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我的人外觸手男友 仙枝 11820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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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平影所在的老舊公寓樓的電梯每年都會檢修。

然而無論再怎麼檢修,再怎麼在外觀上翻新,電梯按鈕的靈敏度,電梯門合攏時的速度,亦或者是電梯上行時偶爾發出的幾聲響,都在告訴乘坐者,這已經是一部老舊的電梯了。

即便在這人工智能橫行的時代,也仍然有這樣不智能的電梯存在。

在克洛維新界中最不發達的南區,這樣的電梯,這樣的樓房,還有很多。

聽說今年或者明年就要到這部電梯的使用年限了,但這部電梯具體什麼時候會被拆下換上新的,身為住戶的平影卻不太清楚。

她盯著金屬門上貼著的玻璃鏡面的自己的倒影,隻希望換上的下一部電梯依舊能保留這樣可以完全將電梯內部的一切倒映出來的鏡面設置。

這讓她有一種安全感。

特彆是在那幾隻外星觸手都不知所蹤的當下,這安全感就顯得尤為重要。

至於這電梯後期會不會換上人工智能的操縱模塊,那就不是她需要擔心的事了。

畢竟現在市面上大多監控及和監控有關的人工智能都和她現在任職的艾洛寧頓公司有關。

她身在這個位置,能操縱管理動手腳的地方太多,就算不能用職位動手腳,也總有後手,因此基本上從來不在意這些。

電梯行到十樓停下,平影本就因無事才亂想的神遊也恰好在此時結束。

她走出電梯,還沒有伸手,智能移門便自動打開,單向玻璃移開,露出不知在門後站了多久的,金發碧眼高個‘男人’的身影。

厄洛斯站在門口,站在鞋櫃旁邊,隻是維持著‘站著’的這個動作,並沒有什麼小動作,見她來了,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隻用那雙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她,然後說:“你回來了。”

好像半天沒見,又忘記了怎麼眨眼似的。

但平影知道他不會,隻當作是這家夥為了惹她而故意做出來的討人嫌的舉動,因此沒放在心上。

“我回來了。”

她並沒有無視他的話,而是回應了他。

而在將那短短的一句話說出口後,平影那張一般情況下來說很少會有情緒外露的臉上突然湧起很多惆悵和懷念來。

她很突兀地笑了一下,說:“我回來了——這話我十幾年沒有說過了。”

她感慨著,帶著點不帶任何一絲嘲諷的,純粹隻是惆悵的,讓她看上去像個有血有肉真實人類的笑容走進家門,移門在她身後關上。

隻這幾秒鐘,話音好像還沒有在空氣裡落下,她臉上的那些情緒便都消失了。

黑發女人隨手將手上的包放到鞋櫃上,並不急著換鞋,而是抬起頭望站在她面前不走的金發男人。

她本來就比厄洛斯矮,進門處作為換鞋的玄關本來就比室內的地板矮上一階,他們又站的近,以至於她得將頭抬得很高才能和他對視:“你怎麼知道我回來的?聞到的?還是看到的?還是……誰告訴你的?”

她的語氣很輕,在說這話時眼睛微微眯起,是一種毫不遮掩的疑心。

很難將這一刻的她和上一刻因為一句話而露出兩份人的柔軟的她混做一團。

但厄洛斯發現平影就是這樣割裂的人,或者,隻有這樣割裂的才是她。

心情好的時候很好,是個可以稱得上脾氣好的人,隻是一旦犯起疑心病,她就不顧一切起來,面目可憎起來。

現在就是後者。

然而在她疑心的當下,又帶著一種好像把一切都看透的篤定,就好像她問的這些她早就知道的答案,隻是借此來試探他是否乖巧虔誠而已。

雖然姿勢不太舒服,從下向上看又向來是種無氣勢的動作,然而平影此刻心情也許還算不錯,也沒高興給厄洛斯一巴掌讓他低頭彎腰。

她隻是似笑非笑地等待他的回答。

“……”

被她注視著的厄洛斯沉默了一下,似乎解釋這個原因對現在的他有些困難,又或許他需要整理措辭,以求給平影一個她滿意他也滿意的答案。

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指天花板,說:“我一直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你要回來了,他就告訴我了。但你上電梯的時候,我聞到了,氣味。”

說著,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他們不應該站在這裡對話,他終於意識到是自己站在這裡似乎擋了她的路,退後了一步,和平影拉開了距離。

黑發女人為他的答案皺了一下眉,彎下腰將鞋扣解開,換上拖鞋,拿起包,往室內走的同時一邊問:“氣味?什麼氣味?我的氣味?”

