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1:重點班的倒數第一班長(1 / 1)

公元2029年1月16日中午,東c區,德晝市第一高中。

細碎的斑駁的陽光在雪後灑入教室,為30班的每個同學都度上了一層金色的邊。

德晝一中實驗班30班的教室裡,年級主任張乙衛剛剛宣布完這次的考試結果,去打電話的腳步聲還沒徹底離開走廊,整個30班就“碰”地炸開了鍋。

“這次十六校聯考成績終於出來了,真牛逼啊王第一,不愧是你!十六校聯考的年級第一……果然除了你沒有人能做到。”

三十班今天的值日生是政治課代表秦宵,他一邊擦黑板,一邊順勢對坐在教室第一排正中間,總是氣定神閒沒什麼波瀾的王伊豎起了大拇指。

“隻是運氣好而已,運氣好而已,這位領導您謬讚了。”

30班遵循班主任張乙衛“弱肉強食”的達爾文主義教育思想,完全按照成績排位置。坐在最前方第一寶座上的王伊打了個哈欠,撐著眼皮向秦宵點了點頭。

德晝一中30班的學神們此刻都亂糟糟地討論著,少見的鬨騰。

2026級30班是年級主任張乙衛大手一揮搞出來的特殊“教育改革”產物,張乙衛將其美名其曰強強聯合,設計了三小科走班製的重點30班,自己親自當班主任管理全年級2000多人裡最頂尖的學神們,指導五大學科競賽與自主招生。

按理說高三年級三天兩頭的考試已經不新鮮,尤其是堪稱卷王養蠱地的魯地,作為德晝一中當之無愧的排面,30班的特尖生學神們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但這次真不一樣。

每一個30班的學生放平時都被對面樓其他班視作高天之上有著神位一般的學神,沒幾個沒進過地區競賽訓練營的,此刻臉上卻紛紛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崇拜笑容。

原因無他,這次的考試不止是簡簡單單的一場普通考試,而是一場幾位教育局局長在新高考一卷統一卷子後聯合十六所中學同卷,共同謀劃的模考。

更何況幾天前隔壁市南陽實驗高中的皋自洋還上門踢館,論壇上放話:“這次一定要看看德晝一中的學神王伊是不是浪得虛名”,兩大地區頂尖高中的年級第一之間的競爭讓這次聯考變得更加白熱化,各學校的同學全都追著熱鬨圍到論壇上,想要看看這次的聯考第一究竟花落誰家。

在高中,考試的排名就像是武俠裡的江湖風雲榜,每次更新都意味著新神的誕生與舊神的墜落,足夠滿足中二少年們的各種心態,十六校聯考的模擬模擬考試更像是一場全江湖大俠都聚集的高端戰,平時難得一遇。

有些人甚至偷偷在一中建群開盤賭,這一次的聯考第一究竟會是誰,隻不過賠率極低。

畢竟……

“這次的十六校聯考,咱們學校很榮幸奪魁,恭喜王伊同學。”

幾分鐘前,張乙衛帶著方言味道的話音剛落,2026級30班的同學們便齊聲歡呼起來,恭迎唯一“真神”降臨他的神座。

自從高一以來,2026年級的第一幾乎永遠都是王伊這個看上去懶洋洋的家夥,能從他手中搶下過年級第一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即使是群英薈萃的十六校聯考,這次的結果也隻能稱為意料之中。

“哈哈哈哈!我都不敢想,這下皋自洋現在要後悔成什麼樣!想什麼不好偏偏和我們老大王第一比成績!”

幾個喜歡看熱鬨的同學笑得前仰後合,帶起三十班一陣浪潮,自從五大學科競賽結束之後,他們已經很少有這麼熱血沸騰的時候了。

“雖然本來就沒抱希望,但是看到又是你還是很不爽啊!”

班裡還沒平息,範是量就從座位後探出來半個頭,表情陰鬱好似女鬼。

因為王第一的存在,物理課代表範是量已經深陷無法進入年級前三的怪圈整整三年,現在他半開玩笑的吐槽,讓氣氛瞬間變得瞬間焦灼。

“我也讚同,王第一同學實在是太優秀了。”秦宵放下手裡的板擦,抱臂看向王伊。

贏下與外校的賭局高興歸高興,但是30班的學生莫不都是天才,不免有些少年時期無惡意的吃味。

為什麼王伊這家夥就是能做到每次年級第一?

