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1)

鴻蒙仙府的論道大會先不急,自在造化道幫了朱雀台大忙,於情於理都應該還。

黎采玉往床內側挪了挪,讓出一片空位,拍了拍,“圭圭,來,躺這裡,咱們一塊睡會兒。”

雪如圭抿抿唇,低聲道:“我不累。”

“還說傻話,你這副樣子得多少天沒有好好休息,人都快散了。”黎采玉怎麼可能相信,說是散了已經很委婉,正確來說看起來快碎了,心力交瘁。

看他還是不動,低著頭,黎采玉索性坐起來,擼起袖子把人推到床裡面去,取下發簪,脫掉鞋子,摁著雪如圭躺下去,自己躺在床外側,拉上被子給兩個人蓋好。

側頭看,雪如圭正側著身子看他,眼睛直勾勾的,眨也不眨。

“睡不著?”黎采玉輕聲問。

雪如圭沉默一下,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

他眼睛一直盯著黎采玉,盯著,彆說是睡意了,看著就感覺不正常。

“為什麼睡不著?”黎采玉放緩嗓音,輕柔的哄他。

“……二狗哥一動不動……”雪如圭聲音透出恍惚,仿若喃喃自語的夢囈,眼睛始終盯著黎采玉。看似清醒,似乎又不太清醒,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精神狀態十分不好。

“……我總以為二狗哥醒了,剛高興,就發現二狗哥根本沒有醒,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有好幾次以為二狗哥的氣息沒了,身上冰涼涼……原來是我的錯覺,是我冷冰冰的,感知失常……”

“睡不著,總是在夢裡夢見二狗哥從天上掉下來,微封印天窟力竭而亡……”

“我……我……”雪如圭顫抖起來,似乎要喘不過氣。

黎采玉立即將人摟在自己懷裡,一隻手在他後背上下輕撫,安撫情緒,“彆怕,都是假的,我隻是太累睡了一覺,現在已經醒過來。過幾天咱們一起出去玩,鴻蒙仙府我還是第一次去,不知道跟其他地方有何不一樣。”

心裡頭卻擰緊了,雪如圭明顯出現幻覺,攪的他神思恍惚,不能平靜,夢裡頭都沒放過他,一遍遍撕開血淋淋的傷口,猛戳痛腳,難怪會是這副樣子。

原本就已經不好了,那些折磨給他留下巨大心理陰影,這下更嚴重。

才剛好些就遇上這種事情,迎頭痛擊,實在湊巧的很。

有金光神咒的庇護,還有靜心凝神的手串輔助,按理來說不應該這樣。

雪如圭依偎在黎采玉懷裡,雙手用力抓緊他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氣,精神緊繃到極點,根本無法放鬆。似乎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確定黎采玉是不是真的醒過來,在現實跟幻覺之間徘徊,想要清醒,但有雙手拽著他,讓他往下沉。

這是危險的訊號。

“二狗哥……”

“……二狗哥…”

“…………二狗哥……”

雪如圭一聲聲呢喃,委屈,痛苦,絕望,交織在一起,破碎而虛弱。

在這些呼喚中,黎采玉忽然就懂了。

發自內心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是雪如圭自己的心靈有了間隙。

簡單的語言跟呼喚效果已經很微弱,隻有他的精神從深淵出來,才能真正恢複。

難怪長春子會說心病需要心藥醫,恐怕是試著醫治過,架不住雪如圭自己往死胡同裡鑽,拽都拽不出來,還越陷越深。這種情況下最多給開點安神類的藥物,讓他不要沉的太快,其他的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個關卡外力的幫助作用有限。

“嗯,我在。”

“圭圭,我在。”

黎采玉緊緊抱住雪如圭,一隻手在他後背輕輕安撫,有規律的上下撫摸,一邊向他道歉:“對不起,是我太魯莽,讓你受驚了。”

毫無卵用,雪如圭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顫抖,精神恍惚。

剛醒來就要面對如此棘手的問題,黎采玉也是頭大,根本無從下手。連長春子這個專業學醫的大夫都對雪如圭束手無策,可見是真的很難,都說心病還須心藥醫,但心藥到底是個啥?

要說是被嚇得,可他已經醒過來。

哦,圭圭長時間被幻覺困擾,有些分不清現實跟幻覺了。

思及此,黎采玉由衷感覺到頭疼,不由自主發出痛苦呼喚:“圭圭我頭疼!”

不料竟有起效!

剛才還沉溺在自己世界發病的雪如圭立即來精神了,掙脫黎采玉的懷抱,手指小心翼翼探上他頭部的穴道,力道適中的按摩,手法十分之好,很快讓黎采玉舒服的眯眼。

“二狗哥,這樣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特彆可以!

黎采玉猶如發現新世界之門。

“圭圭我腰疼!”

“圭圭我背疼!”

