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安有種預感。
不, 這甚至不是預感,而是確信。
直至此刻,他終於明白“岑蘭”為什麼不愛他卻依然願意溫柔地待他, 幾乎是對他有求必應。
因為她早就知道她會離開這個世界,她離開這個世界後這個世界會被重啟, 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性會隨著一切的重置而化為烏有。
因為時間有限, 也因為這有限的時間十分短暫,所以她願意施舍他這個可憐蟲一點微不足道的憐憫——在她看來,裝癡賣傻的他一定就像個小醜吧?小醜拚命地扮醜、拚命地賣笑,僅僅是為了下一頓飯的著落。所以她對他動了惻隱之心。
可即便如此。哪怕他已經知道她不是岑蘭,她可能都不是人類, 他對她的這份感情也不是能這樣輕易地抹掉的。
……不, 是他不想抹掉。
畢竟她從未將他視作一個殘缺者。就算他扮癡賣蠢想仗著一張好臉不勞而獲,她也不會鄙夷他、挖苦他,覺得他惡心。
他知道她要走, 他不會讓她為了他留下。所以——
“帶上我吧!!”
爬上最後一級階梯,簡安揪住了葉棠的衣角。
他不敢去看她的臉, 也不敢讓她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他在哭, 哭得涕淚橫流很有些醜。
“去哪裡都可以!去彆的世界也行!帶上我!讓我跟你一起走!!”
望著腳下的紅色地毯, 淚水從鼻尖淌過, 滴在地毯上暈成一團。簡安用力拽著手中的衣角,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河岸邊最後一根稻草。
“不。”
第一次,葉棠沒有答應簡安。
她輕輕地掰開他拽著自己衣角的手指。
“你在這裡會有更好的人生。”
“——”
簡安想要反駁,卻是在站直身體的一瞬被葉棠給予了一個擁抱。
熱淚再一次模糊了簡安的視野。他想起出發來子島彆墅前, 葉棠給他的那個纏-綿悱惻的吻。
原來,那就是離彆吻。
“晚安。”
她在他耳邊說。
含淚的紫色眼眸瞬間無神,簡安的身體在這一刻化為色塊, 在他的身後,李瑜、徐嘉惠、黎峻川、沈臨等人早已變成了像素,一點點褪色。
是那上界來的老者讓除葉棠以外的嘉賓們都退了場。
“上神,這般做可好?不然,您還是帶上方才那青年吧?”
葉棠怎麼會帶上簡安呢?
上界人如果修為足夠強,是可以把上界的肉-體帶下下界,可被帶下下界的肉-體會遭到史詩級削弱。因此上界人想要降臨下界,要麼忍受削弱,要麼就是找一個新的身體。
像錦鯉女主,她就是靈魂在這個轉世成了“李瑜”。
要想回到原本所在的上界,李瑜就得錦鯉化龍,換句話說就是白日飛升。
簡安要是想到上界去,那麼要麼他和上界人交換肉-體,要麼他也積攢足夠的氣運白日飛升。
李瑜在這麼多上界人的輔助下依然沒能達到白日飛升的境界,可見想從這個世界飛升絕非易事。
這上界老者看上去是關心葉棠,這才讓她把簡安帶上。實際他是想試試葉棠的能耐,看葉棠是否能讓簡安原地飛升。就算葉棠不能也沒關係。隻要讓簡安和上界人交換肉-體,葉棠就欠了上界人很大一個人情。如此一來上界人再在這個世界行事,葉棠就不好管束他們了。
簡安讓葉棠覺得可愛。就連他那些茶裡茶氣的小表演看在她的眼裡也是可愛的。
但葉棠並不想因此就去改變簡安的人生。
花隻有綻放在枝頭時最好看。僅僅是覺得花好看就將它摘下,花隻會蔫死在人的手中。
比起殺人跟踩死一隻蟲子、屠人滿門跟淹死一窩螞蟻沒什麼不同的修真-世界,還是這個和平安全的世界更加適合簡安。
……
“喂,你怎麼又在發呆?”
沈臨踢了簡安一腳,黎文嶼也拿手在簡安的面前晃來晃去。
“喂,經紀人,回魂啦——”
簡安先拍掉黎文嶼的手,跟著再對著沈臨的屁-股踹了回去。
“臥-槽!你踢得也太用力了吧!?我褲子上好大一個鞋印!”