堅信王伊實力的30班學神們,在相信的同時不免感到羨慕嫉妒恨。

所有人的視線此刻都聚集在坐在第一排正中的少年身上,不過王伊對這樣眾星拱月的視線已經習慣,他反而臉上一派淡然。

“承讓承讓。這還要多虧各位同學,如果不是因為大家都優秀,給足了我危機感和動力,我斷斷不可能達到自己的極限,取得如此成功的成績。”

王伊微笑著向周圍的同學抱了抱拳,話說的沒有一點毛病。

“我如果在任何一個班級和任何一個其他高中,恐怕都得不到這麼好的成績,這都是各位同學優秀的成果。”

心高氣傲的重點班天才們瞬間都被安撫了下來,紛紛開始向自己身邊的同學吹噓自己的成績:“我數學可是十六校十三個滿分之一——”“那算什麼,這麼難的語文判定我作文依舊滿分!”“我政治裸分96!”“咱們這麼厲害,也難怪王第一會在30班出現了!”

30班天才們紛紛達成共識,如果說王第一是考試的神,那麼他們就都是造神的人,缺一不可。

隻有範是量依舊不爽,他絲毫不買王伊高情商的賬,痛心疾首地揮舞著自己的拐杖,依舊將矛頭對準王伊:“王第一,你懂不懂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先不說年級前三,我和你這次就差兩個化學選擇!兩個化學選擇題!”

範是量之前英語聽力高考的時候在路上撞了腿,現在被刺激的直接撐著綁了石膏的腿跳起來,堪稱醫學奇跡。

“這家夥終於因為考不到年級前三瘋了。”

放好黑板擦的秦宵攤手吐槽。

他旁邊低著頭剛剛走進來,對照上一次考試成績登記成績單對照表的班長一臉悲痛地點了點頭。

30班已經習慣了範是量這個想考年級前三想瘋了的人天天和王第一發癲,紛紛轉過頭不忍再看,短暫的激動之後,再次紛紛翻開手裡的練習冊。

“等等,這個聲音——班長?!”

王伊單方面搏鬥的範是量猛地抬頭。

時間仿佛被禁止,教室裡瞬間變得寂靜,沒有人再開口得瑟自己的成績,所有人都紛紛注視著在前方抄寫成績單的班長時宸,詭異地沉默下來。

範是量露出驚詫的神色:“我去!班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低著頭登記成績單的班長時宸聽到範是量的問題抬起頭,他眼下泛著熬夜做題造成的青黑,看上去十分疲憊,說的話卻讓範是量瞬間臉色蒼白:“上課時間騷亂,小心扣分哦。”

範是量恐懼地抖了抖,雖然班長時宸是整個重點班的倒數第一,平日裡更是好欺負的那種好好先生,但是他就是莫名的怕他,並且整個30班都差不多。

這家夥手掌扣分大權,是30班最循規蹈矩的好學生,雖然一向溫和,但是大方向還是向著班主任張皇帝的,如果扣分太多,張皇帝難免直接找家長。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範是量同學請好好地在座位上坐好,今天上面有領導來視察,比較特殊,麻煩大家先安靜一下。”

時宸走上講台,溫和笑著按下了30班的嘈雜,秦宵自覺地給時宸讓出位置,帶著板擦去洗手間涮水去了,就連範是量也老老實實地坐了下去。

“切。”

不知道是哪個刺頭切了一聲,時宸笑著撇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整個三十班瞬間變得無比寂靜,隻有坐在最前排發色偏淺的雙馬尾少女王冰,從時宸一如既往溫和有禮的聲音中感受到了某些不對勁的情緒,擔憂地皺起眉頭。

時宸轉過身,繼續抄寫著成績單。

“叮,叮,叮叮……同學們,下課時間到了,老師,你們辛苦了!”