“圭圭我心疼!”

前面兩個雪如圭都可以給他按按,最後一個讓他手腳無措了。

“……心、心疼?”

“看到圭圭神思恍惚精神不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讓我難受的心口絞痛!”黎采玉捧心,學著西子的模樣蹙眉,英姿勃發眉眼不怒自威充滿鋒利侵略感的健碩體修做出這副樣子,顯然沒有半點柔弱之感,不倫不類,可落在雪如圭眼裡絕不是這樣。

他立馬緊張,“那該怎麼辦?!”

“隻要看到圭圭每天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開心快樂,我心口就不絞痛了!”黎采玉眼睛眨也不眨,快速說出這個要求,並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給圭圭笑一個,圭圭也給我笑一個!”

雪如圭下意識回了一個笑,唇角微微上翹,仿佛打破了僵局,一直繃著的臉總算有彆的表情。

“哇!看到圭圭開心快樂,果然心口不痛了!”

雪如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黎采玉是在故意逗他,面頰爬上淡淡的粉色,惱羞,“二狗哥!”

“我是說真的呀,不信你摸摸!”黎采玉笑眯眯抓著雪如圭的手往自己心口按,“剛才還疼,看到圭圭笑,忽然就不疼。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話音落下,雪如圭頓時羞的臉更紅了,狠狠嗔一眼。掌心下的心臟砰砰跳動,鏗鏘有力,炙熱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過來,讓他感覺到掌心發燙,燒的身上其他地方似乎都跟著燙起來,腳趾不由自主蜷縮。

慌忙抽回手,在黎采玉身側躺下,後背對著他,還把被子全都卷走,縮在裡面像個蛹。

“圭圭,被子!”黎采玉發出可憐的叫喚。

圭圭蛹不為所動,從頭包到腳,冷酷無情的無視叫喚。

“圭圭不理我,我好心痛啊!”

圭圭蛹蠕了蠕,從縫隙裡偷偷往外看,瞧見黎采玉側躺在旁,一手撐著腦袋,正笑容滿面的看過來。

視線對上的瞬間,被子裡的人顫抖了一下,迅速把縫隙合攏。

“我看到了哦,圭圭在偷看我。”黎采玉靠過去,一把抱住圭圭蛹,隔著被子對雪如圭貼臉蹭,“圭圭,圭圭,圭圭!”

叫一聲蹭兩下,叫一聲蹭兩下,直把躲在被子裡的雪如圭蹭的無可奈何。

悄悄鬆開一些縫隙,黎采玉見縫插針,毫不猶豫掀開被子鑽進去,兩個人都躲在裡面,一起當蠶蛹。

裡面溫度很快升起來,惹得他們冒汗,掀開被子露出腦袋,枕在枕頭上。

互相看一眼,都笑了。

雪如圭頭發有些亂,微微汗濕,黎采玉也有點冒汗,躲在被子裡呼吸就會這樣。

黑色發絲跟銀發混在一起,對比鮮明。

笑過後閉眼睡覺,兩人貼在一起,彼此氣息交纏,這次雪如圭的夢裡沒有痛苦,隻有放鬆。

第二天長春子照例過來為黎采玉檢查,人醒過來後恢複力更強,狀態比昨天更好,然後是針灸。

這兩年裡長春子每日為他針灸,刺激恢複,昨天黎采玉醒來時已經針灸過,今天要繼續。

很快黎采玉腦袋上紮滿銀針,長長的,動一下就會搖晃。

老實說,看到長春子拿這麼長的銀針要紮自己腦袋,他整個人都毛骨悚然了,打心底排斥,不想被誤會是害怕紮針,當著雪如圭跟弟子的面,強撐著面子沒掙紮。

“長春子道友,這個,還得紮幾次?”

“黎道友放心,你的恢複情況良好,據貧道估計,約莫再紮個兩三天都差不多了。”長春子面帶微笑,氣息和煦,如沐春風,對病人抗拒紮針的心理非常理解,修士都不喜歡彆人拿針紮自己腦袋。

一邊不動聲色的偷偷打量雪如圭,嘖嘖稱奇,心底對黎采玉比一個大大的服字。

才過了一天,整個人的精氣神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跟昨天截然不同,眼睛有神了,還會笑。他給開了那麼多藥,屁點用都沒有,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醫術不行,愁的掉頭發,最後隻能承認自己無能為力,開點安神的湯藥。

瞧現在多有精神,面色紅潤,猶如磕了十全大補丸。

隨後聽見黎采玉對雪如圭撒嬌。

“圭圭,我餓了,不是圭圭做的靈食我不吃!”

“玉哥再堅持一下,等會兒我給你做。”

長春子頓時福至心靈,豁然開朗,暗歎果然妙!

這下子哪裡還有空精神內耗,直擊要害。

心病還須心藥醫,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