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溫柔》

陸今宜/2024.3.3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簡墨剛出機場，便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眯了下眼睛。

北城落地大降溫，冷得讓人猝不及防。

她站在原地，擰眉，轉頭不耐“嘖”一聲。

這裡與溫暖的南半球相距甚遠，溫差之離譜，不亞於從赤道瞬移至北極。

簡墨輕嗬一口氣，一手拉行李箱，另一手抄進大衣口袋，昂首挺胸，走得飛快。

她是典型明豔掛長相，老天賞飯吃的濃顏。

長卷大波浪，vintage耳飾，五官大氣，骨相優越，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材自帶吸睛屬性，行動間眼波瀲灩，輕易便叫人移不開目光。

就這從出口到地下停車場的時間，不知降服多少裙下臣，更彆提還有拿著豪車鑰匙主動請纓要送她回家的。

好友林眠對此見怪不怪，打開後備箱的同時佯裝苦惱，“怎麼辦，感覺我這輛小破車有點配不上你……”

簡墨冷哼，無語翻白眼，“林大小姐，七位數的車哎，請問你是不是對‘破’有什麼誤解？”

林眠聞言湊近一瞬。

簡墨挑眉，“怎麼？”

林眠：“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她咀嚼一瞬，偏頭迎上她目光，語氣有點意味深長，“你彆說，還真挺稀奇。”

也難怪林眠會這麼驚訝。

簡家家大業大，這一代統共就簡墨這一個寶貝疙瘩，全家上下寵得跟什麼似的，要星星贈月亮，要月亮送太陽。

從小到大，所有好東西都得在她手上過一遍才輪得上彆人。

因為這，簡墨從小對錢就沒什麼概念，畢竟自她記事起，她銀行卡裡的零花就已經是普通人一生所不能及，揮霍快，補給更快，天生享福的命。

按理說，她這種天胡開局，這輩子唯一的苦惱大概就是錢該怎麼花，但簡墨偏不走尋常路，畢業後在家當了幾天吉祥物嫌無聊，索性跑去法國學調香，學當然可以學，簡父簡母很開明，隻要彆太出格，想做什麼都行。

但事情……漸漸從這時變得有些不受控起來。

簡墨學成後先是去業內知名大廠呆了幾年，履曆鍍完金後利落辭職，回國創辦自己的調香工作室。

簡大小姐有脾氣，既然是創業，那就踏踏實實地乾，不同於小時候玩過家家，家裡出錢哄她開心，她的成就感隻能她自己給。

所以，簡墨釋放給家裡的第一個信號便是：不許出資，不準喂資源。

連帶著，她連零花錢都不要了。

為此，簡父簡母差點抑鬱，她們賺錢就是為了讓這個寶貝女兒過得舒舒服服，要什麼有什麼，結果現在，人家不要金山銀山，非要學什麼富二代創業，勤勤懇懇找苦吃。

這不是閒得沒事乾找罪受嘛！何苦呢！

但這隻是二老的一家之言，簡墨可不這麼想，她對自己的現狀非常滿意。

工作室開得有聲有色，企業合作單穩步增加，最關鍵的是，她發現，這掙錢可比躺在家裡花錢有意思多了。

她才不願屈服於家長為她編織的溫室花房，繼續做一個無所事事的米蟲。

簡墨輕摔上門，側身睥睨駕駛座上正扣安全帶的發小，回道，“稀奇什麼，這不是常識嗎。”話一出口，她目光陡增了然，立刻補充道，“我跟你說啊，我這回是認真的，你可彆鋪墊半天替我爸媽當說客，不然我要生氣的。”

前段時間，簡墨的工作室攤上點事，不算嚴重，她自己完全可以應付。

但等她找過去給對方賠禮道歉時，對方不僅絲毫沒為難她，還拐彎抹角又甩給她一張訂單，美名其曰，看重她的誠意。

簡墨當即便覺得不對勁，打電話回去各種試探，後來發現是簡振邦早在她之前便已找過人家，那她再去，自然便隻會有好臉色。

簡墨知道時頓覺挫敗。

她無奈且喪氣，珠玉在前，好像自己無論做什麼，在長輩眼中都如旱鴨子水中撲棱時刻需要保護。

簡墨無法指責父親的好心，但實在又憋得慌，最後隻好同自己生起悶氣。正好最近也忙，既要出差又要忙訂單，她彆扭著，彆扭著，就好久沒回家吃飯了。

嗯……也有點故意的緣故。

畢竟從小到大，如果她沒有強烈表示不滿，家裡那兩位就總能罔顧她意願，故技重施。

簡墨都要被搞逆反了。

林眠聞言，插鑰匙的手一頓。

她在過來前確實接到了簡叔叔的電話，本來是準備偷偷勸點什麼，但沒想到簡墨這麼敏銳，如今隻好放棄，將話題不動聲色撇開，笑著回，“你想哪去了，這回我肯定跟你站一塊，對了，市中心新開了家酒吧，聽說最近全城的帥哥都在那兒，”林眠眨眼，作慫恿狀，“晚上他們攢了個局，你去不去？”

簡墨兩手抱臂，靠回座椅，好友說完，她揚起下巴，嗓音慵懶而驕矜，“去啊，有帥哥，乾嘛不去。”

