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賽博之城 17 輕鬆的死,最痛苦的活……(1 / 1)

臭小鬼!就這還要他好好休息!?

她是沒有自覺自己放出了多少恐怖悚然的消息嗎?!她以為他聽完那些還能安安穩穩地睡得著!?

按著自己腰間門的傷口, 感覺傷口愈發疼痛起來的沃夫長長地呻-吟了一聲。

“啊,對了。”

已經走出門去的伊芙又退了回來。

她笑盈盈地指指沃夫床邊的紙袋:“生物止疼劑雖然沒有成癮性,但是藥效衰退的速度也比較快。今天晚上疼痛可能會讓你睡不著, 所以我建議你每隔四小時口服一次我留在你手邊的抗炎藥。”

“那個抗炎藥裡稍微有一點點止疼劑的成分。”

再次走出去的伊芙沒有回頭。

“……伊芙還蠻體貼的。”

沉默之中,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那人立刻被沃夫吼了:“哪裡啊!?”

“她不是為了提醒你記得吃抗炎藥,專門為你準備了含有止疼劑的藥嗎?”

潘瑟面無表情地倒了半杯水給沃夫:“那樣你隻要一疼就會記得吃藥了。”

沃夫和這裡的其他亞人不大一樣。其他亞人是拚了命地想活下去, 想離開這裡去過正常的生活。沃夫卻是打從一開始就全盤接受了俱樂部裡的一切,包括酷刑、虐待,還有隨時都可能到來的死亡。

否則他也不可能在比爾找他商量後, 立刻就決定由自己去代替比爾當“漢方藥”。

“多珍惜點你的這條命吧。這可是伊芙差點報廢自己才救下來的。”

沃夫接過杯子的動作頓了頓,好幾秒後他才移開目光道:“我知道。”

伊芙為他治療時他的視野裡灰黑一片, 什麼他都無法看清。傳進他耳朵裡的聲音也因為失血在他耳朵裡變得朦朧、扭曲還重音,但他多少能夠猜到伊芙為了救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儘管從結果上來看, 伊芙因禍得福獲得了新的身體, 人格邏輯也進一步被補強。可這並不意味著伊芙經曆的那些禍事就不是災難一場了。

在潘瑟眼裡, 比爾並沒有為沃夫做過堪稱兩肋插刀的事情。隻不過即便如此沃夫也視比爾為同舟共濟的兄弟,願意在兄弟危難之時, 為其付出一個腎臟、一個眼球, 甚至是一條性命。

對於潘瑟這種自認自私的人來說,沃夫為比爾做的事情他永遠都做不到。也正因如此, 他對沃夫抱有一份敬佩之情。

在敬佩之情之外, 潘瑟也希望沃夫能多回應一點伊芙對他的好——他不是要沃夫為伊芙肝腦塗地,伊芙大概也不想要沃夫這麼做。他和她, 他們都隻是希望沃夫能多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些。

“……潘瑟,你要去哪裡?”

按照藥物背面印刷的服用指南一回吞下了兩顆抗炎藥,沃夫望著從監控死角裡推開一塊地磚,將裡面的東西統統塞進一個手提箱裡拿走的潘瑟。

“這還用問嗎?”

潘瑟的口吻冷靜而冷淡:“當然是伊芙那裡。”

比爾聞言驚慌失措地脫口而出道:“難、難道你真的要和伊芙一起……!”

“你們也知道那些女表子養的對我做了什麼吧?”

潘瑟直到今天也無法忘記奶奶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潘瑟知道自己永遠不能原諒那些人對他犯下的罪行。

“但、但是——!”

比爾還是想攔住潘瑟:“暴露了會死的……!!”

“我之所以活到現在, 就是為了報那一箭之仇。”

“現在報仇的機會就擺在我的眼前。你猜,我會不會停下我的腳步?”

金色的眼睛裡盛滿濃鬱的憤怒,此刻的潘瑟就像是一團靜靜燃燒的火焰。他不大張旗鼓地咆哮嚎叫,他內心的怒焰卻足以吞沒整個上東區,乃至整個“伊甸園”。

提著手提箱從比爾高大的身軀旁繞開,潘瑟走出了地下室。

亞人的夜間門視力大多很好,因此俱樂部從未在樓梯間門裡安裝任何的照明裝置。

踏著黑暗一步步前行,潘瑟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他曾經是貧民窟裡的貧民。

他的父母在他五歲的時候就死了。這很正常,畢竟貧民窟靠近礦區,汙染很大。他父母乾的又是回收碎礦的工作——所謂回收碎礦就是撿拾運礦車沿路掉下來的一些小礦石。

這些小礦石你也彆看它的塊頭小就不當一回事,事實上這些小礦石同樣擁有很強的放射性。隻需要米粒大的一小塊,一年就可以殺死方圓百米內的十數人。

彆人都說潘瑟和他的父母運氣太好,因為潘瑟非常聰明。其他孩子剛生下來幾個月甚至都還不會牙牙學語,潘瑟就已經看得懂加減乘除並且能精確地計算了。而潘瑟的父母,他們撿到了一筐子每個都足有拳頭那麼大的礦石。

