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偉人說過, 如果要在屋子裡開一扇窗,彆人定然是不同意的。但假如要把屋頂敲破,他們又會同意開窗了。
這代表人都是折中的。
巫辭的要求很貪婪, 可他放棄了剛拿到的卡,結合上他的說辭, 再狐假虎威地讓天尊當後台,鎮山河當然會答應他的條件。
[神行七步]第二步的數據被導入了巫辭那張小醜的卡牌,數據探針次刺破他的指尖, 讓數據存儲通過血液中的靈力流通進入他的腦海。
[一步踏江山]
[兩步鎮山河]
睡眠不足,加上沒怎麼吃飯, 之前還模擬了幾次, 又或者是因為鎮山河之前灌下的一整瓶精神藥物影響讓巫辭的腦子一直昏昏沉沉, 現在回了老城區的出租屋以後不知道是平靜下來還是後勁上來了。
他感覺自己精神很不穩定,看東西都有一種靈魂與軀體不太同步的重影, 像是信號接觸不良跳到彩色花屏的電視機,眼前還有一些虛幻的電子光斑, 並且隨著時間越來越嚴重,幾乎下一秒就能變成一架短路死機的機器,產生暫時性昏迷。
不過巫辭想著腦子裡的數據,緊趕慢趕地在家裡開始收拾東西。
畢竟明天就得出差, 他得提前上班, 淩晨就得假扮成“傲慢”進押運車裡去, 趁著押運人員換班的空檔時間假裝被押送過去了, 免得明天嚇到押運人員。
他很窮,因為沒有記憶,也不知道原身背地裡有沒有留下什麼資產,之前刻意討好、佷會來事兒說要給他打錢, 把收來的所有賄賂都給他“審查”的桌子和盆栽兩人也都在賭桌上變成籌碼沒了。
這個世道,不管多強都會死得很輕易,他得更快變強,爬到更高位才行。
現在巫辭把靈石什麼的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打算把家裡所有的東西都直接賣了,然後把屋子退租,免得他走了以後白扣他的錢…老城區這種地方,東西肯定會被賊偷走。
反正他回來了以後可以直接去單位分配公寓終身居住。
正收拾著,電話突然響了。
是李處長。
巫辭本來等下打算打個電話給他請假,沒想到他自己就打過來了。
“巫辭,可能是你之前太引人注意了,上面莫名其妙來了通知,讓你去天際城出差。”
天際城?和出差地重合了,難道是鎮山河給他安排好了?
巫辭一邊偏頭吧聽筒夾在肩膀上,一邊手上折著衣服,強撐著疲憊的精神用正常的聲音道:“您說說具體的?”
“沒有具體的,上面非要讓你過去,我幫你推辭不掉,隻能給你爭取點加班費和外勤費用,我拿自己公資提前給你預支的,待會兒打在你的身份卡上,免得你在外面人生地不熟,沒錢辦事都辦不通透。”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巫辭哪能不知道這算是欠下的人情,哪怕是越來越昏沉的腦子。
他小聲呼出一口氣,嚴肅道,“李處長,在下一定會記得您的提攜和關照,假如能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在下絕不推辭。”
“好說,你自己小心點,努力保住命就行,彆去強出頭。”
李處長說:“還有一件事,五符之前不是說和你一起出去了嗎,今天回來上班,一幅吸多了精神恍惚的樣子,說工資卡也又欠了一大筆錢,你們乾什麼去了?”
巫辭真的沒精神閒聊,想儘快結束話題,便裝剛進入社會沒多少心眼的老實新人,毫不猶豫就把五符賣了,“五符前輩去賭場玩了幾/把。”
“這小子…怪不得從早上就跑到單位,原來是賭得吃不起飯了。我待會說說他,你下次再遇見這種情況就攔著,好好的年輕人,圖什麼?”
“五符前輩有自己的想法吧。”巫辭道。
“他有個屁的想法,整天去找流氓鬼混…哦,對了,你聽說財政部新上任了一個部長嗎?”
財政部?
