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電話——聽見沒？阿遠說想你了

陳如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著往前跑。

回頭見奶奶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想笑。

霍平野真的太厲害了，他可不敢這麼和爺爺奶奶說話。

正想著，霍平野撒開了他的手。陳如鬆怔了下，停在教室門口。

“小野，阿遠，你們來啦！”一個黑黑壯壯的小男孩跑過來，盯著他問：“這是誰啊？”

霍平野說：“新來的同學。”

“哦哦。”黑黑壯壯的小男孩點了點頭，對陳如鬆說：“你好，我叫楊鵬，今年三歲，你呢？”

陳如鬆看了眼霍平野，小聲說：“我叫陳如鬆，今年兩歲。”

“我知道。”旁邊一個小朋友突然開口，“他是場長家的。”

一瞬間，所有小朋友的目光都聚集在陳如鬆身上。

陳如鬆呼吸一緊，面頰發燙，眼球慌亂地顫動，低頭回避視線。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一提他是場長的孫子，所有人的視線都會落在他身上。

但他一點都不喜歡被這樣注視。

他不知所措，隻覺大家的注目令他窒息。實際上卻隻過去了一秒，就有人打破沉默：“你想坐哪？”

他看向說話的人，是剛剛一起跑進來的、上次和霍平野一起反駁他奶奶的小男孩。

白白淨淨、瘦瘦小小的，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仿佛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新同學。

“前面沒有座位了，你要坐後面嗎？”對方又問。

陳如鬆環顧教室一圈：“我、我都可以。”

楊鵬熱情地邀請他：“你可以和我坐，我旁邊有位置。”

昨天開學第一天，班上多了來試讀的林澤遠和霍平野，又有個彆哭鬨不休沒來報到的小朋友。因人數未定，老師沒有著急排座位，讓大家自己選位置坐。

一共二十來個小朋友，自己找同桌，基本上把教室的前三排坐滿了。

楊鵬昨天哭著跑出去找媽媽，回來時座位已經被彆人占了。不過他也不介意，和林澤遠、霍平野一塊坐在了後面。

林澤遠和霍平野同桌，楊鵬就成了全班唯一一個沒有同桌的。

如今，陳如鬆點頭接受他的邀請，成為了他的同桌。

上課鈴聲響起，小朋友紛紛回到座位，不再好奇地打量陳如鬆。

霍平野也和林澤遠坐回昨天的位置，低聲問對方：“你剛才乾嘛幫他解圍？”

林澤遠眼皮輕輕一抬，對霍平野嘴裡蹦出“解圍”兩個字感到新鮮。

尋常兩歲小孩，能發現他的意圖，還會用這個“解圍”詞？

“什麼解圍？”他裝糊塗，不解地看向霍平野。

霍平野：“……”

“就是……”他換了一個通俗的說法，“那麼多人圍著他，你乾嘛幫他？”

“我幫他了嗎？”林澤遠說，“我隻是問他坐哪，不然一直堵在門口嗎？”

霍平野：“……”

他將信將疑，一方面懷疑林澤遠沒說實話，一方面又覺得對方隻是兩歲小孩，不可能那麼通人情世故。

最後說：“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

林澤遠說：“我為什麼要不喜歡他？要說不喜歡，你才比較有可能。”

霍平野反駁：“我隻是不喜歡他奶奶。”

林澤遠“哦”了一聲，“ 那你可以去和他交朋友。”

正好你熱衷此道，今天也拉過人家的手了。

霍平野：“……”

他怎麼覺得林澤遠有點陰陽怪氣呢？

不等他細問，老師又帶了兩個小朋友進來，拍拍手說：“小朋友們，我們班的人到齊了，現在老師要重新排一下座位哦。”

剛收獲新同桌的楊鵬：？？？

好在老師也不打算大調大改，隻是根據小朋友的身高，調整了一下前後排的位置。

幼兒園其實就兩個班，三歲左右的讀小班，四到五歲的在大班。五歲以上就要去農場的小學讀學前班，六七歲就可以讀一年級了。

小班的小豆丁都差不多高，隻有個彆接近四歲的個子高一些。最終兩歲的林澤遠和霍平野坐在了第一排，楊鵬和陳如鬆坐在他們後面。

霍平野提醒林澤遠：“記得坐端正，第一排很容易被老師看見。”

