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嫚接到了新的調令,發現自己直接升任九卿之一的宗正了。
陰嫚:?
她趕緊丟下前上官李斯,進宮去找她大兄。
雖然她最近在廷尉司確實折騰得有點過分,一個宗室的面子都不給。但這不是父兄把她調去宗正司的理由吧,她覺得她不行。
扶蘇覺得她很行。
而且扶蘇很知道要怎麼讓妹妹乖乖過去乾活。
面對妹妹的質疑,他歎了口氣:
“我與父親也是沒有辦法,宗正他年老體弱,已經不能再勝任這個職位了。”
陰嫚一聽便明白了:
“父親在為這件事頭疼?”
扶蘇點頭:
“宗室中輩分夠、能壓住其他人的長輩,實在不適合擔任宗正。”
這點陰嫚也明白。
她這些日子為了廷尉司的案子和宗正打過不少交到,畢竟能在廷尉司積壓的案件,一般都能扯上點特權階級。
普通貴族在秦國能有什麼特權?還不都是宗室的鍋。
自商鞅變法以來,也不過才孝公、惠文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和父親六代秦君。區區一百多年,就想讓秦國徹底奉行以法治國,擺脫王公貴族的鉗製,哪有那麼容易。
不說彆的,就養門客吸納遊俠這件事。彆看父親和大兄對此深惡痛絕,實際上之前昌平君養得可高興了。
丞相帶頭違紀,縱容門客亂法。而且昌平君也是宗室中人,給宗室做了個很不好的表率。
哪怕昌平君已死,他遺留的問題依然存在。
扶蘇命人取來一柄劍:
“父親將此劍借與你了,若誰不從,你便以此來威脅他們。”
陰嫚倒是不知道尚方寶劍的梗,但她一看便知這劍是父親之前頗為喜愛的泰阿。
她震驚地看向大兄:
“父親竟然舍得將泰阿給我?”
扶蘇微笑提醒:
“是借給你。”
陰嫚:……
哦,那就可以理解了。
全鹹陽都知道,王上非常喜愛泰阿劍。在太子殿下獻上龍淵劍之前,泰阿的寶座沒有任何一把劍可以比擬。
後來父親更愛佩龍淵一些,泰阿才見得少了。但這把劍在大秦還是有獨特意義的,基本可以做到“見泰阿如見秦王”的地步。
扶蘇沒有去解釋關於龍淵劍的流言。
雖然父親愛龍淵和他有一點關係,但第一,龍淵不是他獻上的,是攻楚的將軍們獻上的。
第二,父親佩什麼劍和穿什麼衣服有關,搭配泰阿的新衣多是比較正式的禮服。誰沒事整天穿禮服,當然是常服穿得更多。
最後一點,最近父親都不佩劍了,難道龍淵和泰阿都失寵了嗎?
不過扶蘇是不會主動製止任何有關他受寵的流言的,就讓大家以為是傳聞中那樣也挺好。
沒錯,
父親就是為了他冷落了泰阿。
現在還為了他把泰阿丟給妹妹了,獨寵龍淵。
扶蘇看著愛不釋手的陰嫚:
“你小心些,此劍沉重寬闊,不適合女子佩戴。”
陰嫚點頭:
“我就看看,回頭讓人好好收起來。”
宗正是有副手宗丞的對吧?到時候她出門辦事就讓宗丞幫她捧著劍,這可是秦王之劍,讓他當個奉劍使者也不算辱沒了他。
有寶劍到手,又聽大兄說父親在為此事頭疼,貼心的愛女陰嫚自然不再推脫。
不就是以後天天都要跟討人厭的親戚打交道嗎?沒關係,親戚一定比她更不想她當宗正。
陰嫚腳步輕快地走了。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大兄,我調走之後廷尉司那邊要如何是好?”
