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向導19 就是如此無能?(1 / 1)

男人是個隨處可見的縣城青年。

他出生在一個很小的縣城裡, 縣城裡大家夥兒幾乎都是鄰居。這個縣城-的街道上看不到幾個年輕人,聽中年人與老人說,年輕人都到外面闖天地去嘍。

男人也很向往到大城市去。隻是等他到了大城市他才發現原來在小縣城裡可以吃一年的錢在這裡是那麼的不經用, 短視頻裡裡那些隨隨便便就在花花世界裡大展拳腳的歪嘴龍王全是擺拍,工作也不是他想要就找得到的。

他學曆不高,手裡又沒有什麼專業技術。於是給他的選擇隻有兩條:一、去當一個掃大街的環衛工。二、去做一個滿身是灰土的民工。

“掃大街的”在他家鄉是罵人的話, 他咬咬牙, 去當了民工。

他去的工地給的工資不算高,好在工頭是個實誠的,肯定時給足薪水。男人開始吃得起十五塊一份的快餐, 還有了喜歡的人。

女孩兒是工地上的會計。她不是那麼美, 成天素面朝天的,也不時髦,因為買衣服買鞋子都得花錢。

但她是工地上唯一一個不用沾建築材料的女人。

所以男人喜歡上了她。他覺得大學畢業的她有檔次。

但工地上來了個怪物。

怪物很年輕,隻有十八歲。可他一手就能抱起比人腰還粗的一把鋼筋——那平時可是要用機器才吊得上去的重量。

工頭很喜歡怪物, 覺得他比機器有用,也覺得他比他們十個民工加一起還有用。工頭什麼都教給怪物,一點兒都不藏私。

甚至連那個女孩兒,那個會計也更願意和怪物說話。她總說他像弟弟,她會讓工地上的煮飯婆專門給怪物做兩個雞腿, 還會把自己那份雞蛋讓給怪物。

但男人看得出來, 會計看上了怪物。

後來的發展果不其然,會計和怪物好上了。工頭因為怪物給他介紹了更多能乾活兒的怪物, 不再給一般人活兒乾。

男人就這樣失去了他的工作。他甚至不如那些“掃大街的”了。

想到自己在工地上頂著烈日辛苦乾活兒的每一天, 再看看自己手裡從垃圾桶中掏出來的彆人吃剩的半個漢堡,男人咬牙切齒。

……都是怪物的錯!一切都是那隻怪物的錯……!!

要不是那隻怪物搶走了他的工作,搶走了他的女人, 他怎麼會過上這種生活……!!

男人找人借了手機,他在電話裡對著父母哭了。老倆口也哽咽著說明天銀行開門了就給他打錢,讓他趕緊回家。男人坐上T10次列車的錢就是這麼來的。

潛入黃牙男充滿詛咒,滿是怒罵的情緒裡,看完他的這些記憶,葉棠掀起睫毛來。

“你怎麼會認為那些工作就該屬於你,那個女孩兒就該屬於你呢?”

誠然,讓特殊能力者與一般人競爭同一個工作崗位是不公平的,可這世上哪裡有絕對的公平?

總有人生而赤貧,總有人含著金湯匙出生。總有人生來強壯,也總有人一出生就帶著一生都無法治愈的絕症或缺陷。有人生在羅馬,有人究其一生連世界上存在羅馬都不知道。人和人之間的區彆,就是如此巨大。

“工友有你不具備的能力你就當他是怪物,那在你工友的眼裡,沒特殊能力的你是不是也活該是個被奪走一切的螻蟻?”

“你認為沒有這個工友,你就不會失業,那你有沒有想過即便他這個人不存在,世界上仍有千千萬萬特殊能力者。即便沒有特殊能力者,也會有千千萬萬能力比你強、力氣比你大,比你更願意吃苦,比你更願意肯乾的人?”

“還有那女孩。”

靜水深流之下掩著的是寒冷刺骨的堅冰,葉棠的聲音並不如何刻薄,甚至不算尖銳,可她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威壓還是令人心頭發緊,呼吸滯澀。

“她可不是屬於誰的物品,她是自由的人。”

“你認為是工友搶走了她,你有沒有想過是她不選擇你?因為你沒有被選擇的價值。因為——”

“她不喜歡你。”

“你要去怪所有不選擇你的人嗎?”

“你是覺得你比所有人都有價值,所以所有人都該選擇你嗎?”