林澤遠：“……”

他的儀態坐姿向來端正，隻是不愛傻乎乎地把胳膊疊在桌子上而已。

霍平野見他不服氣，勸道：“你看，上學就是這樣的。要聽話，要守紀律，還要配合老師玩遊戲，唱歌，做手工。”

林澤遠皺眉：“……你又知道？”

霍平野：“……”

“不信你就等著看吧。”

霍平野自信滿滿，卻不知課程表上明確地安排了語文、數學課，剩下的才是體育、音樂、美術和手工。

上午前兩節課，小班的小豆丁們就在不斷重複的“aoe”和“123”中度過。

前世就過目不忘的林澤遠一教就會，卻還是被迫跟讀了兩節課，咬牙：“這就是你說的‘玩遊戲，唱歌，做手工’？”

霍平野：“……”

大意了，忘了這個年代還沒給學生減負。

*

林澤遠上了半個月無聊的幼兒園，終於又到周五。

放學鈴聲一響，老師一聲“下課”，小朋友們頓時撒歡往外跑。

林澤遠慢條斯理地背上母親給他縫的小書包，霍平野則隨意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兩人一塊往外走。

“小野，阿遠，明天我去找你們玩。”楊鵬朝兩人揮揮手，跑去大班找姐姐楊娟。

“我也先走了。”陳如鬆和他們做了半個月的同學，已經不會像剛開始那樣不自在。

隻是每次放學還是會和兩人分開走，不希望來接自己的奶奶和兩人遇上。

起初，他有點搞不懂奶奶到底是怎麼想的。

以前奶奶遇上不喜歡的小孩，都會直接叫他不要和對方玩。這次卻沒有不許他和霍平野、林澤遠玩。

而且，奶奶在得知他和他們倆是前後桌之後，還會每天都問一遍他們倆在學校表現，再問他有沒有比他們兩個好。

直到有一次，爺爺批評奶奶，讓她不要那麼愛攀比。

陳如鬆才好像有點懂了。

“如鬆，奶奶在這。”

陳如鬆喊了聲“奶奶”，被蔡紅梅牽住手，聽她問：“今天在幼兒園學了什麼？”

陳如鬆：“學了拚音，還有……”

*

“阿遠！”

林澤遠剛走到幼兒園門口，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頓時眼前一亮：“二哥！”

他小跑上前，一頭紮進二哥懷裡，被抱了起來。

他被舉得高高的，眼睛彎彎：“二哥怎麼回來了？”

林澤浩說：“軍訓完了，放幾天假，正好回來過中秋節。”

林澤遠看向兩個禮拜沒見的二哥，笑著把自己的手比在他脖子邊：“二哥好黑。”

“是是是，你最白。”

林澤浩抓著他的胳膊要咬他，林澤遠連忙縮手，笑容格外燦爛。

林澤浩不再逗他，把他舉過頭頂，“走了，回家。”

林澤遠騎在二哥脖子上，走出好遠，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身後。

跟在後面的霍平野：“……”

真難為你還記得我。

*

中秋將至，農場給職工發了節禮——一大盒月餅加好幾斤豬肉。

碰巧林澤浩回來了，邱秀珍張羅著弄點好吃的：“炸一鍋肉丸子怎麼樣？”

林福生：“那我再去打兩斤油。”

他們這邊不像北方那麼愛吃餃子，逢年過節最常吃的就是肉丸子，一般用蒸或者煮，家裡富裕的，就會用油炸。

林澤遠上次吃炸肉丸子還是過年的時候，當時他才一歲半，邱秀珍怕他上火，不敢給他多吃。此刻一聽，當時那股能把人香迷糊的味道仿佛再次浮現，令人食指大動。

禮拜六那天，林澤遠哪都沒去，就在家裡守著廚房，看著父母和二哥搓肉丸子。

隔壁王敏敏也回來過周末，邱秀珍喊上她一起，兩家人各湊了幾斤肉一塊做。

楊鵬來找林澤遠和霍平野玩，見他們家在做肉丸子，饞得不好意思留下來看，扭頭就跑了。

林澤遠和霍平野也搓了幾個丸子，隻是人少手也小，搓出來的丸子小小一個，霍平野還非要同他比大小。

林澤浩把自己搓的大丸子放到兩人面前，得意道：“二哥這個才叫丸子，你們那個隻能叫彈珠。”