可潘瑟卻覺得,他和家人都被黴運附了體。

父母因為撿了那一筐子礦石,雖然有錢可以把家從貧民窟搬到城區裡了,他們自己卻患上了癌症、白血病,沒過幾年就死了。

潘瑟則因為頭腦太好,被慈善學校被老師當成了小偷。

——人類獲取知識的方法早在幾百年前就不僅限於書本、視頻與音頻了。在學習芯片被開發出來之後,任何人,隻要被安裝了特定的芯片,就能百分之百地獲得芯片上記載的能力。包括且不僅限於格鬥、拳擊、廚藝、插花、舞蹈、作曲編曲、繪畫、編成……乃至是殺人技術。

這樣的芯片作用太強,也因此會帶來一些負面的影響,例如扭曲人的性格與價值觀,扭曲人對於力道力量的控製,還有扭曲人的道德感與倫理觀。加上有越來越多的不法分子在這些芯片裡添加了一些私貨,例如邪-教的催眠洗-腦、例如某些政-治家與政-治黨派的政-治觀念,還有一些蠕蟲病毒構成的電子麻藥,總之這樣的芯片遭到了官方的禁止。無論是流通還是使用都逐漸轉入地下。

與此相對的是,上層人士之間門流行起了另一種學習芯片。這種芯片不是直接安裝到人體上,而是可以反複使用、反複錄入與修正。

這種具備了“祖傳”性質的芯片,是集成了父母長輩的學識經驗,然後灌輸到孩子的腦內。

窮人沒可能擁有這種芯片。而富人的孩子,隻要到了適當的年紀,父母就會送他們這樣的芯片,讓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間門多出一種、乃至是好幾種能力。

學校與其說是用來學習的地方,不如說已經變成了這些富人的孩子用來熟練、掌握自己得到的能力,以及測試這些能力都能做到什麼地步的試驗場。

潘瑟天賦異稟,他在課堂上的出色表現讓所有人震驚不已。同時又有富人家的孩子向老師哭訴說自己父母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也就是芯片失竊了。

老師就這樣在全班同學的面前審判了潘瑟。

可潘瑟沒有被打倒。

他冷靜地質問老師為什麼不查監控,又問老師怎麼確定失竊的芯片裡裝著什麼樣的能力。最後他冷淡而平靜地告訴老師,自己有芯片也沒用。因為他家裡根本沒有可以讀取這種芯片的機器。

後續老師偷竊富裕學生芯片的事情遭到了曝光,潘瑟成了下層學生的英雄,同時也因為顯眼而成了上層學生們的眼中釘。

不過上層的學生們沒來找潘瑟的麻煩。因為上東區的大小姐成了他的朋友——她自說自話地黏在他身邊,帶他結識她的朋友,還為他向校方爭取到了格外豐厚的獎學金。潘瑟一直都懷疑那些獎學金有一部分不是學校出的。

慈善學校顧名思義,是上層人士拿來做慈善的地方。普通學生能得到多少獎學金,不是看校方願意給他們多少,而是看上層人士有沒有招攬這個學生的心。

在這個沒有義務教育的星球上,潘瑟風平浪靜地念到了大學。他的大小姐青梅也因為其家族得到了進入“伊甸園”的資格,成為了真真正正、名副其實的“公主”。

潘瑟從來都沒奢望過能當“王子”,他恪守著自己的本分,一次都沒有與青梅越過那條界線。

他隻想憑借著優異的成績在畢業後進入一家大公司,去研究自己有興趣的仿生人,也能拿一份穩定的薪水去贍養自己的奶奶。

潘瑟的願望真的僅此而已。

但就是僅此而已的願望,也被完全破壞。

公主的追求者為了除掉他,給他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他們不僅將他趕出了校園,還讓他窮困潦倒、一貧如洗,不得不帶著奶奶離開他們先前租住的地方。

潘瑟和奶奶無處可去,兩人不得不躲在橋洞下面避雨。

這是酸雨。

等到酸雨停了,蒸騰在空氣中的有毒物質也讓潘瑟奶奶的舊病再度複發。

永夜之城裡看不到星星,懸在天空之上的“伊甸園”隻是冷漠無情地下瞰著地面上那些可悲的螻蟻。

潘瑟是目睹著奶奶如何一點一點斷氣的。

他被一幫打手用膠帶綁在了廢棄的椅子上,雙眼被鋼鐵製成的器具撐著眼皮。

無法閉上眼睛的他目眥欲裂。

他的指甲在椅子的金屬扶手上撓出了道道劃痕。

“本來我們是該殺了你的。但是你看,直接殺了你沒法讓那位大人-消氣。再說公主大人萬一找來了也很麻煩。所以說——”

打手揪著潘瑟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來。

“你是想選擇輕鬆的死,還是最痛苦的活?”

活。

他當然要活。

在擰斷那害死他唯一親人的狗-娘養的脖子以前,他絕對不會去死。

“潘瑟?”

伊芙有些意外地望著眼前人。

“我很感謝你,伊芙。”

黑豹亞人咧開嘴,露出了雪白的尖牙。

“我從來沒想過要逃。我隻怕自己在死之前都沒辦法從這裡出去,沒辦法爬到上東區。”

“你要反抗這屎一樣的世界是嗎?”

“讓我來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