雖然宗正有她坐鎮,以後應該不會再出現宗室貪贓枉法、廷尉卻沒法拿人的事情。可除卻宗室之外,廷尉裡遇到的困難依然很多,仍舊需要有人出面協助。
另外就是之前收到調令時,陰嫚看到李斯一臉晴天霹靂的表情,感覺怪不忍的。
李廷尉鞠躬儘瘁,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好日子,靠山又跑了,陰嫚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幫他找一個。
扶蘇頷首答道:
“此事我自有定奪,你且去便是。”
隨後,二妹妹清婉被調去了廷尉司。
李斯見到了新換來的人,先是驚喜於廷尉司好歹有人協助,沒有就此失去好用的工具人。但是定睛一瞧,這位二公主看起來也太柔弱了吧?
柔弱的清婉公主細聲細氣地說道:
“不知長姐離開前可有事情未曾來得及做完?”
李斯搖頭。
那倒沒有,大公主是先把手頭的事情搞定了才去找她大兄的。
清婉笑了笑:
“既然這樣的話……”
李斯心裡給她補充了下半句: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左右這裡也沒我什麼事,有事你再來請我。
養尊處優的公子公主大多都這樣。
之前他們一起修改律法時,這些王二代們就不怎麼愛做事。一旦有機會立刻找借口偷溜,唯有陰嫚、公子高等少數幾個比較認真。
這位二公主總是很安靜低調,李斯對她實在沒什麼印象。記憶裡她就一直溫溫柔柔的,比她那個裝溫柔的長兄真實多了。
清婉溫柔地說完了下半句:
“……那就帶我去刑獄看看,我對你們審訊犯人的方式很感興趣。”
李斯張口就來:
“好的,那您就去休——您要去刑獄?!”
蒼天啊,現在的小公主怎麼都這麼有好奇心?要是她在刑獄裡被嚇出個好歹來,王上不會治他的罪吧?!
清婉見李斯不動,也不和他廢話。隨口叫住一個路過的監理,讓他帶自己過去。
被叫住的正是準備去審案的曹參。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這位陌生的女子,又看了一眼生無可戀的李廷尉。
大概猜到這位就是新來的公主了,也沒推辭。畢竟他就是個小小的官吏,沒資格拒絕公主的要求。
而且曹參顯然比李斯更會看人一些,他看見公主目光堅毅清正,覺得她不是像外表那般柔軟的人。
於是果斷地帶路:
“公主殿下請隨臣來。”
曹參就這麼把人帶走了,莽得不行。
李斯眼睜睜看著,沒有阻止。
他在想,人是曹參帶去的,如果公主嚇出毛病了,曹參負主要責任。而他,頂多被連帶著責罵兩句,應該問題不大。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以後讓曹參來接待這位一看就很麻煩的公主殿下!
李斯錯過了第一時間得知清婉真面目的機會,不過沒關係,曹參會稟報給他的。
但這也引申出了一個問題。
李斯拿著難搞的案子去找公主求助。
清婉接過看完,淡然地點點頭:
本公主知道了,李廷尉去忙吧。”
李斯不明所以:
“公主,您這是?”
到底準不準備管啊?準備管的話為什麼讓他離開?
清婉行動力驚人,根本不解釋廢話,直接起身去招呼曹參跟上自己。
“走吧,隨我去辦一件案子。”
曹參立刻放下手裡的事情,去給公主當跟班。
李斯:???
這以前是他的活啊!
李斯追上去:
“公主,還是讓斯這個廷尉出面比較好,曹監理職位太低,恐難服眾。”
清婉卻道:
“廷尉還有許多重要的公務要辦,不必勞煩你了。況且有我在,身份已經足夠,廷尉司隨便來個人協助我即可。”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曹參就這麼越過他在公主跟前露了臉,李斯覺得自己虧了。
再這麼下去,這廷尉司他還怎麼待?
李斯感受到了極大的競爭壓力。
不行,他得努力往上爬了。後起之秀實在太多,這麼下去他連廷尉的位子都保不住,更何談相國!
