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廉價玩具 豬豬丁 8482 字 6個月前

校慶如期而至。

這一屆是大年份,校慶挪到了新修建的大禮堂,上下兩層可以容納全校師生出席。

高三年級排最前,重點班又排在正中,地理位置格外好。

司遙缺席了下午的自習課,跟著其他人在禮堂做最後的彩排走位,再來是完妝候場。

她在香港比賽那條裙子過於隆重,不太適合在校登台。

田悅給她翻出了去年在市藝術中心的演出服,一條黑色緞面背心長裙,材質上乘,剪裁極其優雅,是她在歐洲出差考察時買回來的小眾品牌。

司遙虛攏長發,挽了個優雅的半發,細白的頸間帶了條條形冰塊狀的鎖骨鏈,全鑽點綴,漆黑中的一抹璀璨。

到她登場,主持人在幕前串詞,鋼琴被推上舞台。

帷幕拉開,簡尋見到一束淡雅的光源聚焦在司遙身上。

她側背優雅流暢,宛若起舞的天鵝,黑色的長裙包裹著年輕姣好的酮體,纖細素白的手臂搭在鋼琴邊,側顏柔美動人,清霜似的氣質,聖潔不可褻玩。

琴鍵被按響,簡尋的目光長久地留在司遙身上,彼此間像是牽引了一條無形的蛛絲,不知誰在結網,誰在布線,誰在被指引……

仿佛一個瞬間的變故,黑暗中的推手猛然施力,深深墜落迷宮般的網格當中,在劫難逃。

雨滴……

簡尋稍稍闔上眼眸,仿若置身森林深處,濕漉漉的天地萬物,潮濕、乾淨的氣味縈繞鼻腔,提步往前,耳畔是淙淙雨聲,有蕩滌一切汙濁的能力。隨著雨注浮浮沉沉,整座森林似乎都飄浮起來,他徜徉其中,深呼吸。

像是落下一場纏綿淅瀝的秋雨,他緊閉著雙眼,享受雨滴濺落。曲畢,神識在逐漸清晰的掌聲中回攏。

簡尋緩慢地掀開眼,抬眸,司遙恰好鞠躬致謝,再起身,人群中,她在尋找著某雙眼眸,某張面孔。

在重疊朦朧的人堆裡,她的視線被絆了一下。

禮堂亮起燈,簡尋安靜地坐在第三排的中間,暖洋洋的光線落在他英俊的臉上,面色無波無瀾,眉眼卻比以往舒展。

他專注地望著她,她也長久地在看他。

這須臾的謝幕,被品嘗出永恒的繾綣那般,她挪著步子從旁退場,帶了些矮跟的羅緞高跟鞋,襯得氣質更加溫柔。

司遙離開後台,從側梯走下,往觀眾席瞥了一眼,簡尋原本所在的位置留了突兀的空缺。

她一怔,好奇他的去向,沒有半晌猶豫,返回後台拿了單薄的圍巾,披在肩頭遮擋揚城深秋的涼意。

她推開側門走出禮堂,握著手機,想問簡尋在哪,又怕心思展露太過明顯,其實她仍未知,心虛也是動心的替代詞之一。

她慢悠悠地走回空曠安靜的教學樓,每層教室都留著燈,她仰頭,下意識地斷定簡尋並沒有回到班裡。

她抿了抿唇,提著裙擺慢慢走上階梯,直奔天台。

那道門虛掩著,浮遊的微光從狹窄的門縫漏出來,光點裡漂浮著細密的飛塵。

她輕手推門,冷風拍在她面頰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尖。

圍欄邊的人已轉過身,夜風掠過他的眉梢,鑽下領子,又展起寬大的校服外套。

“你在這乾什麼呀?”她主動開口問。

簡尋眼如點漆,眸色熠亮專注,他愜意地把胳膊搭在圍欄上,今晚格外懶散:“夠安靜。”

他這是嫌校慶吵?

