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小組裡的另外兩個人一個腿受傷了行動不便，另一個更牛逼，我念叨了那麼多次，還是等大巴的時候睡過了，直接來不了了。”

秦宵開口解釋，他默契地沒提餘景琰。

顧清揚向時宸點了點頭，權當打招呼，轉頭給一臉疑惑的張柏指了指自己草稿上最後一題最後一問的答案。

張柏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好像在與顧清揚對上次冬令營隨機考試的數學答案。

“哎呦喂，不著急嘛，反正咱倆前面的答案都差不多，就最後一題……這哪兒能出錯……”

張柏嘟嘟囔囔地接過顧清揚手中的草稿紙，拽了兩把自己後腦勺的頭發。

顧清揚隻是一臉淡漠地看著他。

“三，二，一……”

時宸閉著眼睛，一手托腮一手指尖敲著桌子，作為30班班長，他和顧清揚的聯係是幾個人裡最多的，他自然知道顧清揚此刻的神情，和他高二在化學競賽上血虐一眾重點高中學神們時的表情一樣，張柏這大大咧咧的性格馬上要讓他倒黴了。

時宸的預料沒錯，下一秒，張柏就失聲道：

“唉等會！氫氧根你什麼意思，為什麼最後一道題的最後一問算出來的答案是二分之根號七減一？你怎麼除以二了？”

秦宵故意模仿張柏，打著紫禁市腔哼哼兩聲：“哎喲，領導您瞧您這話說的，不如給個面子猜猜？”

他探身從顧清揚手中拿過那隻黑色簽字筆，敲了敲桌面，終於將下半張臉從圍巾裡拉了出來，但是笑意依舊不減。

“不用猜了，張柏，雖然我數學不好，但是以你的性格，我敢肯定你又忘了積化和差公式前面要乘以二分之一了。”

秦宵沒等張柏開口，自問自答道。

“不能吧……？小爺我這次連負號都記得寫上去了……可講究了……”

張柏死死看著自己的草稿紙，看上去像是一枝焉掉的向日葵。

張柏作為德晝一中曾經的著名理科學神，甚至從王伊手中奪走過好幾次全校年級第一，實力相當不錯，每次數學都滿分或者近乎滿分，整張試卷一氣嗬成沒有一個改動，但是因為馬馬虎虎粗心大意的性格缺陷，越難的題對他來說反倒越不成問題。

但正負號，乘二分之一這些小細節卻成了他自己止步於150以下的痛點。

沒想到回到紫禁市一學期了，還是沒什麼長進。

“喔噢噢噢噢噢——！藝術萬歲！在座的各位藝術家繼續加油！我們必定成為新時期莫奈！”

“唉！彆倒水，不要破壞火鍋裡此刻如此美麗的光影關係好嗎？！”

“八大美院見！我們頂峰相遇畫友們！”

“追啊贏啊最熱烈的年華?！”

“你們音樂生來我們這兒湊啥子團建熱鬨，勞資蜀道山——！給老娘去辣一桌！”

張柏石化之後，火鍋店另一端的包間傳來一陣陣歡呼的浪潮，隨後是一陣劈裡啪啦落荒而逃的聲音，伴著可怕的蜀地方言。

文化生們的十六校聯考結束，冬令營開始，美術生們似乎也有自己值得慶祝的盛宴。

秦宵正幫店員小姑娘擺放他們兩桌一起點的菜，聽到這陣歡呼遲疑地抬頭問道。

“這是……？”

其實他想問，怎麼有人比他們這些剛考完模擬期末模擬考試和期末考試的人還癲。

“他們美術生校考剛結束，瘋著呢。”

時辰笑眯眯地將肉下入已經沸騰的鍋底，給王冰又多加了一筷子肉：“女生特權。”

幫忙上完菜，秦宵和時宸像操心的老媽子一樣給周圍人夾菜，好不容易下完了一鍋，前者才重重地將自己砸回了靠背，看著藝考生們包間的方向，長歎了一口氣：“唉，都不容易啊。”