得想個法子把王綰拉下來,取而代之。
章台宮中。
秦王政日理萬機,對兒L女們難免有些疏忽。再加上子女在他跟前一向都愛做出乖順討喜的姿態,很少暴露真性情,秦王政還真不知道二女兒L是個外表和內心背道而馳的女強人。
他聽聞太子將二公主調去了廷尉司,同樣有些擔憂。
秦王政對愛子道:
“你二妹妹一向柔弱……”
話說道一半,莫名覺得十分熟悉,就好像他說過很多回類似的話一樣。看一眼笑容玩味的愛子,秦王政忽然頓悟了。
兒L女裡擅長演戲的還真不少呢。
秦王政改口問道:
你二妹妹那邊又是個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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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讚歎:
“妹妹們巾幗不讓須眉,都很厲害。”
懂了。
秦王政十分滿意,覺得這才是大秦公主該有的樣子。他原還憂心女兒L們被生母養得嬌怯,隻是實在沒空親自教導她們,隻能暫且放任。
扶蘇則道:
“有陰嫚在,這些事情父親無需掛懷。”
隻要跟著陰嫚多玩幾天,很快就會被同化的。
提起兒L女,秦王政想起件鬱悶的事情。
之前他和愛子做了不少親子裝,在鹹陽是獨一份的。結果後來這招先是被兒L女們超了去,又流傳到了宮外。
如今各種親子、兄弟、姐妹、閨蜜、情侶裝應有儘有,頓時顯得秦王父子的打扮不突出了。再加上被誤認成兄弟的事情,秦王政哪裡還高興得起來。
親子裝分明是愛子為了討他開心弄出來的,這群人學得也太快了。
扶蘇見父親不知為何情緒又低落下去,低聲詢問怎麼了。
秦王政沒答,這種事情說出來顯得自己小心眼。
更何況他還為了維護愛子的心意,拒絕了其他兒L女要和他做親子裝的請求。這件事情他不想讓扶蘇知道,免得臭小子越發得意起來。
於是秦王政刻意略過此事談起其他:
“齊國如今亂成一鍋粥,消息傳得斷斷續續,也不知情況如何了。”
齊王建回國之後並非一帆風順,有些人其實並不想見到他回來。
所以歸國並非高枕無憂,齊國已經陷入了內鬥。酈食其顯然是齊王和太子這一派的,最近忙著協助齊王鬥法,抽不開身。
零星幾封奏報都是呂雉代筆,但呂雉其實也不太能見到大忙人義兄。她寫來的消息都是她自己通過各處細枝末節推測出來的情況,不清楚有多少謬誤。
她畢竟還是個花季少女,也沒怎麼正式接觸過朝政。能從細微處判斷局勢,已經十分難得。
扶蘇知道父親沒說實話,但也沒繼續追問,而是順勢談起齊國局勢。
他想了想,說道:
“齊王建不懂治國,以往都是後勝把控朝堂。如今後勝病重將死,那些齊人或許是覺得沒了後勝,齊王建不足為慮。”
後勝的病情是酈食其搞的鬼,現在倒是成了替彆人做嫁衣了。
不過也無所謂,後勝還在就得對付後勝了。那些齊國臣子總比後勝好收拾,否則之前也不會被後勝壓得死死的。
酈食其隻是手頭的勢力不足,不然靠著齊王的名分大義,也不至於這麼忙亂。
想來應該是後勝的心腹不願意支援酈食其,甚至可能還在添亂。呂雉提供的消息就是後勝一黨左右搖擺,目前有兩派正在爭取拉攏他們。
是的,兩派。
齊王建離開齊國之後,齊國除卻代表齊王建的太子一黨之外,其實還分裂出了兩派。
一派是支持齊王長子上位的,他們覺得齊王愛妾生的幼子稚嫩且看不出有什麼聰慧的地方,不配當太子。稚子甚至還被秦王使者把持著,不如讓他這個長子取而代之,也免得齊國落入秦國的掌控中。
另一派是支持齊王之弟上位的,覺得齊王在位這麼多年一直耽於享樂,不配為王。要拯救大齊就得換個英明強乾的新主,免得齊國徹底亡國。
這兩派勢力都不算大,小打小鬨而已,畢竟沉默的絕大多數已經準備隨時跳船了。
沒看見那個虛假的趙國都煙消雲散了嗎?就剩一個齊國,還掙紮什麼呢。
現在掙紮就是浪費時間。
真正的擺爛黨屬於既不幫奪位的兩邊,也懶得幫小太子和齊王。反正他們自信自己能力足夠,也不用著急給秦國示好。
積極進取的臣子早上了酈食其的船了,根本不用等到如今擺爛。
現在的局面就是齊王建的擁躉和酈食其的人在應對那兩派奪位黨的聯手,其中齊王的擁躉都是奸佞,沒什麼本事。
好在奸佞乾實事不行,排除異己很在行。
黨爭不就是奸佞最擅長的東西嗎?他們積極地衝在第一線,簡直堪稱最能為君分憂的狗腿子。
酈食其:原來奸佞還能這麼用!
