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燈火通明, 薑嬤嬤滿心歡喜又夾雜著擔憂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貴妃娘娘。

佟佳氏這時醒了過來。

“嬤嬤，我這是怎麼了？我的頭好暈。”

薑嬤嬤立即上前, 扶起她，給她按按太陽穴，“主子，您沒事，您是懷上了小阿哥。”

聽聞自己遇喜，佟佳氏欣喜若狂，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肚子。

“我真的懷上了, 我懷了皇上的孩子。”

她再三向薑嬤嬤確認, 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滿心歡喜地捧著手裡的糖, 愛惜不已。

“皇上呢？皇上有沒有來看本宮？”

薑嬤嬤隻能垂下頭, 不敢看主子期待的眼神, 小聲說道：“主子, 太子落水，皇上忙於調查，沒能來看您。”

“太子，又是太子。皇上眼裡隻看得到太子。若是本宮的孩兒出生了, 難道要被太子永遠壓著嗎？”

“本宮的孩子可是有著愛新覺羅氏和佟佳氏的血脈，尊貴無比。”佟佳氏氣憤不已。

“慎言。”薑嬤嬤戰戰兢兢。

然而, 康熙卻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顯然是聽到了佟佳氏剛剛說的話。

他到底念著這麼多年的情意, 想著貴妃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心裡有些不放心，特地過來承乾宮瞧瞧。

揮手示意宮人們不用請安，悄悄地走進來，沒想到卻聽到這番對話。

看見康熙, 佟佳氏神色一慌，連忙下床。

“皇上，臣妾剛醒過來，頭昏腦漲，不知所言，說了些糊塗話。”

康熙冷笑一聲：“糊塗話，朕看是你的心裡話才對。你才懷上孩子不久，不知是男是女，便對太子有這麼多怨言。”

說著，康熙甩下一塊玉佩從貴妃的臉上砸過去。

“這是今日謀害太子的人無意中掉落的，你睜眼看看，這玉佩是不是整個後宮隻有你才有？”

佟佳氏一臉茫然，她拿起玉佩，仔細地看了一下。

“皇上，這是臣妾的玉佩，但是前不久就丟失了。皇上，一定是有人要陷害臣妾，想要離間臣妾和皇上啊！”

佟佳氏一個勁地喊冤。

見康熙神情冷漠，佟佳氏心如明鏡，她了解皇上，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她不希望自己被皇上厭惡。如果不能打消皇上對她的懷疑，她引以為傲的恩寵將會漸漸淡薄。

佟佳氏心一狠，咬牙切齒：“皇上，臣妾願以腹中孩子起誓，若是這件事情是臣妾做的，便，便會反噬己身，傷及龍胎。”

這話說得極好。

既用她最珍視的皇嗣表明自己的無辜，又沒說日後不會謀害太子，隻是說落水的事情不是她設計的。

見把佟佳氏逼到這個地步，她仍然堅持沒有害太子，康熙心裡不免相信了幾分。

可是一想到剛剛他親耳聽到她口出狂言，他不得不壓一壓貴妃的氣焰。

“貴妃有孕在身，需多加修養。宮權暫且交有安嬪、敬嬪、端嬪和宜嬪四嬪打理。”

康熙處理後宮向來有自己的章程。貴妃需要有人製衡，不能讓她一家獨大。

可偏偏他看中的鈕祜祿氏嫡出二格格年紀尚幼，還不能進宮。

隻能抬舉未有子嗣的嬪位來牽製貴妃，才能讓後宮處於一個平衡的狀態。

很快，闔宮上下，眾說紛紜，都說是貴妃觸怒了皇上，才會讓皇上不僅沒有半點賞賜，還分了宮權。

更有小道消息傳聞，貴妃知道自己有孕，設計謀害太子。

傳言越傳越廣，捕風捉影，不知道到底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偏偏如今是安嬪等人掌權，訓斥懲戒了一批宮人，可還是無濟於事，反而讓這等謠言私底下越傳越廣。