巫辭折衣服的手頓了頓,劇烈作痛的眼球停留在一個虛無的點,證明他開始回憶。
那不是他剛殺了的魚旋前輩掌管的部門嗎?這麼快就換了個新部長?五符沒把這職位拿到手?
他故作驚訝,又害怕李處長誤會自己太過於冷血一樣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上面人的事和我們應該沒有關係吧?”
“本來是沒關係,那你知道那是誰不?著名的歌舞名伶塞西莉亞小姐!影視巨星!她專門安排人來問了你的職位!”李處長誇張道,“你怎麼會和這種大明星有關係?”
塞西莉亞?這個名字…好像就是五符模仿聲音的主人,那個歌舞名伶…這不就是之前鎮山河派人抓了送刑訊部的金發女郎嗎?
巫辭把她從刑訊部撈出來後送進醫療部就沒管了,沒想到她居然動手這麼快,背地裡直接把五符和那麼多人盯著的財政部拿下來了?
她好像還和原身有關係?他們是之前一直在荒野上生活的同伴?
巫辭摸過桌子上的小刀給了自己一刀,讓自己努力保持清醒。
他感覺越來越晦澀的腦子消停了一點,避開手臂上湧出的血液,慢吞吞地把衣服收好,抓著電話冰冷的黃銅聽筒,對李處長小聲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以前認識吧,李處長您也知道的,底層人認識的人多,總有熬出頭了的。”
“既然不是仇家,那我就把你信息報上去了,不然那邊還不好糊弄,我就是提前來和你通個氣…反正,小心著點吧巫辭,這種大明星背後肯定能有靠山。”
李處長警告道,“財政部一向都是由直屬局長的執行官掌管,她能一下子就坐上去,要麼就是背景大得嚇人,要麼就是本人是禦靈師,還是能殺得了她的上一任執行官的那種…畢竟財政部油水這麼多,享受得很。說不準明天新聞就公布財政部執行官的代號換她繼承。”
巫辭沒有因為自己和五符去找財政部上一任倒黴蛋鷸蚌相爭,塞西莉亞漁翁得利地局面去反駁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殺死的上一任財政部執行官’這種事,而是直接察覺李處長話中的重點,“…執行官上位還會新聞公布?”
“對啊,總得叫貴族老爺和上層階級的老板認認臉,知道見了就得收斂點兒,免得場面鬨大了不好看。算是局裡和上層心知肚明的潛規則吧…哦,對了,不過這也要除開鎮山河局長需要他們隱藏身份完成特殊任務的情況…比如前些日子新上位的那位長官,連代號都不清楚。”
懷疑鎮山河對自己不滿,所以根本就沒有被給代號的某神秘長官巫辭見自己在李處長手下這輕鬆摸魚的身份保住,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暴露,還能在處裡當個小科員端鐵飯碗做稅金小偷領工資和補貼。畢竟他給鎮山河那資本家當執行官就沒正經工資,反而貨款的債務越來越多…
他又不是像其他英靈可以直接靈子化,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不用生活必需品,不要錢好養活,他就是個拖著肉/身的廢物普通人,他也是要吃飯的,總不能像五符那樣不要臉的無賴賭徒做派,沒錢以後成天都去單位的食堂吃白飯。
雖說這是他們這種依靠貸款被天際財團壓榨完成學業,努力拚搏往上層爬、終於考上公務員的稅金小偷應有的福利,但巫辭總覺得成天吃食堂挺不體面,好像他整天遊手好閒、花錢大手大腳又沒有朋友約飯一樣。
白嫖天際財團供應的食堂並不能讓巫辭高興,因為他覺得這有可能會讓他變得稍微有點出格地特殊或引人注目。
不知道塞西莉亞打聽他的動向和職位乾什麼,難道是知道他要出差,念著原身的舊情和他把她從刑訊部撈出來的恩情,要專門把他叫過去給點零花錢讓他在外面過舒服點?
或者,用惡意揣測,塞西利亞是打算把他叫過去殺人奪卡,並且處理掉巫辭這個知道她往事的荒野同伴,好清清白白地坐穩財政部部長和執行官的位置?