學會了。
放他們出去狗咬狗,看著還挺樂嗬的。
呂雉以為她義兄是純粹忙得焦頭爛額才不回府的,結果事情完全和她預料的毫不相同。
酈食其還真沒那麼忙,他是被齊王建強留在宮中陪伴自己的。
因為齊王建覺得離開了治安極佳的鹹陽之後自己沒有安全感,隻能找個秦人放在身邊,才覺得能喘口氣了。
既然出不去宮,酈食其就乾脆安心住下,順便看看好戲,看得十分入迷。
這一入迷,就忘了要給秦王寫信彙報的事情。
倒是還記得給府中的義妹報平安,但呂雉見不到人隻能見到信,還以為義兄是報喜不報憂,十分擔心他的安危。
齊王宮中。
齊王建抱怨著:
“寡人此前從未覺得國都如此危險。”
在秦國待著的時候,哪怕不是在都城鹹陽,隻要是關中,基本都很太平。
秦國的軍事化鄉縣管理雖然對庶民來說有點喘不過氣,但這樣是真的很安全。大家沒事都不會亂跑,在關中你根本彆想見到流民亂竄,也不會有遊俠晃悠。
哪怕是後來趕路出了關中,沿途經過的二晉之地情況也比亂糟糟的齊國好。秦國在二晉經營了許久,該收攏的亂民早就收攏好了,同樣沒什麼流竄的人員。
各地都歸置得井井有條,對強迫症來說萬分友好。哪怕齊王建不是強迫症,他也覺得賞心悅目。
可是一進齊國境內,情況就急轉直下。
來往的商隊也就罷了,商人衣著富貴,攜帶的隨從也約束得十分有條理,一看就是講道理的人。
但那些提著刀劍隨意行走的
遊俠、形容狼狽在道路間乞討的亂民,就看得齊王建膽戰心驚了。
前者能一言不合拔刀殺人,後者要是惹急了也能不管不顧化身暴民一擁而上。
齊王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秦王有多英明睿智。
他抓著酈食其的手哭訴:
“寡人這一路回到國都都提心吊膽的,本以為到國都就好了。進入城中一看,天呐,城裡也有人佩戴刀劍!”
因為秦國過於安全,以前出宮都會帶大量護衛的齊王建早就改掉了這個習慣。
帶太多人很麻煩的,根本沒辦法玩到儘興。隻帶幾個隨從其實也足夠伺候他了,還不會嚇到路過的庶民。
齊王建很享受與民同樂的感覺,嫌棄侍衛總是會將庶民嚇跑。
結果養成的新習慣導致了齊王建回國也忘了帶足護衛,傻不愣登地把一半護衛留在鹹陽給他看宅子了。
這裡頭還有個原因是齊王懷疑自己走後,趙侯就會看中他的宅子,趁他不在搬進去。所以為了防備這個,就得留人看家。
對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亂毫無概念的齊王建一開始又有自家的一半護衛保護,又有秦國派遣的士兵護送,不要太安全。
等進入齊國國界,秦軍說他們不好再送就走了。
齊王建看著身邊僅剩的一小撮人,又看看國內亂糟糟的情況,這才越發覺得危險,心中充滿了“總有刁民想害寡人”的警惕。
說起這個齊王建就生氣。
臣子們都找過來迎接他了,為什麼不多帶點護衛隨行?而且帶來的護衛還都護在他們自己身邊,那他這個齊王呢?不該先保護國君的嗎?