時宸放下公筷，一抬眼，意識到自家發小又處於心流狀態了——秦宵平時就是個喜歡婆婆媽媽的人，處於這種狀態的秦宵更和詩聖似的，看誰辛苦都心疼。

張柏像是被幾步之遙外的美術生們的歡呼喚回了神智，他終於確定了自己最後一題上馬虎犯的錯誤，哀嚎一聲，攤在了桌子上不再言語。

沒有人提德晝一中論壇裡此刻風頭正盛的那位餘景琰，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這是某人的傷口，不敢觸碰，甚至一直在試圖轉移時宸的注意力。

就連張柏略顯誇張的表演，也都是他們之間互相心領神會的一部分。

他們都……隻是不想讓時宸難過，儘管方法很笨拙。

“話說回來……”

時宸勾起唇角，他又不是看不出來這些人的苦心與關照，心情因為朋友們的插科打諢，比起一開始的想到餘景琰的沉重已經好多了，但是離開30班的信念卻越來越堅定。

他們對自己實在是太關照了，在這種關照下，守夜人的身份實在是很容易暴露，把神秘相關的危險帶給這些朋友。

也許是想著馬上就要離開，時宸此刻懶的白費心機偽裝，整個人無限接近於在場所有人印象中高一的樣子，讓高一沒見過他的顧清揚張柏都有些驚訝，原來他們班的老好人班長，居然還有現在這幅活潑的樣子。

時宸渾然不覺，甚至還有閒心揶揄顧清揚。

“你這個喜歡宅在宿舍做實驗的家夥居然會來下館子？剛剛一進來我就看張柏身邊的家夥身形像你，都有點不敢認。”

少年眉眼彎成月牙，笑容不同於往常的溫柔與小心翼翼，反而更多的是灑脫。

像變了個人一樣，顧清揚心想。

“哎喲時班長，您可不要這麼驚訝，人嘛，都是會變的，比如今天就是個很好的吃火鍋的天氣，一想到在大雪天和朋友一起吃火鍋，我的屍體都變得溫暖起來了。”

張柏將腦海中奇怪的情緒劃走，心道也許時宸心情好，所以才會表現出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性格，他從悲哀的情緒裡脫身而出，幫一向不喜歡說話的顧清揚解釋道，順手用簽字筆指了指窗外，星星點點的雪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飄了起來，將天地全都團成一簇乾乾淨淨的白色。

紫禁市與魯地的天氣差不多，這幾天都是大雪。

戶外的寒意透過玻璃泛起薄薄的水霧，耳畔是身穿德晝一中黑白紅灰棒球服校服同學們嘈雜又充滿活力的歡呼與亂叫，火鍋一片的鍋底在加熱下咕嘟嘟冒出易碎的泡泡，水霧將在場人的所有眼鏡遮了個徹徹底底。

但大家都隻是看著對方頂著兩個不透明鏡片的樣子，相視一笑，隨後互相抹去了對方鏡片上的白霧。

“下雪天，果然還是與火鍋更配哦～”

張柏伸下筷子，趁著時宸欣賞屋外路燈雪景的時候，搶走了火鍋裡時候正好的，時宸最喜歡的黑椒嫩牛肉。

黑椒嫩牛肉口感極佳，嫩滑爽口，應該是醃製時用了雞蛋，熱氣騰騰地從胃裡一直暖到心窩，給冬天冒雪的考生們極大的滿足感。

“你這家夥……居然偷偷轉移我的注意力！”

時宸憤憤不平地給自己夾了一大塊，沾了醬汁，遞到自己嘴裡。

他不經意向著窗外一瞥，想再看看紛飛的大雪，動作卻突然頓在了原地。

隻見屋外已經被城市燈光染白，灰蒙蒙的傍晚天際，似乎有一抹藍紫色的裂縫一閃而過。

那裂縫幽冥深邃，仿佛連接著看不見儘頭的深淵，像是天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類似閃電的光狀物在裂縫旁閃爍著，宛如傷口不規則滲出的血跡，撕裂了一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