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江霖房間門裡擺的展示品不算很多, 基本上都和籃球相關。
包括這個摔得四分五裂的積木模型,也是一個籃球場造景,現在球架斷了、籃球碎了,旁邊一些花花草草也亂七八糟。
單論這套積木並不貴重, 但這是他小時候拚成的第一個模型, 紀念意義遠超積木本身的價值,現在被打碎了, 江霖想不生氣都難。
虞禮小跑著趕緊把罪魁禍首抱去樓下, 送走貓再回來的時候,看見江霖沉默著坐在地毯上撿零件。
有些積木塊特彆小、又和地毯顏色相近, 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虞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蹲下來幫他撿了會兒,直到肉眼看去地上已經沒有多餘零件了。
江霖隨便找了個沒拆過的禮盒, 把裡面忘記是誰送的胸針拿出來,盒子掏空, 把這堆碎積木裝了進去。
虞禮遲疑著問:“可以拚回去嗎?”
“拚不了, ”江霖又隨手把盒子塞回原位,邊解釋,“這款早就斷銷了,圖紙也被我扔了。”
何況看似把零件都撿起來了,但肯定有幾顆飛到哪個不知名角落還沒被看見, 就算嘗試複原模型,拚到一半發現缺件更煩。
他想來不是愛自找麻煩的性子, 所以就這麼著吧。
反而虞禮眉眼看上去比他還難過, 很可惜地“唉”了聲。
江霖拿了套新的家居服,心氣依然不太順,又重新去洗了個澡, 再次從浴室出來,正好柳嬸在幫他換新的床單。
“阿霖吃夜宵嗎,煮碗面條給你?”
氣都氣飽了,哪還有胃口。
江霖搖頭拒了,肩上搭著條擦頭發的毛巾,站在床邊看柳嬸有條不紊地把床單鋪平。
……果然還是不行。
他可以勉強忍受床上有貓毛,但怎麼都無法接受這張床被貓尿過!
心理上實在是過不了這關,他頭疼地出聲讓柳嬸彆忙活了:“明天找人來把床墊換了吧,我今晚先去客房對付一晚。”
偶爾小題大做一次也沒什麼。
柳嬸輕笑著應好,其實倒也不是特彆意外。
以前謝楚弈和範弛經常會來這邊過夜,彆墅裡幾間門客房柳嬸平時也一直有在打掃,被套也是昨天剛換過的,直接過去就可以睡。
江霖選了間門三樓的,隻拎了個書包過去。
寫了兩個小時作業後,心情倒是逐漸冷靜下來了。
大概這就是數理化的魔力吧。
算了。
他擱下筆,身體朝後仰了仰,靠在真皮椅背上,深深吐了口氣。
算了算了,跟貓生什麼氣,又不是人,它隻是憑本能活動而已,還指望跟一隻貓講道理不成。
自我安慰了一番,少爺也算是說服了自己。
已經快十一點了,他快速把剩下點作業弄完,後知後覺感到餓了,大概是平時柳嬸幾乎每天做夜宵,都已經養成習慣了。
客房裡連瓶水都沒有,江霖想著下樓隨便找點吃的墊兩口得了,走到樓梯口,隱約聽到有人在低聲說話的動靜。
聲源從客廳方向傳來。
他下意思放輕腳步,悄聲走過去想一探究竟。
客廳大燈都已經關了,隻留著吊頂上一圈燈帶、以及角落裡兩盞射燈亮著。
江霖站在陰影裡,注意到虞禮長發披散著背對著自己、正蹲在光線昏弱的角落,似乎一個人在碎碎念著。
還好她穿的家居服不是白的,不然該改成恐怖片了。
那個角落也是放貓窩的位置。
江霖稍微再走近些,聽得就清楚了。
“……今天做了壞事,所以要懲罰你三天沒有小零食吃。”
“不可以撒嬌,賣萌我也不會抱你的,你要反省呀。”
“你今天惹哥哥生氣了,哥哥生氣後果很嚴重的,所以明天早上要跟哥哥道歉哦…下次再也不可以做今天的事了,記住了沒有?”
江霖:“……”
原來真的有人會試圖和貓講道理,還講得那麼一本正經,搞得貓真的能聽懂似的。
……哦也不對,在虞禮眼裡恐怕覺得貓肯定能聽懂,她這顆心,乾淨得跟透明的湖冰一樣。
江霖忽然想笑,又怕忽然發出聲音會嚇到她,於是默默退回了樓梯邊,故意弄出下樓的動靜,順便把樓梯口剩下的燈都打開。
果然剛才還蹲在貓窩前的虞禮立刻起身走過來查看。
“咦……”她大概是驚訝他居然還沒睡。
江霖假裝自己剛下樓,頷首解釋:“餓了,你這麼晚還在樓下乾嘛?”
