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天命、氣運與金手指16 吃瓜吃到自己……(1 / 1)

在世人的印象裡, 懷胎十月便是女子一生裡最遭罪的日子。與之相對的是:隻要在十月之後順利地把孩子生下來,女子就不會再遭什麼罪了。

可事實是懷孕不過是個開始。連通地獄的不光是產房的門,活著從產房裡出來也不意味著就脫離了地獄。

養育孩子的艱辛比之懷孕的那十個月, 不過九牛一毛。

銀音還好,她是銀家的大小姐, 母親是父親的正室。她的孩子多數時間有母親、有仆人幫忙帶著,她多少能夠抽出手來處理銀家的事務。

然而隨著孩子越來越多, 銀音越發分-身乏術。但凡她有一天因為公務不在家中,仆人私底下都要議論她是個冷血的母親。覺著她把自己的權勢、地位還有銀家的錢財看得比她自己的孩子還要重。

重壓之下, 銀音哪裡能不向羿蒙哭訴?那時的羿蒙一副十分理解她不容易的模樣,不僅積極地幫著她照顧孩子, 還在她實在因為孩子騰不出手來的時候代替她作為銀家的主事人出面。

久而久之, 外面的人反倒更喜歡與羿蒙打交道。因為與羿蒙談合作時, 不會有孩子需要他奶,他也不會因為產後的一些副作用,例如漲奶、排出惡露而在人前丟臉。

就連她的父親都讓她多管管孩子,少操心銀家,橫豎羿蒙是個能扛事的。

掛著“銀家家主”的頭銜,做得卻不是家主的事情, 銀音是有不甘的。她想,隻要孩子再長大些就好了, 隻要等孩子再大一些、能自理了,她就能不再隻當個掛名的家主。奈何一個個的孩子出生、出生、再出生。

縱使修士擁有少則幾百年, 多則幾千年甚至是半永久的生命,奈何精力與生命並不是等比的。等銀音與羿蒙的孩子們都有自理能力了,銀音再去儘家主之責時卻發現,她已經什麼都做不好了……

人在進步, 社會也在進步,辦事的方法在進步,交易的對象、合作的對象、敵人也都在改變。銀音的精力跟不上,判斷更是失誤連連。

羿蒙安慰她,說隻要她再習慣一段時日,一切就都會好轉。但銀音自己知道,她正讓銀家蒙受巨大的損失。再這麼下去,銀家下面的人就要反了。

現在把決策權交給羿蒙她還能繼續做這個掛名的“家主”。若是真的逼反了下面的人,彆說她,羿蒙、她的孩子、她的父母,都會因為她自私自利的絕望而斷送幸福明朗的生活。

所以銀音承認了,承認自己一個人做不好這家主。她更加徹底地將權利分給羿蒙。而羿蒙也確實沒有背叛她的期待,在她闔眼之前始終與她伉儷情深地支持著銀家……

銀沙前前世的後半生與姐姐沒有太大的不同。區彆隻在於她的母親是個散修,沒有為她帶來強而有力的支援,她的個人修為又沒有高到能在赤炎國的大能裡排得上號。因此她雖然與夫婿羿蒙一起接手了銀家,卻沒有得到“家主”這個頭銜。

家主始終是她的父親,比起她的話來,羿蒙給更聽她父親的。

銀沙不是沒有雄心。她想過要超越姐姐,成為銀家的中流砥柱。她想讓姐姐知道銀家沒了她照樣興盛鼎旺,她這個妾室所出的妹妹壓根兒不比她這個姐姐差。

結果因為生育,銀沙根本沒空去好好學習如何成為家主。在她不願意再生孩子之後,立刻就有侍女來她面前暗示她說:若是她不與羿蒙繼續生孩子,羿蒙就會去找彆的女人生孩子去了。

她愛著羿蒙,也希望羿蒙永遠愛她。所以——

世人都認為隻要有了孩子,一個女人就會無條件地變成一位能為孩子付出一切的母親。母親生來就會愛著自己的孩子,不論孩子的父親有多麼的面目可憎,不論這個孩子會從母親的身上奪走她多少的可能性。

可現實並非如此。

八個孩子即便不是每個都需要銀沙時時刻刻親自帶著,但她仍然看到自己的孩子就感覺煩躁。

她覺得這些滿地亂爬、肆意尖叫、隨時流口水,哪裡都可以大小便的東西根本是某種異形的蟲子。它們偽裝成她的孩子,在掏空她的精神,吃乾她的血肉。

它們在束縛著她。

她隻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說:這些是羿蒙的孩子呀,是你愛的人的孩子呀,所以你也要去愛他們、照顧好他們……

到最後,安慰成了催眠。銀沙真的當生養-孩子就是自己的天職,就是自己必須去做也該喜歡去做的事情。

那個代替姐姐支撐起銀家的願望,變成了被遺忘在某個犄角旮旯裡的,不切實際的碎夢。

有愛情這層濾鏡在,再是雞毛一地的生活似乎都不是那麼辛苦。

隻要能“看開”,隻要能“想開”,隻要能“認清現實”,忘掉“不切實際的想法”……就不會覺得痛苦。

可現在——

無論是裝在銀音眼裡的那塊濾鏡,還是銀沙無數次對自己進行的催眠,都已經不在了。

沒了羿蒙,自己真的能當好這個家主嗎?——銀音和銀沙不是沒有這種不安。但是想到旁邊還有一個姐姐/妹妹在,銀音和銀沙又不是那麼懷疑自身了。

不會的可以學。錯誤的可以改正。一個人走在無垠的道路上或許會有失偏頗,兩個人一起走,即便有一個人走偏了路,她的姐妹也能把她拉回來。

這就是銀家雙姝的選擇。

“反、反了你們……!!”