-

簡墨是標準的外貌至上主義者，但或許是她太過嚴苛，這麼多年下來，幾乎沒誰能讓她多看一眼。

現在更是如此。

林眠窩在角落，以眼神示意自己左前方位，“墨墨，你覺得那個怎麼樣？”

簡墨瞄了眼，面露嫌棄，“我不喜歡細狗。”

林眠：“那那個呢，我聽說他是健身博主，還挺火。”

簡墨：“太壯了，打不過。”

林眠不氣餒，悄悄指對面，“那你覺得他怎麼樣，不胖不瘦，還會打扮，最關鍵的是，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裡的，知根知底，又喜歡你這麼多年……”

簡墨無情打斷，“喜歡我的多了去了，我憑什麼單單給他機會？”

林眠見怪不怪，絲毫不介意她的刻意挑刺，還想再說些什麼，簡墨提前預判，適時起身，沒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綿綿，這兒太吵了，我去下洗手間。”

林眠懨懨，“好吧。”

等看著那抹倩麗背影消失於視野，林眠才低頭抿口酒，輕不可聞歎一聲。

……

酒吧新開，人聲鼎沸，哪怕拐過彎，進了帶有隔斷的私密區域，那鼓噪樂聲還是透過牆順著風一股腦擠進來，灌滿整片區域。

簡墨隨節奏微不可察晃動身體，洗手時習慣抬頭看鏡面，無可挑剔的一張臉，隻是口紅有些淡了，她從包內翻出，旋開，上身微傾，將模糊邊緣重新補齊，審視過後，又順帶在兩腮點了點，用手指暈出恰到好處的紅，看著氣色極好，像睡飽覺剛起床。

她一時更滿意，又多看兩眼，心頭那陣雨尚未落下便已悄然放晴。

取悅自己無疑是所有女人的必修課，簡墨從來都拿滿分。

回去時需要經過走廊，簡墨剛走近，忽然聽到一聲刻意掐著嗓子的嬌嗔。

“帥哥，你真的好無情哦。”

她腳步不由慢下來，視線下意識掃過去。

女人兩隻小腿如藤蔓，纏繞著上前。

而她面前的男人則低著頭，不動聲色後退，他面容看不真切，隱在一片虛虛投下的陰影裡。

沒說話，態度也說不上熱絡，不知是拿喬還是彆的。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人身材不錯，個高腿長，哪怕漫不經心躬著身，瞧上去也比穿了高跟鞋的簡墨要高出大半個頭。

因為這，簡墨終於舍得在經過他時多看一眼。

方才撒嬌口吻抱怨的女人依舊不肯放棄，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但簡墨離得近了，反倒腦中嗡嗡，一個字都沒聽見。

她怔怔看著那張臉。

劍眉星目，下頜淩厲如刀削斧鑿，最關鍵的是，左側鼻翼那顆小痣，近乎一模一樣的位置……

簡墨感覺自己胸腔湧來一股熱流，方才散去的陣雨在眼內衝漲，她倉皇轉開臉，卻又忍不住再次投回目光。

動作太過明顯，男人察覺到，撩起眼皮，與她對上目光。

然而隻輕飄飄一瞬，微蹙著眉，一落便撇開了。

明顯是不認識她。

簡墨垂在身側的指尖無意識扣了下掌心。

有些疼。

所以不可能是他。

簡墨無甚表情地扯下唇，正準備轉身離開，那男人卻似乎先她一步喪失耐心。

他沒再搭理面前那女人，甚至也沒再看簡墨，直起身穿過兩人直接離開。

擦肩而過的那瞬間，簡墨嗅到濃烈脂粉裡一霎清寒的氣息。

應當是他身上的。

-

林眠玩完一輪遊戲，簡墨還沒回來，她有點擔心，摸出手機給她打電話，第一遍無人接聽。

又打一遍，還是無人接聽。

林眠有些焦躁，正準備起身去尋，手機突然嗡一聲，微信裡進了新消息。

「momo：綿綿，我時差沒倒過來，頭有點疼，先回去了。」

林眠趕忙回好，順便叮囑她多注意休息。

簡墨兀自敲屏幕，發送一個OK的表情。

隨後，她將手機息屏，甩入包，視線緊盯不遠處，給自己要了杯度數有些高的酒。

“敵”在明她在暗，簡墨並不擔心自己被發現。

她撐著頭，視線掠過人群，正大光明停留在他的身上。

男人端了杯酒，懶散靠坐在角落自斟自酌，周圍雖無人簇擁，但簡墨一眼看出，他才是這夥人的主心骨。

原因無他，實在是她選的位置不近不遠，恰好能瞧見卡座內諸人對他的頻頻張望。

當然，不時還有幾個試圖過來搭訕的女人。

這種場合，男男女女酒喝正酣看對眼，燈光朦朧，氛圍正好，發生點什麼也不意外，但那男人倒似乎自製力超群，無論對誰，都是無一例外的冷淡。

非常好。

簡墨晃動酒杯，一點點飲下微涼的酒，帶著後勁的液體過嗓後在胃裡叫囂，升騰出直衝大腦的欲望。

她抬手又要了一杯。

等兩杯喝完，她自覺理智全失，眸光隨心而動，所以當沙發上的男人起身整理袖口時，簡墨根本沒猶豫，立刻拿上包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她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立在離開的必經之地。

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