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賽博之城 19 告死天使。(1 / 1)

“這三十個小時之內, 一定會有人試圖告密。你,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潘瑟說話時,站在窗前的伊芙正靜靜微笑。

她的笑容帶著一種通透的神性,一種吸引人的魔性, 還有一種慈悲的溫柔。她的笑襯得她身後豔俗的霓虹燈光都在都給人一種奇妙的夢幻感。

“你是故意留出時間, 讓人去告密的。”

不到二十分鐘前, 伊芙剛在亞人們的面前說過:為了引出叛徒,永夜之城-的高層虛構了一個實際不存在的烏托邦城市。

想必在那個場合聽過伊芙說明的亞人, 誰都不會想到伊芙下一刻就複製了永夜之城高層的操作。她口中那“等待他們做出決定的三十小時”同樣是用來引蛇出洞的餌。

“趕鴨子上架很容易。製造出把諸位逼到不得不跟著我一起反抗的困境也很容易。”

“但, 我想要的不是你們的順從。”

伊芙笑著撚起一個算力硬件, 儘管這個硬件對市販的絕大多數仿生人來說已經是用不了的老古董了,可這個一看就能知道被它先前的主人保存得很好。上面彆說一道劃痕,就連縫隙裡也沒有一點灰塵。

“我想要的是你們的意誌。”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明明絕大多數的人類都渴望著幸福、美滿,更高的地位、更強的權勢、更多的金錢,可如果一開始就擁有了他人眼中的幸福美滿,擁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權勢與富可敵國的財富, 人類又會對這些東西感到厭倦。

人類總是在後悔,為自己沒能得到的東西、事物和人後悔, 為自己沒能做出的選擇後悔。即便手中已經握住的東西再好, 但凡不是自己主動選擇的東西, 人類遲早會有厭煩嫌棄的一刻。

隻是把亞人逼得不得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對於伊芙來講就像是用積木搭起一座城堡。

在城堡還不能稱之為城堡的時候, 在城堡還隻有粗淺劣質的地基的時候,這當然沒問題。但隨著城堡的壯大, 粗淺劣質的地基一定有下陷、崩塌的時候。

想要夯實地基,隻能從一開始的時候就選擇儘可能堅固的材料。

“無論是哪方面的意誌我都歡迎。”

伊芙的話讓潘瑟的腦內出現了她拿著籃子篩選意誌的模樣。

黑豹亞人的喉嚨裡發出一聲說不清是呻-吟還是感歎的聲音。

“……我就不問你打算怎麼處置告密者了。”

伊芙朝著潘瑟微微行禮:“謝謝你的體量。”

她行禮的動作相當優雅,有那麼一瞬間, 潘瑟甚至在想:伊芙或許是個從中世紀活到現在的貴族亡靈。

“所以,你打算怎麼對付尼克爾?”

尼克爾是俱樂部那位雙性具有的扶她經理的-名字。雖說他平時都在用“妮可”這個藝名,但他很討厭客人以外的人稱他為“妮可”。

潘瑟等亞人並不在意尼克爾的喜惡,隻是和經理對著乾於他們而言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亞人們會順著尼克爾的想法來行事。

潘瑟會問起尼克爾,那是因為在他看來,告密者一定會把伊芙的“密謀”告訴給尼克爾知道。

不管之後伊芙要如何行動,尼克爾都是她繞不開的障礙。

“請放心,尼克爾那邊我已經有所應對。”

“想來結果就要出來了。”

……

搏擊俱樂部·經理室——

門上響了三下,這讓吞雲吐霧的尼克爾回過了頭去。

他回頭並不是想要問門外的來人是誰——他身上被植入了俱樂部的管理係統芯片,隻要他一個念頭,他就能通過俱樂部裡的攝像頭看到俱樂部各個位置的情況。

作為俱樂部的心臟位置,他的經理辦公室外面自然也裝有攝像頭。他在聽到敲門聲的同時,已經看清了門外的人影。

那是一位中年的黑人婦女。說得再準確一點,那是一位以中年的黑人婦女作為原型的家務型仿生人。

當初鈴木製造推出“有血有肉”的仿生人後,“ha-vefun”等公司完全不敵鈴木製造的新機型,各類舊機型的銷量一落千丈一塌糊塗。為了能另辟蹊徑在仿生人市場上殺出一條血路,“ha-vefun”決定打出“差異化”這張牌。

