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暖黃的燈光下, 巫辭敲了敲台球桌的桌緣,“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會在中途對我不利,又或者隻是利用我為你達成其他目的?”
“簽個合同吧, 天際財團認證。”
就是因為原身亂簽合同貸款,現在才在這裡給資本家當狗的巫辭聽到合同就有點兒生理性不適,更彆提還是天際財團的合同。
“直接把我們密謀的內容寫在合同上拿去認證, 鎮山河認可?”
“隨便找個理由不就行了,財政部的,那就貪汙受賄咯,他又不可能沒乾過。”五符說著就點開他自己手上的手環,在虛擬屏幕上刪刪改改,把電子版的合同發給巫辭。
“簽吧, 自動認證生物信息。”
巫辭認真翻看合同,發現簡短至極,也沒什麼語言陷阱、文字遊戲。
簡單寫了甲乙兩方身份,應履行的義務,還有公正的第三方天際財團。
至於具體的內容,縮寫一下, 大概的意思就是:
特管局財政部部長魚旋玩忽職守、屍位素餐、貪汙受賄、買賣官位,甲方五符與乙方巫辭一心為人民做貢獻, 不能容忍這等稅金小偷與製度的蛀蟲繼續存在, 決心共同聯合解決掉他,期間甲乙雙方絕對不會互相為敵。
合同最後還意思性寫著, 他們並不是為了職位心生窺覬才乾出這樣的事, 而是一腔紅心向組織,空出來的職位任憑局長和單位分配,絕無怨言, 給足了鎮山河的表面功夫。
巫辭最後再信了一次天際財團的合同,手環自動伸出機械探針刺入手腕的血管,隨著像是被螞蟻咬一下的刺痛,手環已經抽取血液錄入了他的生物信號,將簽好的合同直接越過公證處發送至鎮山河的郵箱。
“你具體打算怎麼做?”巫辭問。
“他不太關注我們這些新人,我也問過醫療部和我關係較好的雨裳,鎮山河沒有給他們公布我們這些新人的長相和身份,所以他不認識我們。”
五符邊說著一邊踹了一腳牆邊的自動售貨機,沒有付錢就踹出兩瓶冰鎮飲料。
“買飲料不付錢就是這點不好,每次都像隨機盲盒,本來還想踹兩瓶一樣的出來,結果居然是一瓶濃茶一瓶半糖草莓…我真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做出把濃茶和果茶放在一起賣這種愚蠢的決定。”
他對自己不付錢的行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搖著腦袋邊點評邊拎出兩瓶飲料,問巫辭,“什麼口味?”
“我口味重,濃茶,謝謝。”
巫辭接過五符扔來的飲料,確認包裝完好沒有開過的痕跡,擰開瓶蓋斯文地抿了一口。
口感像是普洱,苦得嚇人,但這種苦味不是天然的,僅僅隻是單純的苦,沒有其他味道和回甘,大概又是這個時代的科技與狠活。不過冰鎮過的倒也還好,可以忽略掉其廉價添加劑的味道。
五符就沒有巫辭那麼含蓄了,盤腿坐在台球桌上噸噸噸喝完了一瓶草莓果茶,把瓶子隨意一扔,劃出一道拋物線砸在不遠處的清潔機器人頭頂金屬蓋上,發出哐當的聲音。
機器人發出微不可查的細微嗡嗡聲,任勞任怨地開始工作乾活兒,將塑料瓶清理掉,當場分解成能源作為其工作的動能。
廣播裡的爵士樂在緊急插播的新聞後繼續播放,舒緩,放鬆,完全壓下了機器人的工作聲響,配合上休息室的暖黃燈光,還有旁邊那一看就很鬆軟的棕色布藝沙發,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巫辭忍住現在就在沙發上躺下閉上眼睛的欲望,聽五符道,“他在中城區有個隱藏的賭場,專門提供給那些上流人士在閒暇時過去娛樂,還有那些不幸被他瞧中的貧民。
我不知道他的牌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具體英靈,隻知道那個賭場很隱秘,除了那些被邀請的貴族,就隻有那些不幸被瞧上的貧民有資格進去了。”
巫辭皺起眉頭,已經隱隱猜到了那位財政部部長前輩的想法,但還是問,“不幸被瞧上?貧民又沒有賭資,他把貧民弄進去乾嘛?”
“惡趣味唄,錢多了,權力高了,就喜歡玩點花的。他的下屬會為了討好他,給他挑選各種因為沒錢陷入絕望境地的貧民,而他會選自己喜歡的在每天賭局開始時將那些貧民作為‘幸運兒’請進去,並發放一枚籌碼,讓那位‘幸運兒’和當天贏得最多的幾位貴族進行各種形式的對賭,假如都賭贏了,他就會完成那位幸運兒的一個願望。”
“賭輸了呢?”
