭了有好一會兒,虞禮終於冒出說話的聲音來,雖然臉依舊埋在江霖衣服裡,聲音也依舊抽抽搭搭的,“我不是故意想哭的,就是忍不住,因為太開心了…能看到你,我太開心了……”

江霖被她直白的話給擊中,微微怔了怔了才反應過來。

懷裡輕顫的單薄身形讓他心裡有些泛酸,江霖忍不住將人摟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發頂,哄人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我來給你過生日的嘛。”

想到下午的事,虞禮又漏出半聲嗚咽:“我以為你生氣再也不理我了。”

聽起來像是委屈狠了,江霖感覺自己一顆心都快在心疼和自責裡泡脹了:“沒有,不會的,怎麼會不理你。”

等虞禮這股哭勁終於緩過來,身體所有力氣都被抽乾了似的,連攥住他衣服的勁都沒了,這會兒腳踝的痛意再度傳來,人就快要站不住,如果不是被江霖摟著,可能這會兒都已經跌坐到地上。

她嗓子已經啞到不行,終於想起問他是怎麼過來的。

“飛機啊,”江霖應道,沒提是折騰了多少功夫才臨時買到機票,眼下更關心的是,“冷不冷?進屋拿件外套好不好?”

虞禮本能地對一片狼藉的家裡產生抗拒,不經思考地抵觸:“不要,不想進去。”

“好好,不進去,”江霖想都不想地安撫著答應,退而求其次,“那穿我的外套好不好?你裙子太薄了,容易感冒。”

稍頓,虞禮終於順從地應了聲“嗯”。

江霖輕輕舒了口氣,旋即打算脫下風衣,想讓她先自己站穩,沒想到摟在她腰間的手才剛鬆開,虞禮便身形不穩地作勢就要向後跌去。

江霖嚇了一跳,立刻重新將人環住,就著門簷下亮堂的燈光,這才發現她臉色白得不正常,除了爆哭過後的憔悴,還有明顯忍痛的神態。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胃疼嗎?”江霖語氣急切。

虞禮這才將可能崴了腳的情況如實告知,江霖果然立刻就要蹲下來檢查她腳踝,虞禮不知怎的,又下意識攥住他衣袖,聲音聽起來細弱又無助。

“我不想回家。”

異常可憐的語氣聽得江霖心軟得不行,隻能連聲答應:“不回,我看看嚴不嚴重。”

虞禮依舊攥著他的衣袖阻止他蹲下:“也不想去醫院……”

江霖在心裡歎了口氣:“我先看看腫了沒有,判斷一下。”

可一對上她眼角掛淚的央求目光。

又投降了。

江霖微微俯身,將她一條胳膊環到自己頸後,一手扶在她肩胛骨下,另一手快速穿過她腿彎,在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一把將其打橫抱起。

雙腳突然離地的虞禮下意識收緊胳膊,小聲驚呼。

“不去醫院,”江霖趕在前頭首先出言讓她安心,手臂掂了掂,將公主抱的姿勢調整到最合適的位置,繼而邁開步子,“去過生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