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安看著微信裡的好友名單,怎麼也想不起那個微信名叫陸垣的人是誰。
她的手機前天下暴雨時放窗邊被雷劈壞了,考慮到自己的賬戶餘額比她的出生年份還要少一位,隻好將這台早就該報廢的手機送去街邊小店維修。
維修店老板念在她是熟客,隻收了二百元錢。
手機是剛剛下班才拿回來的,拍照存儲通話等功能一切都正常,唯獨好友名單裡莫名其妙多出個人。
換作彆人,也許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
周安安不同——她擁有祖傳的i人血統。
周氏族譜可以追溯到宋代,然而祖宗們沒有留給她富可敵國的財富,一見外人就自動變鵪鶉的性格是她唯一繼承到的遺產。
周安安的爺爺由於太內向,饑荒時不敢跟隨大部隊逃荒,一個人待在村裡硬是靠著吃樹皮草根活下來。
周安安的父親由於太內向,夫妻車禍身亡後,除了唯一的女兒,就隻有自己的親哥來參加葬禮。
到了周安安這一輩,高考結束她鬼上身似的報了個金融專業,本以為畢業後像會計一樣坐在電腦前敲鍵盤就行,不料面試了一大圈,她發現自己唯一能找到勉強和專業有關的工作就是賣保險。
主動找人兜售東西,還不如讓她死了呢。
於是畢業半年後,周安安光榮地成為一名快餐店的後廚人員,每日與炸雞薯條打交道。
她的好友名單裡一向隻有三個人。
快餐店老板,每個月底會通過微信轉賬給她發工資。
房東,每個月收到工資後轉九百塊房租給人家。
大伯,唯一還有聯係的親戚,但最近一次聯係已經是兩年前。那時他通知自己的孫子要辦滿月酒,周安安轉了四百塊錢紅包過去。
手機修好後,三個人的名單變成了四個,多出的那個便顯得格外刺眼。
周安安回憶半天,實在對他沒印象。
按理說這時隻要發條信息問問對方是誰就好了,但周安安是屬含羞草的。
彆人不動,她絕不會動。
彆人一動,她馬上縮起來。
是維修店老板加進來的?
周安安放下手機去洗澡,決定第二天下班路過時問一下是什麼情況。
翌日,手機維修店。
老板:“什麼?你說我用你手機添加了好友?天地良心,我是有職業道德的,隻維修客戶手機,絕對不會亂動裡面的東西。你之前也在我這裡修過好幾次手機了,我動過一次嗎?”
周安安的臉頓時紅成了雞屁股,支吾道:“可是……微信裡確實多了個不認識的人。”
“可能是數據錯誤的原因,最近很多人都反饋手機會莫名其妙多出好友。”
“真的嗎?”
“官方都發布通告了,你看啊,我還騙你不成?”
老板掏出自己的手機,輸入幾個字,將搜索結果遞給她看。
上面果然是一則通知,說有關部門已經初步了解情況,正在積極調查什麼的。
看來這確實是普遍情況。
周安安點點頭。
老板收回手機,饒有興致地打量她。
“你也是個年輕人,看樣子剛畢業不久吧?怎麼對網上的事這麼不了解呢?你有對象沒有?我店裡有個學徒也沒對象呢,他是我遠房表弟,雖然工資不高但是人很勤快,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現在就……誒誒,你彆跑啊!”
周安安埋頭跑得飛快,像一隻受驚的鴕鳥。
以後再也不來這裡修手機了,她默默地想。
一口氣跑回出租屋,她煮了碗面,一邊吃一邊看著陸垣的頭像。
那是一張啟明星的照片。
墨藍色的天空中,天際線處微微泛白,唯一的星星顯得那麼耀眼。
如果是數據錯誤的話,對方應該也不想有她這個好友吧?
也許他好友人數太多,還沒來得及發現。
不如刪掉好了。
周安安點進他的信息界面,準備刪除,卻發現他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條內容。
昨天她查看的時候,都還沒有顯示的。
她好奇地點進去看,內容令人摸不著頭腦。
4月1日,晴。
空氣不是很好,氣溫零下10℃。
吃炒飯,鹹鴨蛋即將耗儘。
喪屍較多,不宜外出。
周安安:???
現在天下太平,哪兒有什麼喪屍?
而且今天明明顯示的是15℃~26℃,莫非他生活在北極麼?
下面還配了一張炒飯的照片,乾巴巴的米飯,沒有肉沒有蛋,甚至油和老乾媽都舍不得放。
用周安安的眼光評價,十分最多能給兩分,五塊錢一份她都不會買。
這個陸垣是不是在玩什麼文字py?就像劇本殺那樣,沉浸式體驗末日?
周安安沒有社交,平時打發下班後的時間全靠電視劇和遊戲。
但最近沒有好看的電視劇,遊戲也都玩太久失去了興趣。
她看著這條奇奇怪怪的朋友圈,心中一動,也編輯了一條。
4月1日,晴。
好冷,被子太薄了。
吃掉最後一包方便面。
想出去找吃的,可是喪屍太多了。
誰來救救我,嗚嗚……
屏蔽掉那幾個少得可憐的好友,她點擊發布。
看著更新出的朋友圈,她有一種惡作劇般的感覺,笑了笑吃完面洗澡去。
回來後手機收到了許多消息。
陸垣:你是誰?
陸垣:我沒有加過你。
陸垣:請提供你的位置!
……
周安安生平頭一次被人信息轟炸,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後悔了,惡作劇是E人才配乾的事,她這隻鵪鶉隻適合老老實實縮在窩裡。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回,對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陸垣:你怎麼會有我的好友?