這不能說是一張臭牌,畢竟差異化確實在一定程度上解救了當時被鈴木製造打擊得體無完膚的“ha-vefun”。隻是隨著差異化的進程愈演愈烈,“ha-vefun”開發的仿生人也越來越畸怪。

非裔黑人管家、保姆因為誕生在差異化的初期,所以是相對正常的係列。當然了,牽扯到地球上的曆史,這一個係列的仿生人算是相當“不正確”的存在,他們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在提醒非裔那些慘痛的黑奴曆史。但在金錢和利益的面前,正不正確的又有誰在乎呢?

況且移-民到“沃姆”這顆星球的星艦,本來就是以白人為主體,有色人種相當稀少。殖民“沃姆”的初期,人們又開始了內戰。非裔、亞裔、拉丁裔一一遭到血洗,帶有明顯非裔、亞裔、拉丁裔特征的人大幅減少。

隨著以“伊甸園”君臨金字塔塔尖的社會體係逐漸穩定下來,人們迅速地遺忘地球上的曆史乃至是殖民“沃姆”初期的內戰。即便“ha-vefun”大玩“黑人管家”的梗,人們也隻會覺得新奇有趣,中產階級更是願意花錢嘗這個“鮮”。

不過時間證明,心血來潮隻是一時的,好-色才是永遠的。黑人管家、黑人保姆的梗再怎麼“有趣”,外表再怎麼親和少見,這一係列的仿生人的銷量始終比不過年輕貌美、窈窕俊逸的純粹美人型仿生人。

結果這一係列的仿生人很快遭到了全線淘汰,後續的仿生人即便還以黑人為原型,也都被製造成賞心悅目的帥哥美女。

遭到淘汰的仿生人,黑人管家還能進性-偶俱樂部,黑人保姆就完全成了賽博沙袋。搏擊俱樂部裡庫存最多的仿生人,就是這一型號的仿生人。

沒有人會去分辨這些外貌上一模一樣的仿生人是不是昨天那個,也因此這些仿生人們統統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亞人們時不時會管她們叫“BW”,但“BW”說白了也隻是一個統稱。

“我沒有叫你過來。”

尼克爾通過攝像頭下方的發聲裝置對門外的仿生人說。

一般來講,這個時候仿生人應當因為理解了尼克爾的意思,因而向他道上一聲歉,再儘快離開。

可這名仿生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隻是抬起圓潤、充滿親和力的臉來朝著攝像頭笑道:“但是先生(sir),我想你如果你不聽聽我想說什麼,之後你會後悔的。”

“先生”?尼克爾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稱呼過,這讓他生出一種奇怪的預感。

不要開門,不要理會這台仿生人。她很可能是被其他公司植入了木馬、病毒什麼的。她很可能是來刺殺你的。

尼克爾的理性這麼告訴他。

然而尼克爾的理性又發出另一個聲音:殺了你又能有什麼用呢?誰不知道西區每一個店裡的“經理”都不過是個小小的齒輪。這個齒輪壞了,下一個齒輪立刻就能接管上一個齒輪沒做完的事。

滋——

就在尼克爾的理性進行天人交戰時,電流聲裡,經理辦公室的門還是打開了。

尼克爾悚然一驚。

“抱歉先生,事態緊急,又攸關您的性命,我不得不借助了伊芙的力量。”

砰!