虞禮小聲:“我下來看看植樹有沒有好好睡覺。”
擔心它萬一又到處亂跑,現在解鎖了樓梯,它的活動範圍就已經不局限於一樓了。
心裡順便想著,是不是該買那種防止寵物上樓梯的隔板,可是裝上可能又會影響樓梯美觀。
江霖了然著應了,朝廚房那邊走,發現虞禮也跟過來了。
見他準備在冰箱裡隨便翻點吃的,虞禮不由地皺眉:“……對胃不好。”
本來太晚吃東西對腸胃就已經有負擔了,他還吃冷的,更容易有問題。
江霖樂了聲:“那怎麼辦,我又不會做飯。”
柳嬸平時為了讓他們多吃新鮮的,家裡從不準備速食產品。
這會兒柳嬸早就睡了,點外賣的話也很麻煩,等外賣送到還不知道要多久。
虞禮不太有底氣地表示:“要不我給你做碗面吧?”
很快補充解釋,“但不是很複雜的面,就是類似陽春面那種。”
不久前柳嬸今天夜宵就剛做了這個,虞禮在旁邊觀摩學習了一下,步驟不多也不繁瑣,很快就記住了。
就是隻看了一遍沒有動手做過,隻有理論沒有實踐,她心裡還不太有底罷了。
江霖聽了,微頓兩秒,而後果斷關上冰箱門退到旁邊。
讓出台面的位置,意思是:你請來發揮吧。
虞禮對廚房的掌控能力不及柳嬸十分之一,怕完全學著柳嬸那麼一套流程自己容易手忙腳亂,遂決定先把所需要的材料都準備好再開火,雖然這個面也用不到太多食材。
江霖看她隨便紮了個低馬尾後就開始洗小蔥,忍不住問:“我該做什麼?”
廚房有掛式的燒水器,連熱水都不需要他煮。
虞禮想了想,真摯道:“你可以去餐桌上坐著等。”
江霖:“乾等啊?”
結合自己平時對碎片時間門的利用情況,虞禮給他提建議:“也可以背會兒單詞,明天早讀正好有英語聽寫呢。”
“……”謝謝,再見。
很多時候江霖覺得她真的很神奇。
怎麼會有人真心愛學習的?她從來不覺得痛苦無聊麼!
這碗面的完成度比虞禮預感的高多了。
湯底顏色很好,加上蔥花和煎蛋,起碼從賣相上來看,和柳嬸做的那碗大差不離。
怕吃太多晚上容易積食,虞禮面條沒敢煮太多,不過湯倒得有點滿,她試探性摸了下碗壁,立刻被燙得縮回手,最後隻能讓江霖自己端出去。
虞禮陪著在餐桌坐下,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接近午夜,這個時間門段,萬事萬物都安靜得過分。
隻有掛在牆上裝飾用的時鐘,秒針在滴答滴答有節奏地走著。
餐廳暖色的燈光洋洋照下來,溫暖的光線下,她皮膚格外柔光若膩。腦後隨手紮的低馬尾已經快散了,幾縷發絲從皮筋裡跑出來、隨意搭在下頜,本就不過巴掌大的臉被襯得更小。
桌上湯面熱氣氤氳,整個環境像是突然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靜謐與柔和。
內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充盈了,江霖微微低頭垂眸,柔順的頭發蓋住眉頭。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他心下微動,挑起一筷子細面,低頭吃了。
斂了斂心緒,這才重新抬眼,正色著對女生點頭:“很好吃。”
虞禮明亮的眼睛瞬間門彎成月牙,同時也放下心來。
江霖沒過腦子又來一句:“你要吃點嗎?”
說完就後悔了,畢竟這碗面自己都已經吃過了。
好在虞禮沒想太多:“我已經吃過夜宵了。”
“……嗯。”
兩個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她乖巧地坐這兒陪著,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江霖出於私心,也故意沒提讓她先回去睡覺的話。
氣氛安靜卻並不顯尷尬。
明天又到周五,他們籃球賽在周日,很快要到了。
昨天才聽江霖說抽簽分組結果出來,預選賽他們要打的是六中,贏了就進十六強。
虞禮托著小臉,胳膊肘撐在桌上,邊等他吃完夜宵,順便好奇地關心:“六中厲害嗎?”
“一般,聽說他們有高三的也參加,”江霖咽下一口煎蛋,又說,“不過我們肯定能贏。”
說得輕描淡寫,卻莫名有種讓人放心的感覺。
虞禮想到什麼,又問:“奧體那邊,場館是不是很大呀?”
預選賽追求效率,場館可以同時開始四場比賽,大是肯定很大。
江霖解釋完,反問她怎麼了?
虞禮笑了笑:“我隻是擔心會迷路。”
不過心裡很快覺得這是杞人憂天,場館再大,肯定也是有路標指示的嘛。
江霖吃完最後一口面,放下筷子,挑眉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跟著我就行了。”
沒想到卻見虞禮很快搖頭:“我跟鄒茵一起。”
江霖:“?”
這又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我跟她說好了的。”虞禮頓了頓,“還有班長和宛宜她們也會來,我們就直接去觀眾席了。”
江霖想了想,覺得有夏漣漪和楊宛宜一起陪著她也放心,便應了。
把碗筷放進水槽再洗完手回來,正好看見虞禮捂著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眼裡已經蒙了層困倦的濕汽。
江霖抽了張紙擦乾手上水漬,而後愈發肆無忌憚地在她腦袋上揉了一通。
“走了,趕緊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