臣子:這個……秦國不是很安全嗎?為什麼要帶那麼多護衛啊?
至於保護君王什麼的,害,他們也怕死啊。齊王好歹是王呢,誰敢輕易刺殺王駕。
但是他們不一樣,他們就是普通貴族。殺了之後罪名沒那麼大,萬一有暴民不管不顧動手可怎麼是好!
總之齊王建如今是怎麼看齊國的治安怎麼不滿意。
在秦國你根本見不到隨便攜帶危險利器在街上行走的俠客,就算有人佩刀,那也是維護治安的士兵。
士兵和遊俠能一樣嗎?士兵看起來就正氣多了,令行禁止,不侵犯百姓。
說到這個,齊王建就很疑惑:
“你們秦國的士兵,怎麼那麼……”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就是,一般的兵和匪沒什麼區彆。
六國的兵都是這樣的,士兵不會特意善待庶民,有時候還會主動參與搶劫。
哪怕這些兵自己參軍以前也是農人,打完仗回去就要繼續種地。他們也不會想著我是農人我不能欺負其他農人,反而很熱衷於仗著武力值欺淩弱小。
可等他們回鄉之後,卻又搖身一變變成乖順的農人了。不會主動為禍鄉裡,因為他們脫下了“兵”的身份。
齊王建以前不知道這個,後來見識過一些事情之後
知道了。他詢問張良,張良告訴他農人沒進學過,不懂什麼道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倉廩實而知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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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溫飽上掙紮的底層庶民,要求他有同理心、想著“我現在當兵欺負了耕農,以後也會遇到其他當兵的欺負我家裡人”是很不現實的。
許多道理是要教才能學會的,而這些農人和兵卒沒人教他們道理。
“但是這樣的事情,在齊國很多,在秦國卻很少。”
齊王建十分費解。
秦國也沒有全面普及對農人的教育,能上學的還是少數中的少數。
酈食其哪裡知道這個,他都離開秦國很久了。而且他之前在秦國時也沒怎麼接觸過秦國的兵卒,如今真是一問二不知。
想了想,他說道:
“我與秦國時常有往來通信,等下次鹹陽有信送來,可以叫住送信的士兵問一問。”
酈食其可算想起來他忘了給秦王彙報進度的事情了,打發走齊王之後趕緊回去,把這些天發生的事都記錄下來。
信使是隔日到的。
交換了信件還不讓走,被齊王建拉著問東問西。
信使摸不著頭腦:
“大王為何對這個感興趣?秦軍如今有了新的軍規,自然就沒人侵犯庶民了。”
其實秦軍一向令行禁止。
但令行禁止隻代表士兵聽話,不代表士兵就會和黎庶秋毫無犯。得是上面的將軍下了令直接說不許侵擾農人,士兵們才會乖乖照做。
以前秦軍都是出國去打彆人的,哪怕秦國看重農事,也沒閒到連彆國的農人都愛護的地步。唯有回到自己的秦土,才會主動愛惜。
古代很多士兵都是這樣,回鄉之後護著鄉裡的鄉親和田地,離開家鄉立刻化身兵匪燒殺搶掠。
新的軍規自扶蘇重生後漸漸落成,明確規定了士兵不許欺壓任何庶民。
畢竟這些庶民以後都是大秦的國民,而且出去欺負人習慣了,萬一退伍後壞毛病改不過來,繼續為禍鄉裡怎麼辦?
他們現在覺得秦土上的是自己人,不能動。以後普天之下都是秦土,沒了可以欺負的對象,會不會覺得隻要不是自己家鄉那一畝二分地,外面的就都是外人?