45分鐘的課時很快結束,來自大喇叭的下課鈴聲響徹整個德晝一中,即使是在校門口的馬路上也能聽的清清楚楚,打斷了班級裡詭異的氛圍。

時宸終於抄好了成績單,他面上是依舊溫和的笑容:“我先去給張主任提交一下單子,現在已經放學了,各位同學,下課直接走就可以,不用再登記——雪天路滑,大家路上小心。”

他說完便離開了班級,在所有人有所動作之前,隻有之前不服氣的後排成員錢琿冷笑一聲:“他這家夥也隻能仗著自己班長的身份在管紀律這方面狗仗人勢了。”

“你再說一遍?!”

前排的王冰氣的直接拍桌子站了起來,兩個馬尾在耳側微顫,纖細的眉毛微挑,她本來想直接衝過去揪住錢琿的領子,不過很快冷靜下來,陰陽怪氣道:“隻會害怕到人後冷嘲熱諷見不得光的人也好意思說彆人?”

錢琿一手撩開自己的微卷的頭發,額角一道z字形的疤痕被陽光照的明顯,他眼睛狹長,看上去有種像蛇一樣的陰森感:“哦?怎麼?更正一點,我可不是怕他,而是怕他又跑到張皇帝哪裡去打小報告,給我家長打電話……”

錢琿嗤笑一聲:“更何況我哪裡說錯了?和王伊同學次次年級第一一樣,這家夥這次不出意外又是倒數第一吧?明天就是期末考試,下學期他還能留在這裡嗎?”

王冰皺起眉來:“都解釋過了,那次不是時宸——”

錢琿不以為意,嘴角露出諷刺的弧度:“得了吧,不是他能是誰,我先走一步,學習委員,繼續為那個天天帶著偽善笑容的‘好學生’辯護吧——”

“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

坐在最前排的範是量也沒忍住,撐著自己的拐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但錢琿隻是諷刺的用口型說了三個字,隨後一腳踢歪了自己的桌子,勾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30班的其他人當作沒看見,紛紛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畢竟錢琿看不起時宸也不是一天兩天,更何況……他們班長確實成績差的與這個班裡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次次都是倒數第一,有不少人和錢琿想的一樣:這個被張皇帝親手賦予執掌紀律大權的家夥,是不是通過某些小手段才混進來了重點班。

這種不爽在時宸不怒自威地維持住紀律的同時變得異常鮮明:大概是會勾搭老師,成績不夠用人情世故和錢來湊的那種人吧。

不過也有許多人並不是這樣想的。

“班長還真是不讓會讓任何人為他擔心啊。”

坐在教室最前方的王伊摸著下巴感慨道。

範是量有些泄氣地疊著學案,憤憤不平:“錢琿也是,怎麼就認死理不聽彆人解釋呢?”

也許時宸覺得自己並不重要,是重點班吊車尾的存在,但是在他們眼裡,這位事無巨細的班長將重點班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全班幾乎沒有幾個人沒受過他的幫助。

他就像是一輪耀眼的太陽,在30班學習學習與學習的日常中,增添了不少溫暖與活力,隻不過不是所有人都領情罷了。

“……真讓人擔心,期末考試後30班的人員又要按照成績更換,錢琿一直在旁邊讓人心煩不說,餘景琰那家夥還偏偏早不出聲晚不出聲,非要現在跑回大群裡叫喚,馬上高考了,他就不能放過班長嗎?”

範是量撐著拐杖把書包往自己背上一甩,將板凳擺好。

王伊惋惜的搖搖頭,沉默片刻,或許是想緩解一下沉默的氣氛,突然笑了聲。

範是量還在惡狠狠地替時宸生氣,突然見到王伊笑了,立馬揮了揮拳頭:“你笑什麼?!”

王伊一臉無辜:“你真的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嗎?剛剛錢琿哪家夥用唇語笑你:‘小瘸子’呢。”

範是量頓時表情猙獰,不顧自己腿腳不便,撐著拐杖踉踉蹌蹌地追了出去:“錢琿!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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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與錢琿的爭執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她離開教室後,很快在走廊儘頭追到了一臉輕鬆的時宸,他身邊站著一個栗棕色頭發,圍著格子圍巾的少年———出去涮板擦剛剛從衛生間裡走出來,與他們一起長大的發小秦宵。

“你都不知道剛剛教室裡亂成什麼樣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王冰跺跺腳,衝過去和兩個男生憤憤不平道。

秦宵眉頭緊鎖:“錢琿和他那些朋友又鬨事了?都解釋過了那麼多次他怎麼就是不信,那次根本不是時宸告的秘,張主任早就發現了!”