司遙抿抿唇,已走到他身旁,風吹過,她又本能般地搓了搓胳膊,輕呼出一啖清氣。

簡尋覷她,單薄得不像樣子,卻已隱約開始展露少女到女人過渡間的優美線條,平時被校服遮擋下的身體越發玲瓏有致。

他回正視線,單手下拽,校服外套很快被鬆脫。

司遙忽而察覺肩上一沉,隨後溫熱的暖意團團圍攏了她。

乾淨清爽的薄荷味,不像學校某些已有花花腸子的男生偷偷用的香水,追逐明星效應買同款,略顯誇張而成熟的氣味。

簡尋身上仍是鮮明而青春的味道。

司遙呼吸滯緩,低斂著下巴:“謝謝……”

他沒說話,繼續看著遠處的城市夜景。

今夜璀璨依舊,揚城的夜晚更趨近於人們對一線都市的幻想。

高樓林立,聳入雲霄的光點,像綴在黑夜裡奕奕生光的無數鑽石,空氣中彌漫著紙醉金迷的欲.望。

遠離魚龍混雜的城中村,遠離老區略顯陳舊的街道,遠離煙火氣氤氳的油煙、香煙和酒精蔓延的複雜氣味。

在算得上居高臨下的角度,這一瞬,的確足夠安靜。

司遙靜靜地陪他遠眺。

簡尋忽然說:“這首「雨滴」是一部電影的配樂。”

司遙怔了怔,“你之前在朋友圈分享過的那部?”

簡尋點頭,“那首雪萊的詩,也出自同一部電影。”

她了然,又忽而為這莫名其妙關聯的緣分暗喜。冥冥中,她跟簡尋原來也有這樣多的相關性,真好。

司遙輕笑:“多謝你的推薦,我周末回家也找來看。”

簡尋難得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問:“期中考能應付麼?”

司遙猜想他在關心她的數學,畢竟校慶表演橫插一腳,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正正經經幫扶答疑過。

她想了想,低聲說:“之前我說周末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答疑做習題,你覺得呢?”

簡尋沉默半晌,“周末學校不開放。”

司遙吞吐著說出早有設想的答案:“我在學校附近有一間小琴房,裡面有個休息室,有時候練琴和學習安排錯不開,為了節省時間,我就會在那裡做習題。”

簡尋意味深長地反問:“琴房?”

司遙紅著臉,慶幸夜色夠濃無人察覺,“嗯,以前爸爸打算過讓我學藝術,為了專心練琴,就替我安排了一間琴房。”

她無意在簡尋面前顯擺,語氣顯得格外克製,輕描淡寫,把許多不必要的細節儘數拋棄。

簡尋沒說什麼,平淡地說了句嗯。

司遙內心雀躍,語氣也變得飛揚:“是電子鎖,密碼是我的生日……”

說著聲音漸弱,忽而踮起腳,湊近簡尋。

乾澀的風裡忽而卷起淡淡的甜香,循著皮膚的縫隙鑽進鼻腔,他神思稍恍,聽她綿綿的嗓音:“0321,噓……不能告訴彆人。”

她的幾縷長發被卷進風裡,最後勾在他臉側,酥麻悶癢,他下意識喉結輕滾,稍稍彆過臉,緩慢地眨了眨眼。

心底殘存的理智卻又因司遙這幼稚天真的舉動感到好笑。

“你的生日翻檔案就能知道,我要是小偷,試一試常規的密碼邏輯,三次以內一定破門。”

“……小偷不會偷鋼琴的、吧。”

語氣裡有明晃晃的自我懷疑,可還是忍不住反駁。

她忽然察覺,簡尋好像放下了某些隱形的負擔、警惕,頭一回跟她袒露真實的一面,姿態輕鬆閒適,再沒有原先的距離感。

“缺錢的時候偷什麼的都有。”他嗤笑,定定地望著遠方天幕。

司遙沒說話,眼眸滴溜溜地轉,長睫輕閃,刹那間想到了什麼,嘴上卻很嚴密。

晚修下課鈴聲驟然響起,校慶表演過半。

司遙的手機在震,她接通電話,輕輕喂了聲。

簡尋悄然瞥了眼,不必問,周慕臣略顯激動的詢問已透過手機聽筒擴散。

“後台怎麼不見你?我還特地買了花。”

司遙低聲支吾:“噢,我回了趟教室。”

“怎麼了?”

“沒……你找我乾嘛?”