聽著電話被另一頭掛斷,巫辭舔了舔嘴唇,暫時停止越來越恐怖的猜想,拍拍自己的腦袋,打包屋子裡所有能賣錢的東西全賣了,包括黑貓從隔壁拿來的餐具。
空蕩的屋子隻剩那些鑲嵌在牆壁上的鏡子。
巫辭看著鏡子中如站在萬花筒裡的自己,又見鏡子層層疊疊倒映分割出另一個人。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似乎又有些恍惚,又看到了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幻像。
[你要擺脫我嗎]
鏡中那個比他陰鬱許多的人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無聲做出了口型。
[你是我的英靈]
[我以禦靈師的名義命令你——]
人影忽然消失,被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鏡像取代。
長著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穿著低腰牛仔褲,赤著腳,上半身套著之前巫辭借出去的衛衣。
鏡中倒映的黑貓從窗戶翻了進來,“唉?阿辭哥?我還說過來通知你呢,你這麼快就準備好了嗎?果然,你和塞西莉亞姐姐早就見面了!”
巫辭面上表情僵硬,已經沒有精力去回應黑貓了。
剛才鏡子裡的那是…原身?
原身沒死,還可以強行命令他?
黑貓來的太及時了,剛好打斷了原身的命令…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強行命令他…
可假如原身在這時候再次在鏡中出現,告訴黑貓他是個假貨,再命令他把身體還回去呢?
黑貓肯定會選擇相信和他一起在荒野長大的原身,再把他這個冒牌貨的靈魂抓出來炸煙花!
巫辭瞬間做出反應,壓榨自己的精神和所剩不多的靈力,立刻把“楚辭”靈子化附體開啟身體同步狀態。手中裝作不經意間捏住了掛在脖頸上裝著權柄棋子的吊墜!
“楚辭”的劍意瞬間出鞘,牆面的鏡子在他靈力的作用下轟然爆碎!
黑貓警惕地進入戰鬥狀態環視四周,“有敵人嗎?阿辭哥?”
巫辭沒有回答。
沒有了鏡子的反射,屋子裡昏黃的燈光微弱極了,他像沒能上好發條的人偶,在黑暗中緩緩轉過腦袋,視線在黑貓的表情和脖頸處不斷跳躍。
許久後,確認黑貓沒有危險性和要攻擊的意圖,他拍了拍黑貓的腦袋,終於慢慢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沒關係,已經解決了,先出去吧,當心被碎片劃到腳。”
黑貓後知後覺地跟上他,“…你還好嗎?阿辭哥?是累了嗎?發生了什麼?要不要休息一會兒?……你臉色看起來很差,我從來都沒見你臉色這麼差過…我們去吃個飯,再去旅館開個房間?我替你守著,絕對不會讓人打擾你的。”
走在前方的巫辭忽然停住腳步,讓擔心得絮絮叨叨個不停的黑貓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無人的陰暗小巷。
“謝謝,但我很好,隻是這幾天忘記進食和睡眠,還被迫吃了一點精神類的藥物。”巫辭站不太穩地靠著小巷裡的生鏽鐵架,微笑著說。
無論怎樣看,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可他們沉默了下來,隻有小巷外面的3d廣告作為背景音。
哪怕沒有聽眾,那些死後也被提取出意識與靈魂作奴隸的負債者也用毫無機質的電子音推銷些聽起來十分劃算的貸款,那些光線隨著它們的動作跳躍著,在巫辭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黑暗中隻有他蒼青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發出破曉黎明一樣沉靜的幽光。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透過黑暗的老舊樓房,透過那些牽得密密麻麻的電線光纜,落到了小巷中。
雨聲很細密,隻有一些打在那些生鏽的裸露管道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其餘的落在地上都寂靜無聲。
黑貓赤著腳踩在汙水裡,他的腳剛剛因為著急跟上巫辭不小心被滿地的鏡子碎片劃傷了,在汙水中混出褐色的血泊。
他沒吭聲,隻是忽然感覺自己看不太清雨中的巫辭了,混著那些迷蒙的光,連廣告的聲音也被模糊了,讓一切都顯得很虛假,如同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巫辭看起來很疲憊,不…不隻是疲憊,更像是將行就木。
他的狀態從未有過的差。
黑貓小心翼翼的扯扯他的袖子,“阿辭哥,要不然我們不往上爬了…我陪你一起叛逃回荒野吧,我知道你以前想的什麼,可是那麼久了,你也該知道,你是在自欺欺人,我們這種下等人,荒野的賤狗,來了城裡也隻是陰溝裡的老鼠,就算爬上去,也成不了人,隻是最上面人的狗。”
巫辭打斷他,“你原先來找我,是想說什麼?”