佟佳貴妃氣到都請了好幾次太醫，整日抱病，縮在承乾宮，沒有出來。

最後還是太皇太後出面，狠辣手段，這才讓事情表面上平息下來。

隻是宮裡宮外，所有人都目光都盯著承乾宮貴妃的動靜，沒什麼心思在意德嬪這一胎。

即便德嬪僥幸生下小阿哥。

雖說母憑子貴，但是更有子以母貴的規矩。

若是小阿哥能成為佟佳貴妃的養子，有佟佳氏一族做依靠，自然是前途無量，可擔大任。

但眼下貴妃有孕，這孩子便養在生母膝下。德嬪即便是一宮主位，可出身包衣家族，身份低微，底蘊淺薄，難成大器。

有佟佳貴妃在前面擋火，芷柔這一胎安安穩穩地養著，省去許多心力。

————

一轉眼，便到了康熙十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接連十幾天都是大雪紛飛的日子，雪花飄飄，撒滿了紫禁城。

說來也巧，康熙今日正好留宿在永和宮。

按理說，有孕的嬪妃不能侍寢，更彆說芷柔這都快生了。

可康熙總覺得待在永和宮很安心，芷柔性子溫婉，從不向他索取什麼，隻是默默地待在他身邊。

他哪怕什麼都不做，看看芷柔，聽聽孩子的跳動聲，都覺得十分安逸。

這種像家一樣的感覺，平凡普通，卻讓人沉淪。

半夢半醒間，康熙夢見了一個小男孩甜甜地對他笑著，一個勁地喊他“皇阿瑪，皇阿瑪。我是胤禛啊，快來親親我啊！”

這時，他被芷柔用力扯回了現實中。

“皇上，好痛，我怕是要生了。”芷柔疼得眼淚直流，死死地抓住被單，有氣無力地說道。

康熙頓時魂飛魄散，嚇得驚慌失措，還不忘安慰她：“芷柔，你彆怕，朕在這，你會平安的。”

好在茯苓一直在外守著，聽到動靜，有條不紊地安排宮人們準備好各式要用的東西。

嬤嬤們都在茯苓的注視下換上新的衣裳，乾乾淨淨地進了產房。

而屋外的康熙一直在不停地走動著，一圈又一圈，心急如焚。

若不是祖宗家法，又顧忌著太皇太後，他真想進去看看芷柔怎麼樣了。

太皇太後一直教導他不能獨寵一人。

身為大清皇帝，要懂得製衡前朝後宮，若是有偏愛，便會迷失理智，做出有失偏頗之事。

從前的皇阿瑪順治皇帝，皇瑪法皇太極。

一個個都癡迷情愛之中，置大清於不顧，才會讓江山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接連出現兩位皇帝年幼登基。

可現在，聽到芷柔聲嘶力竭的哭喊，他懂了，什麼是愛一個人的滋味。

不知不覺中，芷柔如涓涓流水走近了他的心中，落地生根。

他不能失去芷柔，他要芷柔好好地活著。他握緊拳頭，望眼欲穿，仔細地聽著裡面的動靜。

至於後頭趕來的一眾嬪妃，康熙一個眼神都沒看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微微亮，露出一縷陽光，照耀著大地，送去溫暖。

屋內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穩婆笑臉吟吟地出來報喜：“恭喜皇上，德嬪娘娘誕下一位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好，好，好。”接連說了三聲，康熙大喜，“朕的十一阿哥胤禛終於來了。”