她稍稍垂著腦袋,察覺到簡尋正鬆弛地倚著圍欄,背對燈火,視線投向天台某個未知的角落。

周慕臣被噎了一下,隻得說:“想慶賀你演出順利而已,你還在教學樓麼?我來找你。”

司遙語氣有些亂:“不用了,我換件衣服就回去。”

她又說了兩句,匆忙收了線。

周慕臣舉著通話中止的手機,目光冷然地瞥著後台更衣室的桌面上,寫了司遙名字的紙袋。

裡頭安靜地躺著她用以替換的便服,還有一個保溫杯。

他稍稍蹙眉,不明白司遙刻意隱瞞的原因。

而在天台,迎著夜風吹拂,簡尋朝司遙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你回去吧。”

她下意識問:“你呢?”

“我本來就對校慶沒什麼興趣。”他冷淡地瞥著腳下,帆布鞋輕輕搓地。

司遙欲言又止,簡尋已戴上了耳機,反身趴在圍欄上,高大的身子稍稍蜷縮起,隻留給司遙一道孤零零的背影。

-

立冬之後就是畢業班期中考。

這次期中評測,她的數學成績雖沒再進一步,可分數尚算穩定下來,而簡尋的英語依然毫無起色。

從分數上看的確提高了幾分,但對於進步明顯的司遙,這點微小的變化就略顯蒼白。

她百思不得其解,簡尋這麼天才的腦袋,她也努力調整了方向,可成績怎麼會一點變化也沒有?

司遙覺著周末幫扶勢在必行,不能再局限於紙上談兵階段。

她自認是她這當老師的不稱職,遂暗下決心,更向自己的私教老師谘詢過教學思路,決定從頭開始查漏補缺。

十一月尾聲,期中考後的第一個周末,簡尋按著司遙分享的地址,找到了那間規模頗大的藝術中心。

臨街的那面對外裝著碩大的落地玻璃,一間間琴房依次鋪展,在外面,行人能清晰瞧見年齡各異的學生在公共琴房穿梭,年輕乾練的老師在旁悉心指導,這一排風景線無疑是藝術中心的好招牌。

在轉角的位置,有扇厚重的防盜門格外紮眼,落地玻璃變成了結實的牆體,隻留一扇正常規格的窗戶,此刻也被拉下了簾子。

嚴格意義上來說,簡尋是這間琴房第一位客人。

周慕臣和張承宜是知心好友,好似不需要她特地發出虔誠的邀請,他們會出現這裡是自然而然的尋常事。

而簡尋的到訪,似乎蘊藏著某種無法言明的少女心事。

他站在門外,看著那扇格格不入的防盜門,面色平靜地推開識彆窗,小心而迅速地鍵下密碼。

大門傳來動靜,裡頭的琴聲戛然而止,司遙早已經到了。

他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緊湊的開間,右側靠牆擺了架鋼琴,門口擺著雙毛茸茸的拖鞋,還有司遙換下的小皮靴。

她今天沒穿校服,淺黛色馬海毛上衣,底下是面料舒適的灰藍色牛仔褲,裁剪寬鬆的版型把她的細腿藏了起來。

她轉頭瞧見簡尋,忙站了起來,“今天有點涼,快進來!”

她趿著鞋,笑盈盈地幾步走近,順手把門推上。

簡尋從外頭進門,身上披了層薄薄的冷意,她靠近,將這份冰冷驅散。

他穿著最普通的黑色衛衣,運動褲,還是那雙乾淨而略顯陳舊的帆布鞋,肩上勾著書袋。

司遙引他往裡走,掀開小紗簾,簡尋發覺這裡彆有洞天。

裡頭被隔出來不大不小的休息空間,有一張書桌,台燈,桌上甚至擺了台電腦,此刻顯示正在待機。

書桌另一頭是張單人小床,素色床具,點綴淺藍的淡雅紋路,瞧著乾淨溫暖。

司遙引他在書桌前坐好,隨後大方地坐在了床沿,撐著下巴笑望向他。

“這裡一點也不吵,因為要練琴所以特地做了隔音層,很適合靜心學習。”她介紹著,又指了指他身後的電腦,“要查資料也方便,牆角有台打印機,需要做題的話隨時可以印資料。”

簡尋目光掠過,環顧一圈,視線最後在鋼琴上停留幾秒,眸色稍沉。

他對這裡所下的定義可不是琴房二字,不過,心底的腹誹並不會讓司遙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