王冰沒好氣:“算是吧!那家夥就是個臭紗比,我們彆管他死活!”

時宸甚至沒有抬頭,依舊在低頭核對著成績單:“是錢琿是吧?我在這邊都聽見了,那家夥脾氣就那樣,你犯不著和他生氣。”

時宸安撫般笑笑,拍了拍王冰的頭。

“彆拍我頭!這樣長不高了怎麼辦!你以為我生氣是為了誰,又這樣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算了算了!算我倒黴多管閒事吧!……你這次怎麼樣?”

身材嬌小的雙短馬尾少女嘟著嘴一邊碎碎念,一邊跳起來拍了拍時宸的腦袋,一點都不吃虧還了回去。

“……還是老樣子啦,我怎麼能和你們這些天才比呢?”

時宸順勢在口袋裡掏出一袋咖啡,是一中小賣鋪的典型包裝,給自己灌了口已經見底的咖啡續命,他實在是太困了。

錢琿說的沒錯,時宸十六校聯考的成績同樣不出所有人所料,依舊是全班的倒數第一,幾乎和王伊一眼穩定。

“彆這麼說……”

王冰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你可是在分班後在普通班廝殺出來,被張乙衛主任特權加入30班的,而且你還是30班的班長呢!”

秦宵在一旁連連點頭,他和王冰都是時宸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自然見不得這家夥低垂著頭一副蔫不拉幾的樣子。

要知道,餘景琰離開前,還沒分班時的時宸完全稱得上意氣風發……秦宵眸色微暗,如果不是眼睜睜地看著時宸變成現在沉穩的樣子,他真的很難把原來意氣風發的張揚少年和現在斂精蓄銳,自從餘景琰離開之後就黯淡下來的少年對照在一起。

時宸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暗淡:“那代表不了什麼的,雖然我是班長,但是這都是因為同學們大多專注於學習才交到我手裡……錢琿的那些話某種意義上也沒錯。”

時宸頓了頓:“下學期開始,恐怕我就不能是你們的同學了吧,這也是一件好事。”

他的語氣很輕鬆,聽不出半點落寞的感覺,似乎真的在為此感到快樂。

但是王冰更擔心了,她擔憂地看向面前的高挑少年,時宸偏向棕金色的短發卷曲出完美的弧度,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帶著滿不在乎的笑意,又深藏著說不出的讓人難過的某種情緒。

時宸是在30班重點班組建完成之後兩個月才轉來的,作為普通班裡頂尖的學生,為了跟上30班的學習速度他已經非常非常努力了,但是沒有任何辦法,他永遠都是這個班裡與其他人拉開巨大差距,最格格不入的那個倒數第一。

哪怕為了熬夜刷題趕上進度而天天早讀幾乎站著睡著,時宸也沒能改變自己被這些天才們越落越遠的,被確定的現實。

對此一向會活躍氣氛的王冰也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你心情不好……還是因為他嗎?”

王冰試探性地開口,女孩的發色偏淺,正午的陽光灑在黑灰紅白四色的德晝一中棒球服校服上,泛起金色的漣漪,像是瀲灩的水波。

時宸恍惚地想起來,餘景琰似乎也曾經這樣站在走廊上,那時候他們才高一,窗外陽光正好,蟬鳴悠揚,還是夏天。

而現在……時宸抬眸,冬日的戶外皚皚茫茫,今天天氣預報說有小雪,沒想到少見的預報正確,那些蒼涼的白色就像是他記憶裡的那些,關於餘景琰的破碎的記憶碎片,一碰就碎。

“也不全是吧,在重點班拖累主任老師這麼長時間也沒有什麼長進,我確實該離開了,”時宸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現的有種莫名的急切,堵住了王冰和秦宵還想再勸的嘴:“不用擔心我,bling,秦宵……我沒事,而且早就不在意餘景琰了,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所謂……也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什麼事都要和他爭一爭了……”