兵養得好是可以受庶民愛戴的。
這一點在秦國十分明顯。
畢竟秦國的兵都是各地庶民積極參軍組建起來的,說是全民皆兵完全不過分,秦人先天就覺得士兵是自家人。
而且這些士兵出去是為了家裡掙田產和封爵的,是為自家而戰。哪怕不像後世那種出於保衛家國的理想而戰,也總比六國那類大多被抓壯丁才被迫參戰的強。
所以秦人看到秦兵時雖有懼怕,卻也不多。在扶蘇執政後期,有兵民秋毫無犯的鐵律在,士兵反倒成為了令庶民信賴的人。
有時候庶民遇到不公,不敢去找當官的說,但是會悄悄告訴巡邏的秦兵。
扶蘇意識到這個奇怪現象之後認真
研究了一番。
他發現庶民可能是覺得當兵的都是農人出身,尤其那些普通兵卒,以後還會回去繼續當農人。但當官的不同,他們是讀過書的,以後也不會回來繼續做耕農,是實現了階級跨越的人。
人天然懼怕階級比自己高的人,而敢把心裡話告訴同階級的人。
既如此,不利用起來豈不是很浪費?
底層鄉裡不可能都派兵駐紮,但是縣城肯定有兵。不一定是大批量的士兵,可能隻是單純的守門兵卒,以及維護治安的差役。
不管他們是什麼種類的兵,又或者算不算兵籍的軍人,扶蘇直接下令讓他們按照軍紀行事,並且額外寫了一份應對庶民的規章製度出來。
庶民又分不清這個,作為統治者隻要提供“能說心裡話、能替鄉親伸冤”的“秦兵”就可以了。
庶民對當官的不夠信任,那就先利用手頭的優勢,把軍人的形象塑造起來。等時間久了,士兵和差役可以區分開來,這就相當於後世的軍和警的分彆了。
庶民自會知道有冤屈去找差役而非守城士兵,這樣處理起來更快一些。
之前說過,這一世的鄉中遊繳是在官學裡單獨培養的。遊繳就是基層差役之一,乾的是類似民警的活。
他們和縣令之類的官吏是兩套不同的培養體係,可以施行獨立的思想教育。
扶蘇和秦王政之前討論過給臣民洗腦的可行性。
當時討論的是怎麼植入忠君愛國思想,但一通百通。忠君愛國可以教導出來,彆的一樣可以。
比如遊繳的培育,就可以從一開始就教育他們要愛護庶民,為庶民請命。
上一世扶蘇沒來得及搞細分過的教育體係,兵差分離的計劃施行的就比較慢。而且也不能完全保證差役肯為庶民奔走,不知道橋鬆有沒有補上這個缺漏。
齊王建和酈食其的對話是許久之前發生的了,被他們拉著問東問西的送信兵如今已經抵達鹹陽。
方才秦王政感慨齊國局勢之後沒多久,酈食其的信就被送來了鹹陽宮。
士兵順便提起了齊王建詢問他的事情。
秦王政不覺得齊王這是突然好奇秦國如何把國家治理得這麼好,於是想學習借鑒一二。
估計那家夥又是莫名其妙對什麼東西起了興趣,這種事情張良熟的很。之前帶著他到處玩的時候,經常要回答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秦王看完信後對齊國局勢有了大概的了解。
齊國現在就是兩個聯盟在互相牽製,中間擺爛的萬事不管,後勝黨則在攪渾水。
既不想齊王建輸,又不甘心幫助酈食其。乾脆態度曖昧一些,觀望局勢。
奪位的兩派拉攏他們也不見得是真指望他們幫助自己,隻要後勝一黨不幫齊王建,他們就滿意了。
目前看來齊國還能再僵持許久。
秦王政便道:
“讓他們繼續拖延著,等秋收過後再說。”
秦國的夏季即
將結束,又是一輪秋收。秋收時節他們沒空和齊國開戰?[(,左右齊國那頭也不著急。
正好士兵提起了軍紀的事。
扶蘇想了想,從桌案上拿起一個冊子遞給父親。
這是他整理的大秦如今還欠缺的各項體係,大部分都進行了細化。按照這個建設起來並不困難,就是比較費事。
大一統後這些東西都得安排上,如今倒是可以先看看,有個大概的印象。
秦王政問道:
“這是你什麼時候寫的?怎麼又偷偷用功?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扶蘇說自己夏日裡清閒,才抽空寫出來的。這個夏日他沒有生病,父親不必太過小心翼翼。
秦王政便也不再說什麼了。
他翻看著太子提出的一項項條例,清晰完善。和它一比,如今的大秦就像個剛搭好的框架,隻填充了零星細節,還遠遠不夠。
不由得歎了口氣:
“還是時間太短了。”
事情千頭萬緒的,所幸有太子帶著記憶重生。否則這麼多細節,都隻能一點點填充,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就這,也沒達到完美。扶蘇說他這一世再去看當初的大秦政治架構,依然能找到不少漏洞。
扶蘇勸慰父親:
“子孫後輩那麼多,我們若是把事情全部做完了,還要他們乾什麼?”