隨即康熙厚賞了永和宮上上下下。

在場的嬪妃心裡酸的很，嫉妒不已。

尤其是榮嬪和惠嬪，她們為康熙生了那麼多孩子，從來沒見過康熙今日這般高興的樣子。

小阿哥一出生就有了名字，足見皇上喜愛之情。

讓眾人沒想到的還在後頭。

德嬪僅僅在康熙十七年這一年就從常在晉升到了嬪位，許是太皇太後壓著，皇上並沒有再升她的位份。

卻將德嬪的母族烏雅氏一族從包衣抬入旗籍，為漢軍旗鑲白旗。

這可是一步登天。

包衣家族即便再有勢力，可依然被人看不起，被嘲諷是低賤的皇室奴才。

如今烏雅氏一族得了皇上的恩典，搖身一變，成了正經的旗人。如此隆恩，真是讓人羨慕啊！

包衣一係更是蠢蠢欲動，有的暗中投靠德嬪，壯大她的勢力。

更有的，覺得自己族中不乏年輕美貌的女子，想要效仿德嬪，一步登天。

一時間康熙偶遇後宮嬪妃的頻率都變高了，更彆說時不時還會有一些容色出眾的宮女撞上來，想要一謀恩寵。

氣得康熙嚴令禁止，狠狠懲戒了一些人，勉強將這股不正之風壓了下去。

每天下了乾清宮，康熙便勁直去永和宮看看芷柔，逗逗小胤禛，心情立即就便好了。

“皇上天天來瞧胤禛，竟然也不覺得厭煩，嬪妾看他都快要看煩了。”芷柔笑著說道。

“怎會？這是你千辛萬苦才生下的孩子，朕喜歡極了。”

康熙溫和地看著芷柔，深情的眼神令人動容，“朕一時高興，給他取了胤禛的名字，忘記和你商量，是朕的不是。”

她垂下眼簾，心中頗為奇怪，康熙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甜言蜜語脫口而出，對她更甚從前了。

“皇上，“禛”字寓意福佑，很好。嬪妾猶愛蘇軾的一句詩“惟願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平平安安的，嬪妾已經滿足了。”

芷柔的一番話，觸動了康熙的內心。

她便是這樣的一個人，淡泊名利，愛惜子嗣，深愛著他。

而他，會好好保護她們母子。

這時，康熙才發現，胤禛都已經是他的十一阿哥，這往後再有孩子，豈不是排到很後面？

深覺不妥，命宗人府重修玉牒。

至此，惠嬪的胤褆是大阿哥，其次是太子，再者榮嬪的胤祉是三阿哥，芷柔的胤禛便是四阿哥。

格格中，養女是大格格，榮嬪所出的是二格格，布貴人兆佳氏生的是三格格，郭絡羅庶妃所生的便是四格格。

宮裡就是這般殘酷。

前頭那麼多逝去的阿哥、格格如今都被抹除了蹤跡，除了生母會在意得哭泣一番，旁人隻是唏噓而已。

同年生育的烏雅氏和郭絡羅氏，待遇更是天差地彆。

烏雅氏從小小的常在變成了永和宮的德嬪娘娘，母族都跟著抬旗，榮寵極甚。

而郭絡羅庶妃，生了四格格，孩子都不能親自撫養，而是養在宜嬪膝下，骨肉分離。

更彆說什麼位份、恩寵了。

好在是自己的親姐姐，宜嬪還是照顧郭絡羅庶妃的，隻是有個抱養的名頭，平日裡還是讓郭絡羅庶妃自己照顧孩子，聊以慰藉。

很快，胤禛的滿月宴到了。

康熙極其喜愛四阿哥，在乾清宮大辦宴會，排場很是熱鬨。

殿中管弦絲竹，歡歌笑語，而芷柔穿著一身玫紅色旗裝，容顏嬌美，雪肌玉骨光彩照人。

她抱著胤禛瀲灩地笑著，時不時和康熙對視一眼，恩愛繾綣。

底下眾人看得清清楚楚，德嬪有子又有寵，寵妃之勢已成。

佟佳氏惱恨不已，氣得快要吐血了，隻能不停地摸著肚子，堅信她生下小阿哥。

皇上便會升她為皇貴妃，甚至是皇後。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嘔吐聲。

吸引著眾人看去，不免才想，是誰這麼大膽攪合德嬪的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