問是這樣問,她可不覺得自己身上有那麼大味道能讓他隔著這麼多層都能聞見。

“……不是。”厄洛斯沉默了一下,否定了。

她駐足,回過身看他:“不是我的氣味?那是什麼氣味?”

“同類的……味道?”

厄洛斯趁她停下來的時候趕上她,將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後,微微彎腰,在平影朝他揚揚下巴之後,他才徹底低下身,將鼻子湊到她脖頸處嗅了兩下,而後,直起身,強調道:“我同類的味道。”

平影皺眉,側過臉,低下頭,嗅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當然沒聞到味道,因此索性將外套脫下扔到了沙發上——半天過去,在早上被家用機器人運出去修理的沙發已經又被家用機器人抬了回來,在表面上完好無損了。

“但我今天並沒有見到過你的同類……”平影眉頭緊鎖,思索了一會兒,“也許他也偽裝成人,和我在哪裡擦肩而過了吧。”

在她隨口說著自己虛假的猜測的同時,她又習慣性地將視線掃過厄洛斯的臉。

然而這時候,厄洛斯卻沒回應她的視線了。

看樣子,他對那隻同類非常看重,以至於他都無法分出精力來關注平影了。

在她說話的同時,他又一次彎下腰,湊近面前這個雖然是人類,但和他印象裡在實驗室裡見過的那些人類都不同的人類。

黑發黑眼的長相並不常見,但也絕不少見,這樣身高身材的女性不常見,但也不少見。

在厄洛斯的認知裡,她的外貌沒什麼特彆的,沒有多一隻眼睛,也沒有少一隻眼睛,身材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沒有多一隻手,也沒有少一隻手,平平無奇。

但是平平無奇的人類卻有在他看來都很古怪的性格,他沒法理解她,沒法了解她。

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當這個女人得知她周圍可能潛伏著一隻外星生物時她一點兒也不驚慌?

是有恃無恐?還是另有原因?

厄洛斯不太確定。

因此,即便她周身縈繞著的他同類的氣息在刺激著他動手,他也沒敢動手。

畢竟他還記得上次動手的前車之鑒,他忌憚她用過的或者還沒有用過的後手,隻能按捺住現出真身將面前的人類就著同類的氣味幾口吃掉的欲//望。

於是最終,他隻能壓下翻滾的食欲和殺意,低下頭,乖順地在黑發女人頭頂,頸側,身前仔細嗅了個來回。

模仿出的呼吸的氣流輕拂過平影的脖頸,她動也沒動,隻是垂眸,注視著面前厄洛斯的半張側臉以及他的肩頸。

他臉部的線條很流暢,皮膚白,能看清他臉上的肌膚細膩紋理,他雖然身軀很壯,但那是骨架的原因,因此當他彎下腰,平影能夠看清他脖頸肩膀上的骨的線條,以及那湧起繃緊的背脊。

臨時為他買來的居家睡衣有點小,繃在他的身上,但他不知道是渾然不察,還是不在意這些。

而在她神遊的這一瞬,厄洛斯已經確定了他想要確定的事情了,他直起身,說:“你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這個氣味,濃。不是擦肩而過,會留下來的。”

與其說厄洛斯這麼做是懷疑平影剛剛說話的真實性,不如說是‘信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在哪裡遇見過他的同類,所以才特地這樣做。

他想靠這條線索提醒她,最好能讓她猜出那個隱藏在人類中的‘同類’的真實身份。

因為他太想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以至於他已經忽略了疑點,放棄了思考。

而在他說話間,平影一直盯著他。

隻是厄洛斯不是人類,在這張表情不太靈光的臉上,她自然沒能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神采,於是她便又收回了視線:“是嗎?也許吧,我不知道。”

她將真相含混過去,又岔開話題,問他她想知道的問題:“隔著十層樓,我剛踏入電梯,你就聞到了你同類的氣味嗎?”

