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想要屍龍身上的魔骨。
“天命反派”能看到人身上的氣運值,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能精準地定位要打臉哪些氣運之子,收服哪些氣運之女。
根據媚姨的記憶,這位“天命反派”不止一次提到過“係統”兩個字。那麼葉棠可以肯定, “天命反派”這種能夠看到氣運值的能力, 就來自於係統。
既然是係統,那係統給出的數值要麼是設定好的數值,要麼是按照某種邏輯、某種算式計算出來的結果。
如果是計算出來的結果, 那麼這個結果應該時時都有變動。畢竟人的氣運會隨著際遇與自身的選擇而改變, 隻要人還活著, 氣運的數值哪怕隻浮動、下跌一、兩個數字, 也該一直有所變化。
媚姨原型是隻小烏虯,換上屍龍魔骨會讓她的命運大幅度偏轉,帶動氣運也跟著轉變。
如此一來,隻要葉棠見到了那“天命反派”, 就能知道他眼中的氣運值究竟是係統一開始就設定好的數值, 還是係統實時計算的結果。
如果“天命反派”看到的氣運是係統一開始就給各個登場角色設定好的數值, 那麼“天命反派”看到她也隻會看到媚姨原本的氣運值。
如果“天命反派”看到的氣運值是係統計算的結果,那麼隻要能擾亂係統自帶的運算公式, 讓係統的邏輯產生某種謬誤,“天命反派”就無法通過係統看到正確的氣運值。
看不到正確的氣運值,“天命反派”雖然仍是可以精準定位要打臉、要殺死的氣運之子——畢竟天之驕子個個都在天階上榜上有名, 跑不了。
可他沒法再精準定位要收的氣運之女——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女確實有那種不世出的強者, 但更多的是那種籍籍無名、被埋沒在人海裡頭, 直到“天命反派”找上她們,給了她們出人頭地的機會她們才成為一代宗師的女子。
“好了,”
從符夾裡撚出一疊符籙,葉棠面對包圍過來的屍兵, 笑道:“各位可否為我的魔骨讓一條路呢?”
符籙拍出,一個個金甲武士從地裡爬起。有的金甲武士連身體都還沒有凝出,一雙大手就已經把屍兵往泥土裡頭拖了。
屍兵是屍,已是亡者。它們雖不怕死,卻是怕被碾成肉泥——到了肉和泥都混在一起分都分不清的地步,就算是屍兵也沒法重新聚合。
一時間門整個藏龍崗裡劈啪之聲亂響,就像是有一百家手打肉丸店同時開張,每一家都拚了命地在瘋打肉丸。
偶有突破金甲武士的屍兵向著葉棠襲來,然而下一秒這些屍兵就被紅蓮之火吞沒。
葉棠離開宇文家時兌換了不少火係符籙,還兌了些白磷紅磷之類的素材。她一面隨著金甲武士前行,一面根據媚姨的記憶在符紙上用混合了白磷紅磷的朱砂寫下火係符咒。
說實話,葉棠認為媚姨的傀儡術冗餘的部分太多,這種冗餘加大了耗損。
但葉棠還是從頭開始理解並掌握媚姨的傀儡術。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曾是真神就看不起媚姨的術法。
隨手往嘴裡扔了幾顆丹藥,葉棠再召喚出幾個金甲弓兵來。
……
宇文敬是躺了五天後才重新恢複意識的。
他聽說媚姨為他去獵妖的那個瞬間門,先是憤怒——難道是他做得還不夠明顯嗎?他不想活了!他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他壓根兒不需要有人為他延命!
接著宇文敬慢慢地冷靜下來。
不,媚姨不一定是為了他獵妖去了。說不定媚姨隻是以獵妖為借口,離開了宇文家。……就像那天她說的那樣,一旦他死了,她還不知道會被他父親送到哪裡去。與其留在宇文家等著不知道被塞給哪個老醜畸怪的長老,倒不如她自己離開宇文家,去宇文家之外尋找她願意伺-候的英主。
所以,媚姨是相信了他的話,理解了他的死誌堅決,所以才離開的嗎?