後人總會想到更多更好的政策,他們隻要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就行了。
難道還會有人苛責父親隻搭好了框架,沒有把剩下的一並做完嗎?說這話的人先給父親續命兩千年吧,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更何況萬事開頭難,建立基礎體係的始皇帝才是最厲害的那個,扶蘇自認為自己和子孫後輩都頂多能算是在其上添磚加瓦的普通人罷了。
“父親已經拿下了最大的功績,也要給後人留點肉湯分一分。否則去了地府,彆人一問他們做出過什麼成績,他們什麼都說不出來,豈不是要給您丟臉?”
秦王政果然被逗樂了:
“胡說什麼?維持住大秦國力不衰落,難道不能算功績嗎?”
守成之君也是值得稱道的,秦王政從不指望子孫後輩都和他一樣能成為開拓者。他和太子把大秦建設好,剩下的人彆走下坡路他就滿足了。
指望後輩都有建樹也太難了,看多了六國的奇葩君主,秦王政現在的要求放得很低。
畢竟他和愛子可是都設想過萬一後代廢物層出不窮該怎麼辦的人。
扶蘇見父親重新高興起來,這才順勢詢問之前父親為何情緒低落。
秦王政險些沒有防備地隨口說出來了,話到嘴邊及時打住。
他絲滑地接了彆的內容:
“沒什麼,隻是煩惱清婉他們在寡人面前過於拘束。”
太子越發會套話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扶蘇直覺這又是糊弄他的,到底是什麼事情讓父親怎麼都不願意實話實說?
他暫且埋下心中的疑惑,先聊父親提出的事情。
“二妹妹哪裡是拘束?她那是想著父親定然更喜愛她乖巧柔順的模樣,才刻意賣乖。”
會在父親面前裝乖的,有些是真的犯怵怕被訓斥,有些就是純粹的爭寵手段了。後者大多膽大包天,比如典型代表太子扶蘇。
秦王政點頭:
“確實,她和你倒是像。”
扶蘇拒絕承認。
他是獨一無二的,才不要和弟妹們像。父親不許在旁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他不需要替身,更不喜歡父親愛屋及烏到彆人身上,愛子有一個就夠了。
秦王政:……
你戲好多。
秦王政繼續之前的話題:
“他們到底是從哪裡聽說寡人喜歡乖巧兒L女的?你和陰嫚也不乖巧啊。倒不如展示真性情,那還有趣點。”
順便暗示愛子替他去和弟弟妹妹們好好說一說,以後彆再這麼拘束了。他一個當爹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本性到底如何,總覺得不太合適。
扶蘇:?
他這還不夠乖巧嗎?陰嫚調皮關他什麼事?