沈臨拍著自己的限量版褲子哀嚎一聲,簡安翻了個白眼沒理會他。
一年前簡安、沈臨和黎文嶼相識於一個名為《音樂人團建》的節目。
那個節目挺無良的,表面上打著“團建”的旗號,實際上瘋狂把男女嘉賓、男男嘉賓送作堆,美其名曰“培養搭檔感情”。
結果天知道這一季節目發生了什麼,總之這一季《音樂人團建》是真團建。女團出身的李瑜在節目裡寫出了兩首相當不錯的歌曲,徐嘉惠還幫著李瑜作了詞。
天王黎峻川在節目最後一天宣布自己要開全球巡回演唱會,還把這一季《音樂人團建》的其他嘉賓們請做演唱會的驚喜嘉賓。
沈臨和黎文嶼組了個二人樂隊。黎盛浩本來也想參加的,奈何他年紀太小,被叔叔丟回學校好好上學去了。
不過這小子有事沒事就和黎文嶼、沈臨等人視頻會議,三人在線上一起創作,黎盛浩也算是沈臨和黎文嶼樂隊的編外人員了。
簡安在節目結束後不到一個月就宣布退出娛樂圈。當時國內娛樂圈集體嘩然。所有人都在猜測簡安這是發了什麼失心瘋。
還有無數營銷號撰文問:《退出娛樂圈的廢物美人還能靠什麼謀生?》
這種文章下面一般會被“被包-養”三字刷屏。
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簡安成了沈臨和黎文嶼的經紀人。
簡安做藝人時就很擅長裝乖賣可憐。旁人可能會因此看不起他,卻不會與他結仇結怨。簡安在圈中的人脈倒是比某些老牌經紀人還要好些。
當了經紀人後,簡安更是完全活用了這方面的本事。廠商被他哄得樂開花不說,各大時尚品牌也給了他足以令人眼熱的時尚資源。
過去還就靠一張臉成為流量的簡安也很懂得如何使用這些資源,讓藝人與這些資源適配。
沈臨和黎文嶼被他一指導,之前被人詬病最多的油膩和土味頓時不翼而飛,上了紅毯不需要買通稿也有無數記者願意寫他們哥倆又“豔壓”了誰誰誰。
在黎峻川的提攜下,沈臨和黎文嶼、李瑜和徐嘉惠相繼在黎峻川的演唱會上露臉。他們作為歌手的能力在每場都超過五萬人的歌迷們面前得到了驗證。
如今隨著沈臨和黎文嶼的二人樂隊爆火,圈內已經沒有幾個人去懷疑簡安作為經紀人的能力。簡安背了很久的“廢物美人”的標簽隨之淡去,被人遺忘。大把的新晉流量希望能被簡安簽下,做簡安的藝人。
“你到底在看什麼?”
黎文嶼的腦袋鑽到了簡安身邊。他看到簡安手機屏幕上的新聞。
岑蘭把自己的叔叔送進了監獄。
名義上是這位叔叔侵占了她爺爺留給她的遺物,但誰都知道,岑蘭是在報仇——為了讓女兒離開流行樂界,岑蘭的父母絞儘腦汁,到處與人商量對策。那時這位叔叔跳了出來,並“幫了忙”。實際是他嫉妒侄女的才能,怕侄女爆火,所以打算從心理上將侄女擊潰。
他把侄女的作品翻錄成demo,又把這張demo賣給了歌手菱川千花的哥哥菱川達也。
後來這張demo改頭換面,成了菱川千花的代表作。岑蘭則籍籍無名,差點兒無聲無息地就這樣消失在娛樂圈。
外面很多人詬病岑蘭冷血。因為她不光送了自己的叔叔進監獄,還和父母完全斷絕了關係。在父母病倒、病逝後岑蘭也隻是委托律師去處理兩人的後事。
“說起來你沒勸勸岑蘭嗎?”
黎文嶼的問題讓簡安茫然:“勸什麼?”
“當然是勸她對家裡人不要這麼冷酷啊。”
黎文嶼隨口道。
“如果是你去勸,岑蘭說不定會聽。”
沈臨說著也湊了過來:“節目裡你不是和岑蘭關係很好?”
“有這回事?”
《音樂人團建》這檔節目給簡安的印象很淡很淡。
有時候他甚至會忘記自己還參加過這樣一檔節目。
“當然有!”
奪過簡安手裡的手機,把新聞裡岑蘭的照片放大再放大,黎文嶼把手機懟到了簡安的面前。
“那時我和沈臨還賭你們會不會結婚呢!”
淺紫色的眸子上倒映出岑蘭的臉。簡安忽然就安心坦然了下來。
“彆胡說八道了。”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呢?我喜歡的人是——”
溫柔的,有點太過溫柔,像神一樣的,並不愛他卻因為憐憫他而總是對他有求必應的……
一滴淚水湧出了簡安的眼角,從他的臉上蜿蜒下去。
“……咦?”
惶然地摸上那一滴淚水,一個影子從簡安的腦海裡淡去。
愛著神明的信徒,被神明消去了有關神明的記憶。
從此,這個世界哪裡都不剩下那位神明的影子。
——《ABO戀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