“是的。”

“不光是,它的,我自己的氣味,我自己也能聞到。”

厄洛斯頓了一下:“如果你不是,坐車,在密閉,空間,我能更早,知道,你來了。”

雖然說話還是磕磕絆絆,語調也起伏到讓人感覺古怪,臉上更是沒什麼表情,然而平影在此刻卻清楚地知道厄洛斯特意說這麼長的一段話的緣由隻是因為他在……爭寵?向她展示他的厲害?

不知道如何形容,但這是叫人新奇的感受。

她沒立刻回話,隻是正過身,凝視他,厄洛斯沒表情的臉當即僵硬了一下,像是才想到眨眼睛似的眨動了一下眼皮,見她還沒有反應,他似乎終於開始疑心自己做錯了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像以為他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恢複原形了似的。

但沒有。

他還是人形。

但平影仍然在注視他,不說話,他摸不著頭腦,但無端覺得惶惑。

在困惑的厄洛斯因為疑惑做出更多古怪的動作之前,平影終於笑了起來,隨著她的笑,她一直盯著他不放的眼珠也終於開始轉動了。

“哈哈,你在緊張什麼呢?”她笑著問他的反常。

“我沒有。”厄洛斯即刻否定。

“是嗎?”平影揚眉。

她的語氣平淡,好像在和他開玩笑,但她的視線卻牢牢釘在厄洛斯的臉上,但她依舊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屬於人類的感情,也沒能看出什麼他心緒的破綻,但儘管如此,她也沒感到挫敗,而是繼續問:

“對了,說到你可以聞到我身上你同類的氣息……那麼,你的同類會聞到你的氣味嗎?”

她的語氣很平淡,表情也是那種她慣用的,滿不在乎,嘴角又噙著一點不讓她顯得可親反而顯得刻薄的微笑,好像無論厄洛斯回答是不是,她都不會有什麼反應似的。

但厄洛斯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因為剛剛他的有意湊近而變得過近,他微微佝僂著,將他們二人之間的身高差縮近了一些,這讓平影扇他巴掌的難度變低了不少。

他意識到,如果他說是,那他一定會因為他的輕率付出代價。

不過還好,在她出門前,在一開始,他就料到了這種可能,因此做了準備:“不會。我可以,控製氣味,所以一開始就控製了。但有的同類不能。”

“是嗎?”

平影半信半疑,但長久的站立讓她的膝蓋感到不適了,因此她沙發處走了幾步,坐了下來,問:“那為什麼你剛剛說你能聞到你自己的氣味?”

“那是隻針對我的,隻有我能聞見。”

厄洛斯走近她,坐到他身邊間隔一臂帶地方,見她還不怎麼相信,又強調了一遍:“我,沒有必要,騙你。”

“哦,這樣。”

平影看著他,顯然沒信。

撒謊是有些人的本能,她是不可能因為‘沒必要’這種話就輕信任何人的話的。

但既然厄洛斯都這麼誠懇了,她也沒繼續追問,隻又問:“但是,他們會有預感,是嗎?”

“什麼預感?”

“他們會有預感,我和你接觸過。即便你沒在我身上留下氣味。他們會因為這樣的預感而接近我,是嗎?”

“不知道。我沒遇到過這種。我不認識我每隻,同類。”

厄洛斯說著,極快地從平影的話中捕捉到了從她出現開始他就一直關心著的事情,連忙追問:“你知道他是誰了?”

“不知道。隻是有了一點猜測。”

平影勾起唇角,沒正面回答厄洛斯的提問,她總是這樣,彆人越想知道的事情,她越不會告訴彆人,她絕對不輕易交付任何可以用來威脅彆人,吊彆人胃口的籌碼。

即便隻是一件小事。

又或者說,她其實享受這種看彆人期待緊張在意到抓耳撓腮的窘況時帶給她自己的滿足感。

對方越急,她就越不想說,非要利用這件事盤問出更多事情才罷休。

因此,現在,她沉吟,在厄洛斯那雙盯她如同盯獵物的視線下氣定神閒,拖長音調漫不經心地問:“你為什麼對我知不知道它是誰這麼好奇呢?”

