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端著一盤蘿卜絲餅出來, 一股濃香的味道也隨之飄散而出。
武興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扭過頭去。
那個鄉下小子拿來的蘿卜,他才不要吃!
雲兒一看到那一盤蘿卜絲餅, 頓時瞪大了眼睛。
“二姐,這是蘿卜做的?!”
金黃色的小餅子, 每一個都像她的巴掌一樣大, 大概有三四個銅錢摞下來那麼厚, 散發著陣陣香氣。
梅娘拿起一個餅, 遞給滿子。
“這是你拿來的蘿卜做的,你嘗嘗看。”
滿子接過餅子, 在雲兒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
雞蛋的香嫩,海米的鮮香,混合著蘿卜脆甜的味道, 香得人口水咕咚咚往外冒。
滿子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口, 含含糊糊地說道:“姐姐,你是開玩笑吧?蘿卜哪有這麼香?”
這麼好吃的東西,他還從來沒吃過呢!
這要是蘿卜做的,那他們莊裡的人也不用乾彆的了,隻要種蘿卜就能發財了!
雲兒聽他說得有趣,也拿了一個蘿卜絲餅吃了起來。
她比滿子有見識,又是常做菜的, 一邊吃著,一邊說道:“這裡有雞蛋, 嗯,還有海米,好香啊!”
海米咬在嘴裡有些韌韌的,跟蘿卜絲混在一起, 又壓住了蘿卜那一絲淡淡的辛辣,反而激發出奇異的鮮香之味。
見雲兒和滿子一人拿個餅子吃得津津有味,武興隻覺得口水都要漾出來了。
這個討厭的鄉下小子,居然敢吃二姐做的東西!
他還沒吃到呢!
等到娟娘,韓向明和鐵柱他們出來,梅娘都分了餅子給他們,武興就越發坐不住了。
人人都說好吃,到底有多好吃?
不就是一個蘿卜麼,他又不是沒吃過,有什麼好吃的!
武興盯著不遠處桌子上的蘿卜絲餅,一時間心裡天人交戰。
眼看著盤子裡就剩下兩三個餅了,武興終於下定決心,走到桌旁,拿起一個就往嘴裡塞。
這麼多人都吃著呢,他要是不吃,那不是顯得不合群嘛!
武興正給自己找理由,待吃到餅子,剛才心裡的各種彆扭立刻就甩到了一邊。
有這麼好吃的餅子,他還管什麼面子!
見他狼吞虎咽地吃著蘿卜絲餅,手裡那個還沒吃完,就伸出另一隻手去抓下一個,雲兒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來。
滿子正在吃第三張蘿卜絲餅,聽到雲兒吃吃的笑聲,便抬頭看了過去。
他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雲兒妹子都笑話他了!
見滿子一臉局促不安,手裡的餅子像是想放下又舍不得似的,雲兒強忍住笑,說道:“滿子哥,我沒笑你,你放心吃。”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等著,我去給你拿點兒東西!”說完她就噔噔跑去了後院。
很快,她回到大堂,手裡多了一個小包裹。
“這是我蒸的饅頭,滿子哥,你拿回去路上吃。”
滿子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推辭。
“這哪行?我都吃了好幾個餅了,肚子飽著呢,哪能再拿你家的饅頭!”
他是來送禮物的,結果吃了蘿卜絲餅,還要拿饅頭?哪有連吃帶拿的!
雲兒卻硬塞給他,說道:“你回去路上還要走幾十裡地呢,拿上吧。再說,還有你爹呢!”
滿子想起挑著柴走了這麼遠的爹,肯定是舍不得花幾文錢在城裡買吃食的,臉上就猶豫了起來。
“這……不行,我是來感謝姐姐的……”滿子小聲說道。
雲兒看了看梅娘,笑道:“我二姐可大方了,就幾個饅頭而已,她不會生氣的。”
梅娘瞪了一眼雲兒,說道:“誰說我不生氣了?”
雲兒和滿子齊齊一怔,卻見梅娘拿過滿子手裡的饅頭,說道:“走那麼遠的路,你隻給他拿幾個饅頭,那怎麼夠?”
她進了後院,用滿子帶來的筐裝了饅頭,一竹筒水果茶,又煮了十個雞蛋,加上一大包香腸,通通放在筐裡。
待看到梅娘拿了這麼多東西出來,滿子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不行,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他就帶了一筐蘿卜,怎麼能換這麼吃的,還有雞蛋和肉!
要是被娘知道了,肯定得打他!
梅娘把筐子背到他背上,笑道:“你放心吧,這些不是白給你的,眼下不是到秋天了嗎?你們那邊山上要是有什麼山果子,特產之類的,下次你帶一些過來,我們都喜歡吃。”
雲兒一聽就高興起來,忙說道:“對,對,滿子哥,我喜歡吃那種紅紅的山果子,還有一種是金黃色的,這麼大……”
以前她在黃家的時候總挨餓,常去山上摘果子吃,現在吃得好了,反而又想念那野果子的味道了。
看雲兒興奮地比劃著,滿子咧開嘴笑了。
“你說那個叫紅姑娘,還有金絲棗,我們那山上還有柿子呢,回頭我給你們帶來!”
雲兒連連點頭,一邊問他山裡的趣聞,一邊送他出去。
看著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武興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手裡的蘿卜絲餅好像都不那麼香了,他握著好一會兒竟然都吃不下去。
那個臭小子有什麼好的,又黑又醜,雲兒怎麼就偏偏喜歡跟他說話!