“隻有坐井觀天的蛙才不知道天廣地大。隻有短視無知的人才不清楚自己的斤兩,理解不了他人的長處。”

葉棠並不指望黃牙男能被自己說服,也沒想過能用嘴炮讓黃牙男自慚形穢、痛改前非。

她的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黃牙男聽的,不如說是說給這輛列車裡所有和黃牙男有著相似類似、但情緒還沒爆發出來的人聽的。

“你問有特警在,憑什麼讓你這樣的普通人去冒險。那如果我們特警沒來,你會有所行動嗎?”

“你恨用特殊能力做了比你更多事情、顯得比你更有用的工友。那你有去完成好你本該完成的工作嗎?”

“你難道不是一面咒罵著工友是‘怪物’,歧視著有特殊能力的他,一面覺得他反正也是‘怪物’,反正也有特殊能力這點工作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所以暗搓搓地把自己的工作推給他,或者是讓他來給你們擦屁-股?”

“‘一般人在怪物的面前做什麼都沒用’。不正是因為你有這種想法,放棄了去做些什麼,你才會徹底失去去做什麼的機會麼?”

力氣比不過新來的工友沒辦法。可隻要之前工作時不是不帶腦子敷衍了事,在工地上累積下來的技巧、經驗總該比新人要多。

喜歡一個女孩兒,即使沒錢沒車沒房沒有一個好看的外表,也總可以像那個女孩兒一樣帶一個雞腿、留一個雞蛋給人家。

許多時候所謂的“無能為力”不過是給自己不作為不努力的借口。

“有特殊能力者在,一般人就該什麼都不去做嗎?一般人就什麼都做不了嗎?若是如此,這個世界偏袒做得更多的特殊能力者,不是應該的嗎?”

“能者多勞,多依賴特殊能力者一些、多依賴特殊能力一些我並不認為是壞事。因為這種依賴也是一種肯定。”

就像這滿車的乘客看到特警會安心,認為特警就該能唰唰解決問題一樣,這本質上是信任特警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但——

“依賴到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在特殊能力者面前也能有所作為的程度,那就是一種極其失敗地、可悲地認輸。”

無形中上調精神力對一般人的影響,葉棠問:

“各位,你們真的認為一般人在特殊能力者的面前就隻能無能為力嗎?你們覺得一般人就是該遜色於特殊能力者嗎?”

“你們在自己眼裡,就是如此無能嗎?”

“““——”””

有什麼感覺爆開在乘客們的心中。

那是不甘,那是不忿,那是不爽,那是委屈,那是羞愧。

同時,那也是一種決心。

“——我去。”

一個大嬸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眼裡噙著淚水。

“我女兒總說自己是‘媽寶女’,但我知道,她在媽媽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努力了很多,自己承受了很多。現在她預產期近了,她一定很害怕,很不安。我這個當媽-的這種時候不能趕到她的身邊,還要在什麼時候趕到她身邊……!”

沒有特殊能力又怎麼樣?想到女兒,她的雙手就充滿力量!想到女兒,她的雙-腿就不會顫抖!

彆的車廂裡,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兒、一個女大學生、一個儒雅的老年教授、一對雙胞胎姐弟……一個個或年輕或年長、一個個或身俱能力或隻是健康平常的人站了出來。

“哈哈,我要去當英雄啦!”

男孩兒說著自-拍了一張。

“抱歉,我沒跟你說過我其實是特殊能力者。……我知道你們家很討厭特殊能力者,你-媽媽不想讓‘怪物’嫁給你。”

女大學生對身側的男友坦言。

“我年紀已經大啦,已經活夠本兒啦。”

老教授笑著安慰帶他一起出來玩的孫子孫女。

“其實仔細想想,做特警也不錯欸!”

“就是啊,我們也沒必要一定要隱瞞自己有特殊能力的事情,然後去上普通的大學。”

雙胞胎動作一致地攤攤手。

“我老婆兒子還在家裡等我呢!”

“我爸媽也盼著我回去呢!”

“不過是去打開車鉤而已。我們做得到的!”

“嗯!一定做得到!”

將這些許許多多的情緒儘收眼底耳中,葉棠輕輕微笑。

所以她愛著人類。

所以她不願放棄人類的身份。

雖然有時會卑鄙,雖然有時會惡毒。但總有人類懷抱著善,懷抱著對他人、對周遭、對世界的關切與愛。

“我來引導各位。”

“請放心,我不會讓你們遇到危險的。”

因為葉棠自己會去做那個牽製恐怖分子的餌。

距離T10次列車到達湖城大橋,僅餘十二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