周安安咬著嘴唇發了幾個字:數據錯誤。
嗯,沒錯,就是這樣的。
官方都發通告了,不是她胡說。
陸垣:數據錯誤?
周安安為了讓自己的話有可信度,搜索出那張通告發給他,並且學著維修店老板的口吻:你也是年輕人,怎麼對網上的事這麼不了解?
對方很久都沒有再回複。
比接觸陌生人更可怕的,是說話之後對方沒有接下一句。
顯得她說話很無聊,不值得繼續似的。
這讓她有強烈的社交挫敗感。
她企圖撤回那句話,但時間太久,已經沒有撤回的選項了。
算了,也許自己已經被拉黑了。
她自暴自棄地想。
她打算去刷牙,還沒走進衛生間,手機又響了。
陸垣:你生活在2024年?
那張通告底部附有發布的時間,明明白白地寫著2024年3月31日。
周安安不理解他為何這樣問:難道你不是?
陸垣:現在是幾月幾號?
周安安:4月1號,你的朋友圈裡不是寫著麼?
她有些懷疑對方是不是精神病患者。
陸垣:我不信,你拍張照片給我。
周安安對著出租屋地板拍了一張。
陸垣:……我是說外面的照片。
周安安有點生氣了,上班被老板呼來喝去,現在還要被他指揮。
拍就拍,拍完照就把他刪掉。
她打開窗簾,朝外面拍了一張發給他。
出租屋外是一條小巷子,兩邊全是夜宵攤,此刻許多住在附近的人都出來吃夜宵了。
炸串、燒烤、臭豆腐……煙霧嫋嫋,人聲鼎沸,是一副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畫面。
陸垣:居然是真的……你們知不知道還有六個月末日就要降臨了?
周安安點刪除好友的手指再次停下:什麼???
陸垣:2024年10月13日,天空突然下了一場全球範圍內的大雨,覆蓋面積足有百分之九十。大雨過後,許多人類變異成喪屍,氣溫驟降,地球開始進入末日元年。
周安安:……你是不是很喜歡看?
走火入魔,把內容當成真實的。
陸垣:你不相信?我讓你看個東西,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發來視頻邀請,周安安手抖了一下,差點把手機丟掉。
想了想,還是接,看看他有什麼把戲。
隔著手機,諒他也做不了什麼。
周安安將攝像頭對著地板,點擊接聽。
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個防盜窗。
窗戶似乎是特地加固過的,上面的鋼條比平日用的粗許多,看起來非常堅固。
大片雪花被寒風卷起往裡飛,旁邊伸過來一隻男人的手,手裡拎著一塊血淋淋的肉,看不出來是什麼肉。
“你等三秒鐘。”
陸垣的聲音略微沙啞,語氣帶著點捉弄,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周安安盯著窗戶,內心默數:三,二,一……
“啊!!!”
砰砰砰——
隔壁鄰居來敲門。
她驚魂未定地隔著門應聲。
對方很憤怒,“小點聲好不好?彆人要不要睡覺了!”
“對不起,剛才看見一隻老鼠。”
周安安編了個理由。
“住這種地方,有老鼠不是很正常?不想看見,住彆墅去啊。”
對方滿腹牢騷地走了。
周安安撿起手機,屏幕上是一張血肉模糊結滿冰霜的臉,利齒暴露在外面,嘶吼著想撞開鋼條。
“這是什麼?”
她顫聲問。
“六個月後,你將變成的樣子。”
陸垣關上了窗戶,掛斷視頻。
周安安馬上給他發消息:你嚇唬我?
那他算找對人了,她從小到大連恐怖片都不敢看,至今沒敢點開過貞子。
陸垣:你大可不必相信,六個月之後就會知道我說得話是真是假。
周安安:如果你說得是真的,我是不是該將這件事上報給國家?
末日即將降臨,而她顯然沒有當救世主的本事,更沒有趁火打劫成為一方惡霸的野心。
還是告訴國家比較好。
陸垣:你要怎麼上報?有證據還是有研究報告?
周安安:……我可以把你的微信賬號交給他們。
陸垣:沒人會理會你,就像沒有人會理會一隻螻蟻。
周安安:你才是螻蟻呢!
陸垣:我說錯了?
周安安:你又沒有見過我,也不認識我,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居然傲慢地說這種話,實在太氣人。
陸垣:有社會地位的人不會用你這種網名。
她的網名?
周安安點開一看——國家特級貧困人口。
這個網名怎麼了?她隻是如實描述……
周安安的怒氣漸漸消散,最後變成強烈的沮喪感。
她靠在牆上喃喃道:“內向的人就注定活得艱難麼?做不了喜歡的工作,遇不到喜歡的人,連末日降臨也隻有等死的份……真是無聊又可悲的人生……”
陸垣見她沒回複,問:受打擊了?
周安安沒搭理。
陸垣:平凡不是你的錯,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很平凡。
他居然安慰她,周安安不禁苦笑,看來自己真是慘到極點了。
陸垣:而且你遇到了我,平凡將成為過去式,我會讓你變得不平凡。
周安安:……你真的不是看多了?
這口吻怎麼看都很龍傲天。
陸垣:全世界那麼多人,隻有你知道六個月後末日會降臨,你可以提前做很多準備。
隻有她……知道嗎?
不對。
周安安:最近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多出好友。
陸垣:你是說?
周安安:如果他們的好友都像你一樣來自末日的話,現在應該很多人都知道末日即將降臨。
陸垣沉默了一陣:看來這個末日真的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