城裡什麼果子沒有賣的?乾嗎非得讓滿子給送?
真是氣死人了!
武興在那生悶氣,卻沒人注意他心情不好。
娟娘正在後院把蘿卜收拾出來,放在陰涼的屋子裡儲存。
看到梅娘過來,她便指著幾堆東西笑道:“二妹你瞧瞧,那小子還怪實誠的,除了蘿卜,還送了地瓜,那還有一包青辣椒呢。”
平時他們做菜多是用紅色的小辣椒,這麼大這麼新鮮的青椒倒是不常見。
梅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稱奇。
隻見那些青辣椒個個有半尺多長,一個個翠綠欲滴,又新鮮又水靈。
“還是鄉下水土好,這青椒長得真大。”
娟娘說道:“這麼多青椒,可怎麼吃啊?”
梅娘想了想,說道:“這還不簡單?姐,你洗一盆青椒端過來,我做個虎皮青椒。”
聽說梅娘又要做新菜了,娟娘趕緊去洗青椒,又把雲兒也叫過來一起學習。
青椒的蒂部切掉,用小刀挖掉裡面的籽。
鍋中倒入油,燒至四成熱後,將青椒一排排放入鍋中。
用鍋鏟輕輕按壓青椒,時不時將青椒翻面,使之受熱均勻。
漸漸的,青椒兩面表皮都煸出了虎皮般的皺紋,還有部分外皮已經開始變焦了。
眼看著青椒的外皮已經被煎得發黑,娟娘連忙提醒梅娘:“都糊啦,還能吃嗎?”
梅娘笑道:“就要煎成這樣,才叫‘虎皮’呢!”
娟娘很是詫異,這青椒都糊成這樣了,能好吃嗎?
她好奇地看著梅娘的動作,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梅娘將青椒撥到鍋的邊上,在熱油中放入蒜末,炒出香味。
將醬油、白糖、香醋、鹽放入碗裡混合均勻成料汁,倒入鍋中,迅速翻炒幾下,然後盛入盤中。
看著盤子裡那已經變得軟塌塌的青椒,再聞聞那帶著辛辣味的香氣,娟娘忽然覺得肚子餓了。
她趕緊熱了些米飯和饅頭,招呼大家都過來嘗新菜。
等眾人都端起碗,娟娘第一個夾了一塊有些發糊的青椒。
她真想知道,這糊掉的青椒到底是什麼味。
糊掉的外皮撕開,露出裡面綿軟的青椒肉,一入口綿而不爛,口感鮮辣,讓人胃口大開。
就著一根青椒,她一口氣吃了大半碗飯!
這會兒,她對梅娘越發心服口服。
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青椒糊掉了竟然這麼好吃!
不止是她,其他人嘗到這虎皮青椒,也是讚不絕口。
“好吃,又香又辣!”
“這青椒跟紅辣椒的滋味還不一樣,吃著胃裡更舒坦!”
“這味兒夠勁,太下飯了!”
雖是初秋的天氣,眾人卻吃得滿頭大汗。
這虎皮青椒的滋味是焦裡透著香,真是令人欲罷不能啊!
梁坤的傷處上了藥,疼了大半夜,直到淩晨才昏沉沉睡去。
梁鵬和梁付氏被他的□□聲吵得一夜沒睡好,索性一大早起來就直奔狗尾胡同。
史貞娘曾說過,史家準備把狗尾胡同的一處小宅子給她做陪嫁,梁付氏去看過一次,就記住那地方了。
這宅子不大,在狗尾胡同裡頭,從街上拐進去還要走二十幾丈遠才到。
梁鵬見這胡同裡都是小門小戶,還有幾個院子是幾戶人家合住的雜院,顯得亂糟糟的,路上又是汙水橫流,就已經皺起了眉頭。
到了那宅子門口,他見院門是灰撲撲的兩扇,其中一扇門半開著,露出裡面狹小昏暗的天井。
他不由得說道:“我以為是多大的院子,原來才這麼一點點,你看看那裡面亂的!”
梁付氏來過一次,倒是有心理準備。
“這胡同前面就是草市,算是不錯了,你彆看它小,我聽人說,一個月還能租三兩銀呢!”
想起租金,梁鵬覺得這小宅子也可以忍了。
他大喇喇地推開門扇,走了進去。
“一共就三間房啊,真是夠小的,史親家未免太小氣了些,就給女兒陪嫁個這麼點兒的宅子……”
他正一臉嫌棄地說著,就見廂房的門咣當一下子開了。
“你誰啊?跑我家來乾啥!”
隨著一個如洪鐘般響亮的聲音響起,一個彪形大漢走了出來。
見那人橫眉怒目地盯著自己,梁鵬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兒被門檻絆倒。
“你、你是何人?”他壯起膽子,色厲內荏地問道。
“我他娘的還要問你是何人呢!”那大漢勃然大怒,“瞅你鬼鬼祟祟的模樣,是不是想偷我家的草?”
“啊?”聽到這一聲,梁鵬也生氣了,“我呸,瞎了你的狗眼!老爺我像是偷草的嗎?”
他兒子可是堂堂秀才公,誰敢把他當偷草的賊?
大漢正要罵,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從正房裡走了出來。
“鐵頭啊,是誰來了?”
鐵頭狠狠瞪了梁鵬一眼,趕緊上前扶住老太太。
“是個小賊,娘不用擔心,我就趕他們走!”
一看到那走路都顫巍巍的老太太,梁鵬的膽子越發大了。
“你說誰是賊?沒眼色的東西,這是老爺我家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