“…塞西莉亞姐姐說她坐上了特管局財政部的位置,知道明天有一批軍火和藥品,還有整整一車廂的靈石要被送去天際城,付責壓送的禦靈師小隊是她手下的,已經被她用英靈的能力提前控製了。”
“劫了藏荒野?”
“對,塞西莉亞姐姐說她查到城外有條20年前一個走私團夥建的私人地鐵,那條地鐵沒有建完工,很少有人知道。我們看看那邊有沒有人,沒有最好,有的話就直接去把終點站打下來堵住,以後我們叛逃了就可以住在那裡啦。”
“阿辭哥你不用管我的,我加入流浪教團本來就是為了幫你,塞西莉亞姐姐進城當明星也是為了找你,隻要你願意,我們都可以和你一起叛逃,反正都要回荒野,又不怕通緝和追殺。”
黑貓讓自己的語氣又活潑起來,“我知道你們兩個在城裡住久了都講究,那兒剛好有一條暖氣供應的地下管道在附近,我可以把管道接過去,每天都能供應熱水。特殊的空氣淨化器和發電機我也準備好了,用靈力就可以催動。”
……
天上落下的雨是酸的,帶著塵霾和各種化學汙染,巫辭雨中咳了兩聲,咳出口血來。
他覺得裸露在外皮膚有點灼痛,手臂上劃出來的傷口混合著雨水的痛覺也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大半,“我暫時不走。”
“也好…反正你總是心裡有數,”黑貓勉強笑了笑,“對啦…不用多費心留那些禦靈師哦,塞西莉亞姐姐說她手下還有很多,完全可以當消耗品用,到時候把他們殺了滅口,屍體拖到我們地鐵站裡存著去當靈力電池,再把東西失竊的罪名他們頭上一推就好。”
果然啊…20年過去,這個世界還是這樣,所有人都在人吃人。
上層人踩著下層人,下層人又為了生存、生存得更好,道德觀念薄弱,為了利益,去踩更下層的人。
雖然可能那些禦靈師並算不上是下層人。
他們有可能隻是擁有亁朝評級低的英靈,不過作為“上等人”的禦靈師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絕無可靠近的存在。這樣的“上等人”是有整整一個小隊,居然隻是消耗品。
財政部到底管多少人?而擁有財政部的特管局又到底有多少個禦靈師等待消耗?
說憐憫不至於,巫辭隻是為這種現象而感到悲歎,卻因自身早已被同化,認為自己應該去獲取這一批物資。
他當然也有考慮過這種行為會不會暴露他們。
畢竟塞西莉亞剛上位就要準備給鎮山河報告支出貨物“失竊”,還和巫辭一天出城…恰巧他們兩個又是舊識。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肯定是他們乾的。
不過鎮山河對他們這種執行官也不會計較那麼多的,這些東西對天際財團來說就是九牛一毛,他們少少劫幾次並不算太過分。
鎮山河隻會在乎他們有沒有做面子工程,所以就算知道是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巫辭不想過於展露出自己的貪婪,用成年人特有的含蓄禮貌性推脫,“我是要去出差,去天際城,不能離開。”
“那就推卸責任啊,聽說一起押運的還有七罪的議員呢…據說他剛被抓,要被移交給天際城審判。就把他放了,說是去追捕他不就行了?”
“恐怕不能,那個議員是假的,”巫辭微笑,“我的任務就是假扮成這位議員被押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