時宸還是那處處為彆人找想的樣子,自己開口打破了窒息的氛圍。

秦宵和王冰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擔憂:時宸如此不正常的狀態,果然還是因為餘景琰在發群裡發的那條信息受到影響了。

也是,畢竟那可是餘景琰……德晝地區曾經的中考狀元,與王伊幾乎並列的德晝一中話題型人物,同時也是……時宸最好的朋友。

在高一轉學銷聲匿跡一年半後,幾天前,餘景琰突然在2026級的千人大群裡發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隨意排列的大寫與小寫字母符號。

那些凜亂的字母不得章法,看的人眼花繚亂,但王伊不愧為“永遠的年級第一”,幾乎同時在群裡指明了這應該是哈希碼——一種計算機領域輸入數據通過哈希函數計算生成的固定長度的字符串,也是簡單加密信息的一種密訊方法。

作為曾經德晝市區的中考狀元,唯一多次成績壓過王伊的餘景琰,最擅長的就是與密碼息息相關的數學學科。

但是……這張圖片的哈希碼,與常見的哈希碼完全不同,秦宵和王冰兩個純文選科生努力了一晚上,也沒能解開,他們隻能悲痛地向彼此宣布:餘景琰這張圖片大概隻有時宸能看懂——這兩個人在高一的時候總是搞這些隻有彼此才能看懂的小默契,已經是慣犯了,而時宸今天異常的反應也明顯地昭示了這點。

“你們放心……他發在群裡的那段亂碼沒什麼亂七八糟的內容,就是很簡單的問候而已,影響不到我什麼情緒。”

時宸知道自己的兩個發小朋友在擔心什麼,連忙開口解釋。

秦宵和王冰異口同聲:“不信,那你怎麼狀態那麼詭異?”

時宸乾笑一聲:“我隻是有點惆悵。”

從舊時記憶裡斑駁的不成樣子的角落裡翻出來的名字再次滾動在德晝一中同學們的口中,好像高一他們剛剛入學時那樣,所有人都在討論著當念的中考狀元餘景琰,時過境遷還是讓時宸有了幾分物是人非的悵惘。

再次想起不告而彆高一暑假時和他決裂的那個家夥,時宸甚至沒有感到難過,也沒有感到憤怒……原來這就是徹底對一個人失望。

失望到對方甚至不能引起他的任何波瀾。

時宸努力擺出沒事的樣子,試圖騙過兩個十分敏銳的好友:“放心吧,他已經影響不到我的情緒了。”

“……希望你是真的沒事,嘴比張皇帝手裡搪瓷缸還硬的家夥。”

王冰冷笑一聲,女孩漂亮的杏眼定定地看向時宸,沒有說話,在這種難言的氣氛中,時宸最終還是頗為心虛地轉過頭,邁開步伐走向張乙衛的辦公室,自顧自說著:“我要去交成績單了……”

王冰:“……你果然還是在意的吧?在意的不要不要的,都開始用這種小學生轉移話題的方法了!”

時宸在女孩叉腰的憤怒獅子吼聲中落荒而逃,王冰被時宸的態度氣到,三人最終還是不歡而散,夾在中間的秦宵勸架未果,他拿著政治課本,準備再背幾道政治大題,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靜不下心來。

德晝一中時間安排的很緊,頂替了期末模擬考試的十六校聯考結束後隻隔一天,就是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期末考試,考試之後剛開始放寒假,東c區著名高校的冬令營也匆匆來臨:面向新高考理科類考生的科學與工程挑戰賽,與新高考文科類考生的人文與社科冬令營,以及不限選科,由學校推薦名額的高校寒假課堂,各種冬令營正在招手。

秦宵有種不好的預感,按照餘景琰的性格,這家夥肯定見不得時宸好,一定會在冬令營的時候影響自家班長時宸的心態。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

