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安再次失眠,晚上做夢都夢見末日降臨的場景。
大地震動,火山噴發,萬物凋零,所有人都變成喪屍。
她躲在快餐店小小的休息室裡,外面的喪屍如同潮水一般拚命擠進來。
玻璃門被擠破,一隻腐爛發黑的手抓住她胳膊……
“啊!”
她驚叫一聲醒來,滿身大汗地坐在床上,看著金燦燦的陽光從窗簾縫隙中灑進來,微小的灰塵在光束裡輕輕飛舞,這才意識到那是夢,自己離末日降臨還有六個月。
周安安拿起手機看時間,才早上七點。
今天她仍舊上白班,上午十點到晚上六點。
不過現在她不知道還該不該去上班。
昨天晚上的白光很多人都看見,估計現在已經傳遍全網。
如果所有人都相信末日即將降臨的話,像她這種毫無意義的工作顯然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周安安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朝外看,所見的情景令她驚訝——巷子裡的早餐店正常營業,年輕人們一邊啃包子油條,一邊匆匆地跑向公交站地鐵站。
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彆。
他們難道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你看著吧,明天會另有解釋的。”
陸垣的話在耳邊浮現,周安安立即拿起手機,上網搜索最新消息。
官方果然發布了一條公告——
四月二日晚上七點,經多位市民反應,人民廣場附近疑似出現UFO的活動軌跡。經工作人員的仔細調查,廣場上空出現的白光為某遊戲公司的宣傳片,由無人機和激光投影製作而成,大家不必恐慌。
果然……
如果周安安不是親眼看見那些字,僅憑網上那些模糊的視頻,也許會相信通告裡的解釋。
但快餐店就在廣場旁邊,她曾見過好幾次無人機活動,跟昨晚的白光根本不一樣。
無論如何,這份通告的確算一個合理的解釋。
底下的評論區裡,甚至有人發出遊戲預約鏈接,是一個末日冒險類型的遊戲。
看來今天這個班還是得去上了。
周安安不由得生出一股失望,霜後的茄子似的蔫蔫的,強打起精神煮了碗面吃,將臟衣服洗乾淨晾曬好,然後上班去。
到達快餐店,其他人也在正常工作,來用餐的客人數量並未明顯增多或減少。
周安安係好圍裙,開始新一天的削土豆,切土豆,炸土豆。
中午用餐高峰結束,兩點半員工們去休息室吃午飯,不可避免地談論起昨晚的事。
“你們看了早上發的公告沒有?說是無人機在做廣告,我看著怎麼不太像呢。”
“那你說是啥,難道真有末日降臨啊?”
“主要是視頻太模糊了,看不清……誒,周安安,我記得你昨天差不多是那個時間下班的,你有沒有看見啊?”
一向是透明人的周安安突然被cue,愣了幾秒才慢慢抬起頭,“啊?”
“你昨天不是白班,六點鐘就下班嗎?而且你家應該就是往那個方向,你有沒有看見那些白光?”
周安安在如實相告和隱瞞中掙紮了一番,最後選擇前者。
“看見了。”
幾位同事瞬間感興趣地圍了過來。
“是什麼樣的?”
“真的是無人機嗎?”
“到底是不是UFO啊?”
周安安搖頭,“我不知道……”
她挺想將真相告訴他們,大家好歹同事一場。
但官方都出通告了,她再說那些,肯定會被當成謠言。
如果傳播太廣泛,搞不好還要把她抓起來呢。
眾人不肯相信,“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快告訴我們吧!”
周安安找了個理由,“我昨天犯困,沒有看清楚。”
“唉呀……”
他們失望地回到椅子上,繼續東拉西扯起來。
周安安埋頭吃飯,在私人開的快餐店上班還是有好處的,可以免費吃一頓工作餐,白班就吃午餐,晚班就吃晚餐。
吃得雖然都是店裡賣不出去的炸雞薯條蛋炒飯,但算下來比點外賣省不少錢。
吃完最後一口飯,她打算去洗碗,手機突然響了。
這在她身上是從未發生過的,同事們齊刷刷看過來。
“喲,居然有人給你發微信了?上班這麼久我們還是頭一次看見呢,你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沒,沒有……”
周安安紅著臉洗完碗,在哄笑聲中逃去廁所看消息。
陸垣:我說對了吧?
周安安臉頰熱乎乎地回複:嗯,不過以後不要在我上班時間發消息了。
陸垣:那破班你還上著呢?現在就辭了。
周安安:……
這個月的房租還沒賺到,辭了喝西北風去嗎?
陸垣:一個月才三千五,這種工作就是在浪費生命。想在末日活下去,你得發一筆橫財。
她一輩子連發財都不敢想,還發橫財?
況且發財這種事情,從來不是以個人意願為標準的。
周安安十分懷疑陸垣不是來自末日,而是來自精神病院。
陸垣:這需要一筆啟動資金,你現在所有能拿出來的錢有多少?我是說除那六百塊錢以外,你好好想想。
周安安:貸款算嗎?