林澤遠、霍平野：“……”

邱秀珍扭頭看見，捶了老二一下，“彆添亂！搓這麼大，炸都炸不熟。”

林澤浩：“……”

林澤遠、霍平野：“噗嗤——哈哈哈哈。”

晚上兩家人一塊吃飯，林澤浩擺的碗筷，眾人坐下時才發現，碗筷又多拿了一副。

邱秀珍怔了下，歎息：“也不知道老大中秋放不放假，有沒有月餅吃。”

林福生安慰她：“放假不一定，但月餅肯定有。老徐家兒子之前去當兵，不是說了過年過節都會加餐，該有的都有。”

林澤浩連忙把多出來那副碗筷收了，“對對對，肯定都有。”

邱秀珍眼睛濕潤了一瞬，提起精神道：“吃飯吃飯。”

林澤遠心裡悶悶的，突然覺得桌上的肉丸子都不香了。

卻沒想到晚飯後，林澤遠剛要和家人出去散步，就見一個嬸子跑過來：“秀珍！秀珍！你家老大打電話來了。”

林家人驚喜萬分：“真的？”

“真的真的。”來報信的是農場小賣部的老板娘，她那有一部電話，職工花錢可以去那裡打，“你家老大說二十分鐘後再打過來，讓你們過去接呢。”

林澤浩二話不說抱起林澤遠，撒腿往小賣部跑。林福生和邱秀珍連忙跟上。

到了小賣部，卻是等了十來分鐘都沒聽見電話響。加上老板娘來報信的時間，早就過了二十分鐘了。

“怎麼還不打過來？”邱秀珍急道，“我能打回去嗎？”

老板娘道：“你們老大特地說了，部隊的電話隻能往外打，外邊打不進去，讓你們彆往回打。”

邱秀珍隻能繼續等。

又過了幾分鐘，電話突然響了——

“喂？”還沒響完一聲，邱秀珍就接了起來，聽到電話那頭一聲“媽”，頓時紅了眼睛。

“哎。”她應了一聲，“吃飯了嗎？”

林福生和林澤浩連忙湊到聽筒邊，林澤遠夠不著，急忙拍了拍二哥的腿，後者才將他抱起來。

電話那頭林澤峰說：“吃了，你們呢？”

邱秀珍：“我們也吃了，你中秋放假麼？”

林澤峰：“不放，要訓練。所以今天讓我們排隊給家裡打電話，一個人隻能講十分鐘。”

邱秀珍一聽就哽住了，本來有好多話要說，一聽隻有十分鐘，頓時不知從何說起。

林福生連忙摟住她安慰，接過聽筒說：“老大。”

“爸。”

“在那邊怎麼樣？訓練累不累？夥食怎麼樣？能吃飽不？”

林澤峰：“挺好的，有時候累，有時候還好，能吃飽。”

林澤浩趁機插嘴：“多吃點，彆餓瘦了回來。”

林澤峰：“知道了，阿遠在不在？”

“在呢。”林福生連忙把聽筒湊到小兒子耳邊。

林澤遠扶著話筒，想了想，說：“大哥，我上幼兒園了。”

林澤峰一笑：“真的啊？我們阿遠都上幼兒園了，好玩嗎？”

林澤遠頓了下：“……不好玩，沒有和大哥捉螢火蟲、粘知了好玩。”

那頭林澤峰愣住，林澤浩朝聽筒喊道：“聽見沒？阿遠說想你了。”

林澤遠連忙捂住話筒：“才沒有！”

卻聽那頭大哥說：“聽見了，我……我也……等大哥休假，再帶你去捉螢火蟲、粘知了。”

林澤遠勾起唇角：“拉鉤？”

林澤峰：“拉鉤。”

*

第二天，霍平野來找林澤遠玩，盯著他的眼睛看。

林澤遠：“看什麼？”

霍平野：“聽說昨晚你大哥打電話回來了，你沒哭吧？”

林澤遠：“……”

“為什麼要哭？”林澤遠無語地看向他，“哦，平時你媽媽打電話回來，你會哭？”

霍平野一聽，急道：“放屁！我——”

林澤遠：“是你媽媽的小男子漢對吧？”

霍平野：“……”

林澤遠給他一記白眼：“兩歲的男子漢，好了不起哦。”

霍平野：“……”

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