她頓了一下,又問:“如果你知道了他是誰,你會和他彙合嗎?”

在說話間,她一直在注視著厄洛斯,在提出這一個可能性後,厄洛斯張口便想說些什麼,也許是承認,也許是反駁,但與其承擔一部分讓他說出謊話後死也不願意改口的可能性,平影還是願意多說兩句,打消他騙她的蠢念頭。

“不過,從一見面開始你就表現的和我出門前不同……更衝動,更激烈了……這是你期待和同伴相見的征兆嗎?”

她笑著問。

用很輕鬆的語調問出她最在意的內容。

此時,即便怪物的臉上從不浮現什麼人的表情,但說實話,不看臉,隻聽語氣,不聽語氣,隻聽句子裡詞語的前後順序,甚至不聽前後順序,隻聽重音,就能夠判斷這個人在說真話還是假話了。

越急於展示的,越不是真的。越強調的,是越不重要的。

越是大張旗鼓,越是欲蓋彌彰。

吃人的,得到人記憶,所以學人的怪物也不能例外。

於是厄洛斯翕動的嘴唇果然僵硬了一下。

“……在和平時刻,我們會和同類,聚居在一起,然後交/配。”

平影猜測他剛剛隻想告訴她這個,然後在後面再加上一句“即便會和同類聚居,但答應她的事情他也會做到”這樣半真半假的哄騙。

但現在,厄洛斯不能這樣做了。

他頓了一下,不太情願地又添了一句話:“在危險時刻,我們會分開。”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會想要吃掉對方,以此變強。”

“哦,那現在呢?你想要交-配,還是餓了?”

平影故意問他,是調笑,是開玩笑,是一場交鋒後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安慰關切一樣的炫耀。

但要說她完全信了他的話,顯然也不是真的。

“……我還沒成年到,交-配的年紀。”

平影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信:“你這麼大一隻,還沒有到交-配的年紀?”

“……”厄洛斯噎了一下,“體型,不代表年齡。”

平影點點頭,這才下了斷定:“那麼你是餓了。”

厄洛斯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他篤定地開口:“你問了這麼多,你知道他是誰了。”

“我有了猜測。但是我——”

“我不信。”

厄洛斯打斷了她。

平影皺眉:“什麼?”

“我被你騙了。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了吧。我說了這麼多之後,你更不可能還不知道。”

在意識到自己被面前這女人耍了之後,厄洛斯臉上浮出了惱怒的神采,本來她身上的氣味就在引誘他攻擊她,現在他胸腔中的怒火更是為他的攻擊欲望加了一把柴,但他還剩下一點理智,沒真的動手。

但是事實上,厄洛斯要比他自己預料中的冷靜一點。

雖然被騙了,他很惱怒,但又沒有太憤怒,比起昨天晚上被她辱罵時的怒火要小很多。

因為雖然他們隻相處了一個晚上,可他現在已經對這個女人有所了解了,她的欺騙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其實仔細一想,完全在情理之中。

她就沒有一句真話,他也沒想過能完全掌控她的行為。

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儘量壓平聲線,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為,我的同類,遮掩?”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厄洛斯的心中閃過很多可能性,想過很多平影的回答。

可能是昨天晚上他們的衝突到底是讓她感到不滿了,即便他已經將她脖子上的傷口治愈,即便能毀掉的沙發已經修繕完畢,但這女人表面大氣內裡小肚雞腸,所以借此要報複他。

如果是這個答案,他願意後退一步,伏低做小向她作出不會再這樣的承諾。

也可能是他屢次三番的陰陽和暗地裡的挑釁讓她感覺到不耐了,這他也能理解,他也願意後退一步,跟她示弱懺悔說以後不這樣了。

又或者是他的同類占據的那個人類的身體對平影來說很重要,如果是這樣,他也願意發憤苦補一下這個人的行為模式,接替他的同類的身份,為平影裝成另一個人。

總之,就目前而言,雖然這女人喜怒無常,讓人厭憎,但在她身邊,有可能或者就是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厄洛斯不願意離開。

所以願意在心裡為留在她身邊做出很多讓步。

然而真正的理由是那麼的直白,將他所有的退讓和讓步都擊碎了。

“因為它比你方便,好用,好看,乖順,會說話。我何必,舍近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