宇文敬靠在床柱上,一時間門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該笑,還是該感歎第一個信了自己話的人,竟然是討厭自己的人。
夜裡很黑。為了不打擾大公子休息,侍女們沒來點燈。
先前那些侍女是覺著他不一定會死,或者是死前還能給她們點好處,這才願意圍著他與他玩鬨。結果他當眾吐血,讓那些侍女真的明白他命不久矣。後面他暈厥過去失去了意識,也就拿不出什麼現成的好處給那些侍女們了。
無利可圖,侍女們自然是連演都懶得演一下深情。
饑腸轆轆的身體順著床柱重新滑倒在床上,宇文敬笑了起來。
他那麼想死,卻也依然會餓。可笑因為仙骨被毀,又無道骨護身,他連辟穀都做不到。
這可真是諷刺。
“走了好……”
想到明顯與以往不同的媚姨,宇文敬閉上眼睛。
“不要回來了……”
宇文家不值得留戀。無論是之於他,還是之於媚姨。
過去宇文敬也想飛出這個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而外面的世界也沒有宇文敬想象得那麼美好。
處處都是勾心鬥角的小人,哪裡都有為了自己而不擇手段的惡徒。
接近他的人都想從他身上得到點兒什麼,他就像是一坨剛被屠宰出來的肉,無數蛆蟲在他身上蠕動攀爬,隻想再對著他咬上一口。
……
宇文敬快死了。
媚姨離開宇文家不過七日,宇文敬便已經食水不進。
一月之後,宇文敬已經是被仙藥吊著最後一口氣。
再過兩月,鼓城已經是家家都開始準備白皤紙錢。大家都怕大公子這一死,鼓城白布紙錢漲價,都先囤起來了。
宇文家家主宇文英大罵媚姨欺主背主,明知大公子沒了她不行,還丟著性命垂危的大公子不管,自己一個人不知逍遙到了何方。
跟著整個鼓城-的人都聽說了一個傳聞: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敬愛上父親身邊的侍婢媚姨,然而被媚姨拒絕。宇文敬傷心之下走火入魔,這才仙骨儘毀。宇文家家主看兒子這般喜愛媚姨,便把愛重的媚姨送給兒子,誰想媚姨嫌棄大公子已經是個廢人了,眼見大公子即將魂歸西天、家主又不要她回他身邊,便丟下大公子在寂寞裡等死,自己先拿著宇文家給的種種寶貝尋高枝兒去了。
像是要佐證這個傳聞那樣,鼓城裡又流傳起了新傳聞。
新傳聞中宇文英天天哭泣。有時在城樓上哭,有時對著家裡的牌位哭,更多的時候他在自己的屋子裡哭,總之他什麼時候在哪裡哭鼓城人人都知道,就跟親眼看到了似的。
這天,已經昏迷許久的宇文敬醒來了。
他張著乾涸起皮的唇,意識到自己這是回光返照。
想到這些天他意識朦朧裡聽到的傳聞,他拚命動起僵硬的手腳,試圖從床上爬起來。
宇文敬太久沒有動作了,他確實從床上爬了下去,隻是他也摔在了地上。
大約是誰都不想當那個發現屍體的人,免得沾了晦氣。宇文敬的屋子周圍沒有一個侍女,甚至沒有一點兒人的聲息。
發覺自己喊人也沒用的宇文敬隻得像隻掉落在地的破風箱那樣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好半天才攀住椅子腿兒,狼狽地扶著椅子起身。
可就連這該死的椅子也和宇文敬做對。他扶著椅子剛要站起,椅子就歪倒下來。
宇文敬又摔回了地上,椅子還砸到了他的身體。
好消息是宇文敬的身體已經連知覺到沒有了。椅子砸中他他也不覺著疼。
“真是的……”
宇文敬歎息一聲,忍不住埋怨媚姨一句。
“至少從我這裡拿了能證明你清白的證據再走呀……”
他不能讓媚姨背上害死他的罪名。他要留下一絲神念,告知世人不是媚姨丟著他不管他才會死,他之所以仙骨儘毀也與媚姨無關。
他那句脫口而出的埋怨與其說埋怨,不如說是擔憂。
“罷了……隻希望這縷神念不要被我父發現,不要被我父毀去……”
宇文敬說著,一手握住了那把倒下的椅子。
把神念寄宿在椅子裡實在沒什麼風雅可言。但想到椅子大概不會被自己的父親檢查,宇文敬又覺得這個選擇還行。
咳嗽兩聲,宇文敬微啟嘴唇。
“媚姨——”
“喚我做什麼?”
一道紅色的身影從空中飄下,就跟一片緋紅的花瓣落下來、掉到人眼皮上似的。
葉棠紅色的裙角輕輕擦過宇文敬的面頰,她手一揚便把宇文敬放回了床上。
“公子莫不是想我了?”
葉棠的玩笑實在讓宇文敬笑不出來。
他嘴角來回抽搐,最後才像是要咬葉棠一口那樣惡狠狠地擠出乾啞的音節:“你回來做什麼……!”
她知不知道她回來那就是自投羅網!?整個宇文家都在等著把他身死的責任推到她這個侍婢的身上!
葉棠故作驚訝,以手掩口:“公子難道不知我是為你獵妖取妖丹去了?”
“我的忠心天地可鑒,公子怎麼能疑心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