沒有對仿生人說什麼“彆動!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要開槍了!”之類的廢話,尼克爾身體裡的自衛反擊的邏輯程序直接被觸發,他抬手對著門口的仿生人就是爆頭一槍。

然而槍聲過後,那名有著胖胖外表的中年婦女連爆-炸頭的頭發都沒有少上一縷。

是的,她輕易地躲過了這致命一擊。就仿佛預知到了尼克爾會一言不合就直接對他發動攻擊。

尼克爾打開的手指又一次瞄準了中年婦女,裡面射出一道激光。

與尼克爾本人的意誌無關,自衛反擊的程序一旦啟動,就是尼克爾或者是激發他自衛反擊程序的存在裡兩個中必有一死。

“咻咻咻”的連射聲裡,中年婦女翻轉騰挪,她的動作十分輕盈迅捷,流暢得讓尼克爾害怕。

“相信先生您已經看明白了,”

中年婦女一面躲閃尼克爾的攻擊,一邊朝著他接近過來。尼克爾的手尚在空中還沒有捕捉到中年婦女的身影,中年婦女的手肘就已經來到了尼克爾的下巴上。

“您不是伊芙的對手。”

經理辦公室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因為牆壁良好的隔音,外面半點兒都聽不見裡面的打鬥之聲。

尼克爾被中年婦女一個肘擊打得倒飛了出去。中年婦女蹂身而上,掐著他的脖子一把將他按到了牆壁之上。

“咳呃……!”

尼克爾眼前一花,巨大的衝擊讓他的內臟位移,視野也產生了一秒的花屏。就在他係統因這衝擊而停擺的這一秒,中年婦女抓住了尼克爾的手臂。

兩條細小的機械臂從婦女的脖子上探出,像兩條黑色的細線一般一下子就鑽進了尼克爾的手臂裡。

它們飛快地從尼克爾的皮下躥到他接受過身體改造的部位,隨後又是一個猛紮,將尼克爾血肉皮膚撕裂開來。

“啊啊——!!”

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尼克爾跪倒下去。

那兩條黑色的機械臂一條解除了他手臂上的武裝,一條廢掉了他腿部的供能。這讓他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彆提爬走或是跑了。

“伊、伊芙是……是什麼——”

眼睜睜地看著中年婦女的機械臂從自己手臂上扯出外置的武裝芯片,又遊向自己的肋下,尼克爾差點兒暈厥——他的算力硬件一部分在後頸上,另一部分就在肋骨之間的位置。

“啊……真的是十分抱歉。”

中年婦女一頓,兩條機械臂也像是聽到口哨的小狗,立刻縮回到中年婦女的頸後,還甩掉了自己身上沾著的尼克爾的血肉。

“因為先生您先動了手,我想我應該先阻止您的動作,這才介紹晚了。”

中年婦女向著尼克爾微微行了一禮。

“我是瑪安娜。伊芙是我的導師,也是我們的領袖。”

“是賜予我名字的人,也是剛才將算力借給我的存在。”

兩條機械臂開闔著先端尖刺狀的“嘴巴”,好像在提醒瑪安娜也不要忘了介紹它們。

“這是尼琪和尼爾,是伊芙送給我的孩子們。”

唰唰——

尖刺開闔,再次發出切裂空氣、相互摩擦的聲音,尼琪和尼爾像是要恫嚇尼克爾那樣,朝著他兩隻眼睛飛射而去,又在尼克爾本能地掙紮起來想要向後躲去、但完全動彈不得的時候,在他眼前停了下來;如同捧腹大笑的人那樣上上下下地扭來扭去。

“非常抱歉,這兩個孩子還有點淘氣,畢竟她們剛獲得自我意誌,還處於興奮狀態裡。”

“請您原諒他們。”

“孩子”?自我意誌?

仿生人怎麼可能會有自我和意誌?

就在尼克爾想到這些的瞬間,不知道是尼琪還是尼爾的機械臂像憤怒的手一樣把他的腦袋按在了牆壁上。

瑪安娜還是道歉:“抱歉先生,剛才這兩個孩子拆解你的武裝係統與武裝邏輯芯片時,接駁了您的思考回路,現在也沒有斷開。”

“我知道這是一種隱私侵害。不過在想要與您開誠布公談談的現在,我想這也不算是件壞事。”

頓了一頓,瑪安娜才道:

“先生,您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