伴著放學鈴聲,無數學生的人影在教學樓中魚貫而出,三三兩兩吵鬨著走過秦宵身邊,互相拍著背嬉笑,青春活力十足,就連零下十幾度的寒冷也無法阻止。

冬日暖陽沉默地散發自己的溫暖,但北方的低溫籠罩之下,從德晝一中逸夫教學樓到校門口的這段路還是肉眼可見地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霜,空氣中冷的可怕,呼吸時仿佛能把結冰的空氣吸入肺腑,泛著北方特有的,屬於冬天的冷味。

秦宵看著那些同學們的背影,有些恍然,曾幾何時時宸,王冰,他,以及餘景琰那家夥也是這樣,四個人並肩走在放學的路上,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攔住他們的腳步。

秦宵定定地看著那些高中生們的背影,最後隻是歎了口氣:“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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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晝一中是德晝市最大的重點高中,但食堂菜色詭異的遠近聞名,於是大多走讀生為了中午能有更多時間休息學習都不會選擇回家,而是在德晝一中附近的小吃街解決午飯問題。

小吃街離德晝一中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左右的路程,隻不過這條小吃街並非隻離德晝一中近,還有好幾所良莠不齊的私立高中也在這附近分布,再加上小吃街位於老城區,巷子四通八達,所以……

經常有輟學或者自以為是的青春期年輕人組成鬼火小隊,在這一帶地區溜達,隨機尋找幸運觀眾招收保護費。

秦宵隻想去小吃街隨便解決一下午餐,學校食堂那些來自食堂阿姨們靈光一現的櫻桃炒蘿卜,香蕉燉土豆,甚至冰紅糖甜豆腐腦的特色創新菜肴他實在無福消受,但還沒走幾步,就在與小吃街一紅綠燈之隔的巷子裡,聽到了小混混勒索堵人的囂張聲音。

“臭小子,不會說人話是嗎?哥幾個還是第一次在這條街看到你小子,正好手頭緊,老規矩,先借個幾百來!”

一個剃著板寸,胸口掛著好幾串五金鏈子的社會哥身材壯碩,他身後跟著好幾個染發染的五彩斑斕的社會小弟,年紀看起來都不大,也都是十七八的學生年齡,雖然口口聲聲說借錢,但是實質上是正在向被他們堵在牆角,穿著白色羽絨服,身型清正修長的男生勒索保護費。

少年金棕發的發色在陽光下極為鮮明燦爛……分明就是借口送成績單先一步離開的時宸。

他低垂著頭,微長的額發擋住了雙眼,讓秦宵一時間看不清這個全校公認沒脾氣的家夥現在是什麼表情。

時宸怎麼會在這裡?還被這些家夥堵住了?!

發小有可能處於危險之中的事實讓秦宵瞬間失去了控製身體的能力,按理說一向不愛管閒事的秦宵遇到這種事情應該第一時間遠遠跑開再尋求幫助,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衝過去了。

秦宵不受控製地展開雙臂,穩穩地攔在時宸和那些拿著球棒的小混混之間,即使手臂顫抖的不成樣子。

“同學,這樣不好,如果遇到了麻煩,請直言,大家都是同學,會儘力幫助你的,而不是用這種非正義手段斂取財物,更何況未成年屬於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依法不能獨立實施借貸行為,你的借貸行為無效,但是本罪實行行為產生,已經構成了敲詐啊!”

秦宵痛心疾首地用手裡的政治課本拍著自己胸口,厚重的格子圍巾散亂,眼角下的痣都在怒其不爭中微微顫抖。

“你們幾個簡直是糊塗啊!大好青春年華卻用來做這種事,不如聽我一句勸,在學校裡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再這樣作踐自己的前程了!你們老師知道會難過的。”

秦宵發動自己甚至被時宸嫌棄的嘮叨大法,瞬間給對面的小混混上了個群體僵直效果。

社會哥和身後的社會小弟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突然跳出來,穿著德晝一中校服的學霸好像在莫名其妙地為自己痛心疾首,一大串說教沒有CD時間一樣扔了出來,讓已經好長時間沒上課脫離學校的幾個小混混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們在這片地方興風作浪有一段時間,還真就沒見過這種畫風的人。

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更是直接紮到了幾個小混混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