扶蘇決定鬨一下小脾氣:
“既然父親不喜歡乖巧的,那我覺得弟妹們還是維持乖巧的模樣比較好。”
言下之意拒絕替父親傳話。
這傳聲筒誰愛當誰當,太子殿下當然是不會去當的,畢竟誰讓他不乖巧呢。
父親不是喜歡不乖的嗎?他現在這樣就很好。而且弟妹們繼續裝乖的話,肯定更比不過他討父親喜歡。
秦王政拿他沒轍:
“你明知道寡人不是這個意思。”
扶蘇討價還價:
“那父親告訴我,之前到底在隱瞞什麼事情,我就去替您傳話。”
秦王政:“……那你彆去了。”
秦王政拾起了奏折,主動結束對話。
扶蘇:咦?又失敗了?
這是第二次了,父親現在好難套話啊。算了,父親不想說就不說吧。
扶蘇起身去乾正事。
秦王政放下奏折,問他去哪裡。
扶蘇答道:
“自然是去替父親傳話了,畢竟我都這麼不乖了,應當努力表現,扭轉父親對我的看法。否則哪天失了寵,也是咎由自取。”
秦王政點評:
“油嘴滑舌。”
嘴上這麼嫌棄,眉眼間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
又叫住兒L子,讓他先加一件披風。今日起了風,還是有些涼的,彆凍著自己。
扶蘇要去找弟妹們談心,但他們分散在不同的府衙。乾脆就先去六英宮找小崽子們,這些家夥都湊在一塊。
剩下的等晚間大家回宮休息時再小聚一番即可。
對於大兄的到來,眾人一開始是不歡迎的。但大兄一說給他們放半日的假,瞬間就被小孩們簇擁了。
扶蘇把他們叫到一起,也
沒著急說事。這種事情直說會落了父親的面子,倒不如用委婉的方式引導一番。
比如誇讚某個弟弟彈琴好聽,雖然彈錯了,父親上次偶然聽見了是還很喜歡,並沒有嫌棄。又誇另一個妹妹活潑的性子很好,不必刻意去學旁人溫柔嫻靜。
弟妹們本來的樣子就很好了,如果想變得更優秀,該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為了討好誰才去努力。
扶蘇這個人,想讓彆人喜歡他的時候,可以迅速與人打成一片,隻是以前懶得費心思罷了。
小崽子們哪裡經曆過這個,瞬間就都被收服了。
聽了半日的大兄牌溫柔解語,直接忘記了之前這人做過的魔鬼事跡。追著扶蘇問了許久自己這樣真的很好嗎?父親真的喜歡我本來的模樣嗎?
扶蘇都一一解答了,十分耐心。
到最後小孩們全都敞開心扉,有個頗為記仇的小家夥說道:
“大兄,你今天真好,我就不計較你之前不許父親和我們穿親子裝的事情了。”
扶蘇的微笑頓了頓:
“嗯?原來你之前還生氣這個呢?”
小家夥理所當然地點頭:
“你連衣服的樣式都要霸占,好過分哦。”
扶蘇背下了這口鍋,但他表示:
“這也不能怪我,我是太子,自然可以和父親穿相似的衣服。你們隻是普通公子和公主,這樣穿是逾製的。”
年幼的崽子們根本不知道大兄在胡扯,想了想好像確實很多東西隻有太子和秦王可以用,他們級彆不夠用不了。
於是大家相信了,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大兄我們錯怪你了。”
說完還有點心虛。
因為這件事,他們之前見到大兄過來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結果大兄卻是糟了無妄之災。
以後一定要問清楚原因,不能再鬨出這種烏龍了!
扶蘇告彆了好糊弄的弟妹們,回到章台宮去向父親複命,說事情已經做完了一半。還剩下些弟妹正忙著,等他們下職再說。
秦王政見愛子表情奇怪,問道:
“可是弟妹們又同你鬨脾氣了?”
扶蘇微微一笑:
“怎麼會?他們都不計較我攔著不許父親和他們做親子裝的事情了,我們現在關係可親近呢。”
秦王政:……
糟糕,光顧著讓章台宮的人封口了,忘記叮囑小崽子們彆往外宣揚。
不過怎麼變成扶蘇阻攔的了?扶蘇這個大兄到底在弟妹們心裡是個什麼形象?怎麼壞事全賴到他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