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養出來的女兒會朝著自己亮出獠牙利爪,銀家家主怒從心起。

若是周圍沒人看著,銀家家主說不定還能放下-身段兒說幾句軟話。然而這裡不是在銀家,是在外頭,周圍十幾雙眼睛瞧著,更有幾十道、上百道神識往這邊掃過。

身為父親、身為男人的自尊不允許銀家家主逃避,時隔多年,他再一次運起修為。

“那麼大公子,妾身現在可以問問你,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你的傳聞裡了嗎?”

客棧二樓,正看銀家姐妹不破不立的葉棠沒想到會從銀家姐妹那裡聽到自己的瓜。她遂問身側坐著的宇文敬。

宇文敬身後,一條粗大的黑色龍尾擺了擺。

彆說葉棠,就連宇文敬自己也沒想到龍丹竟然會讓他的身體產生如此變化。已經十幾代人沒能化身為鼓的宇文家人更是人人皆驚,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過去也不是沒有宇文家的人服過龍丹。畢竟玉華上界也有“吃什麼補什麼”的說法。

宇文家的人不止一次懷疑自己不能化身為鼓是少了點兒龍的成分,吃龍丹的、服龍膽的,還有把龍鱗磨成粉後煎成黑乎乎的膏子每天吃的。

這些人羽化仙解的多,化出祖宗外型的卻是沒有。後來也就沒有宇文家的人去嘗試以形補形了。

這回宇文敬的大尾巴一出,想來宇文家上上下下又要掀起一場四處找龍相關製品來吃的風潮了。

葉棠隻盼望玉華上界能有珍禽異獸保護法,免得宇文家找龍吃,彆的家族找鳳凰吃,最終把龍啊鳳啊的都給吃到絕種。

家族裡沒人能化出鼓的原型,自然也沒人懂得化出龍尾之後怎麼把尾巴收起來。宇文敬自己研究許久也沒有收效,他隻能當這條招搖的尾巴不存在了。

“咳……”

宇文敬假咳一聲,清清嗓子。無他,他的尾巴一見葉棠就很躁動。他又不能直接把這條該死的尾巴踩在地上,讓它不要亂動。

“這是為了救你。”

哦——

葉棠一下子就懂了。

怕不是她假惺惺地“嚶嚶嚶”著跑出宇文家之後,宇文英就對她起了殺心。

這也容易理解:外面瘋傳宇文英嫉妒自己兒子,打算弄死自己兒子。宇文英是拿她當作素材撰寫了另一係列的謠言,這才將世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拿著宇文敬給的“遺書”出去辟謠了,那不就讓人看出先前關於她的謠言都是有心人杜撰的了麼?再一推演,立刻就會有人明白她身上的那些謠言全係宇文英的手筆,目的就是為了將自己從嫉妒兒子的謠言裡摘出去。

至於宇文英為什麼要這麼做……在世人眼裡這已經不用說了。“做賊心虛”四個字就能解釋一切。

樓下打得光團亂舞煙塵四濺。樓上葉棠與宇文敬被看不見的力量籠罩全身,即便樓下有碎屑飛濺過來,這些碎屑也被那看不見的力量擋在了葉棠與宇文敬身外。

“原來如此。還是公子想得周到。”

“公子是想隻要將我塑造成你的恩人,宇文家、準確說是你父親就不會對我下手了。”

葉棠說著作勢向宇文敬淺行一禮。

宇文敬不自在地避開:“不是塑造。……你本也是我恩人。”

葉棠狀若愕然,以袖掩口:“公子那麼想死,我強迫你活下來,你居然還當我是恩人?”

宇文敬被葉棠說得臉上發燙。

仙骨儘毀後他有事沒事就想著去死。這會兒有了道骨,他又不想死了。這說出去,不是隻會讓人覺得他是個承受不了打擊、遇上一點挫折就沒法自己爬起來的廢物麼?

抬手在虛空中畫下一個簡略法陣,讓法陣包裹自己與葉棠,使得兩人的聲音隻有彼此能夠聽到,嘴巴的翕合也隻有彼此才能看清,宇文敬低聲道:“我想死,是為了報複我父。”

“可真到了將死的那一刻,我才發現……”

“原來就算我死了,也報複不到他。”

那他還死什麼?

他要活。要用自己的活去報複他的父親。

在真的讓他的父親得到懲罰之前,他絕不閉上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