陸垣:算!
周安安:花唄兩千,借唄一萬,京東白條三千,再加上其他地方……大概兩萬?
仔細算算也是不少的錢呢,不過她從來沒有動用這些額度的念頭,畢竟彆說還款,利息她都承擔不起。
陸垣:不行,太少了。
周安安:我真的沒有了,除非……
陸垣:除非什麼?
要不要告訴他?
他們才認識三天,她甚至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
這個秘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萬一被騙的話,簡直不敢想象。
周安安一下子沒忍住,問他:你是不是搞詐騙的?
陸垣差點被她氣笑:我搞詐騙找你這個窮光蛋?
周安安:好叭……我有一筆錢,存在我大伯那裡。
陸垣:放學路上撿得一百塊?
周安安:……是我爸媽的車禍賠償金!
陸垣沉默了一陣:多少?
周安安:我初中時他們出的車禍,總共賠償了五十萬。當時我未成年,所以這筆錢暫時由大伯保管,他每年拿出一萬,給我支付學費和生活費用,一直到大學畢業,現在已經九年了,應該還有四十一萬。
陸垣:看不出來你還讀過大學。
周安安:……
陸垣:你早就成年了,他怎麼不把錢還給你?
周安安:他說怕我自控能力太差花光了,等我結婚的時候再給我,當做嫁妝。
陸垣:這種鬼話你也信?
周安安:大伯有時對我還是不錯的。
陸垣:連你都說有時不錯,有時之外呢?不用我來說吧,等下嫌我說得太難聽,又哭著發瘋。
周安安歎了口氣。
有時她也覺得大伯太冷漠,每年除了給錢之外從來沒有關心她過她。可人家也有一大家子要養,她畢竟是個外人,沒有立場去說什麼,隻能在逢年過節,彆人一家團聚時,默默地難過一會兒。
陸垣知道她又開始emo了,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現在需要立刻做兩件事,第一件,把工作辭掉,不要繼續在上面浪費時間了。第二件,去把那筆錢要回來。
周安安留了個心眼:要回來之後呢?轉給你嗎?
如果他說是,那絕對是詐騙。
陸垣:給我乾什麼?我在末日能吃它還是能喝它?
周安安稍稍放心:我考慮一下。
陸垣簡直想捶她兩拳: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她紅著臉道:我要開始工作了,下班再聊。
說完收起手機,再也不看了。
轉眼熬到下班,周安安收拾身邊的麻袋和土豆皮。
一天下來,她居然炸了一麻袋的土豆,每一根薯條都炸得很棒。
這份工作雖然枯燥、工資低、價值低,但能靠雙手養活自己,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真的要辭掉嗎?
她十分猶豫。
“周安安,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老板探進頭來。
她扔掉土豆皮,疑惑地跟過去。
老板坐在店內唯一的真皮轉椅上,轉椅發出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聽說你談對象了?”
周安安:“……沒有。”
“沒有就好,現在的年輕男孩一個比一個渣,像你這樣文靜的女孩很容易被他們騙。”
對方突如其來的關心令她不知所措,隻好耳根通紅地說謝謝。
“不用謝,我喜歡聽話的員工。”
老板突然湊近了些,幾乎能聞到他頭發幾天沒洗的油味,“雖然你進店還不到半年,但我決定破格提拔你為二級員工,每個月多五十塊錢工資,怎麼樣?”
“啊?!”
“你不用驚喜,這是你應得的。今晚下班沒事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私人影院,我請你去看電影。”
說完他還眨了下右眼,周安安很努力地忍住沒有當場吐出來。
“不用了,我要回去洗衣服。”
“洗衣服多累,你沒有洗衣機嗎?我家裡正好有一台閒置的,我送到你家去。安安啊,女孩子的手是要精心保護的……”
老板說著便要去摸她的手。
周安安猛地後退三步,深吸一口氣道:“我…我要辭職!”
如果不辭職的話,很可能死前最後一天還得受他騷擾,那簡直比死還可怕。
十分鐘後,周安安抱著自己的包走出了店門。
我辭職了——她給陸垣發消息。
陸垣:乾得好,什麼時候去做第二件?
萬事開頭難,周安安成功辭職之後,忽然感覺自己自信了很多,許多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周安安:大伯家在鄉下,我明天就過去。
陸垣:到時你戴著藍牙耳機,把語音通話打開,我來指導你怎麼說。
周安安:……會不會太誇張了?
那可是她親大伯。
陸垣:你有百分百的把握將錢要回來?
周安安:……
她沒有,彆說百分百,百分之五十都難說。
周安安認命地接受了這個安排,第二天一早就坐車回鄉下。
戴著耳機走進大伯家的院門,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剛上任的菜鳥間諜,身上每根汗毛都透著心虛。
陸垣:彆緊張,你是來要回你自己的錢。
周安安:我們不是開的語音嗎?
她又沒說話,他怎麼知道她緊張?
陸垣:我在末日世界都聽到你的心跳了。
周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