“沒有賭輸的情況,一無所有的平民可沒有貴族那麼多的籌碼,他們的籌碼隻有自身。那枚被發放的籌碼代表的就是那位幸運兒的生命。”
五符雙手枕在脖子上,大笑著在台球桌上仰躺,望著天花板上暖黃的燈光笑歎,“所以啊,對於那些陷入絕境的貧民來說,這是一場賭上一切的遊戲,隻要輸一次,就會被他剝奪生命。結果他這種惡趣味還是有人乘之若鶩,把這當做是什麼改變命運的都市傳說,都想遇見呢。”
巫辭沒接他的話,而是直接跳躍到另一句話不相關的話題,“你曾經也想遇見嗎?”
“什麼?”
巫辭勾起嘴角,“我是問,你曾經也是貧民吧?你也遇見過?或者有認識的人死在了他的賭場裡,現在才一有機會就報複?
不然你也不會在不清楚他具體能力的情況下第一個就找理由選他動手。”
“啊,你猜對了,是我母親。”
五符也不生氣,仰躺著笑道,“她是個下城區的流鶯,小時候就被她那酒鬼老爹搞大了肚子,還強迫出去賣,不聽話就打,被她老爹打得流掉了孩子,賣身得來的錢就供她老爹喝酒。”
“後來她因為漂亮,被來下城區找樂子的公司狗玩了一晚上,玩得半殘,賞了對她來說有很多的小費。
這給了她希望,於是就帶著這些錢,和另一個說要娶她的客人私奔了。”
“你也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話有多不可信,她這樣涉世不深的天真蠢女人很快就被榨乾了錢,玩/弄過後拋棄掉,哦,不對,是被自己信任的丈夫繼續賣掉。”
“這可不是她自己當個體戶工作,而是有組織的,簽了合同想跑都跑不了。
她也不灰心,就繼續攢,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套和藥沒管用,一不小心和不知道哪個客人生下了我。”
“她決心把我養大,還要讓我讀書,想讓我當人上人,爬到頂端去,給她贖身,帶她一起過上好日子。”
巫辭見多了這樣的故事,面色不變道,“原諒在下的打斷,在下私認為,過度緬懷過去隻會讓你沉溺,所以,請說重點。”
“好吧,簡單來說就是她交不起我的學費了,可她早就賣了身,合同還是天際財團認證的,死了以後靈魂都得歸天際財團,所以貸不了款,又知道貸款背後的彎彎繞繞,不想讓我背上貸款。”
“於是她就為了更多的小費任由客人們粗暴的對待她,也不去找醫生。”五符評價道,“那蠢女人總是這麼樂觀,不知道杯水車薪,隻知道積少成多。”
“後來這事兒不知怎麼就被財政部那位前輩的屬下知道了,她就被選中為了幸運兒。”
巫辭肯定的問,“她死在了裡面?”
“對,她死在了裡面,但這算是無故失蹤,她沒有還完的錢和欠下的靈魂就落到了我頭上。”五符毫無陰霾地笑道,“幸好我算是真的‘幸運兒’,有禦靈師的天賦,沒能夠被抓去礦場,哪怕當了資本家的狗也是應了她的願望,爬到了高處,還有機會為她報仇。”
巫辭歎息,“你明明知道害死她的並不隻是財政部的那位惡趣味前輩。”
“我知道,害死她的有天際財團、有作為累贅的我、有她那酒鬼父親,有她的成長環境,還有她自己的愚蠢,混了那麼久都學不壞。
但我沒本事改變這個世道,我並不是她想象中那麼出色的好兒子,甚至不值得她把我當做活下去的指望,每天為了我那麼努力地工作。
我就是個辜負她的爛人、懦夫,我甚至沒膽子去恨天際財團,隻能一邊帶著鐐銬當鎮山河的狗、麻木地壓迫無數個像她一樣的人,一邊自欺欺人地找害死她的導火索報仇,當做自我慰藉,試圖減輕自己身上的罪惡感罷了。”
五符平靜地陳述和自我剖析,說著說著就停下了,似乎是那暖黃柔和的燈光刺眼,他揉了揉眼睛,從台球桌上跳下來站起身,“他每天都愛呆在裡面,我們現在就動手,翹班過去,強殺,越簡單突然就越穩妥。”
巫辭沒有反對,擰緊了手上濃茶的瓶蓋,“不是說除了上層貴族和幸運兒都進去不了嗎?你打算怎麼進去?”
“這是我要你幫忙的目的。”五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聽說過佛爾斯特家族嗎?”
巫辭頓住。
他當然知道這個家族,這不就是他在所羅門帝國的模擬身份所在的家族嗎?
“這個家族怎麼了?”
“在所羅門帝國時期,這個家族裡出了一位很善戰的子爵,參加過十字軍。據說這位子爵過目不忘,能將當時教會那麼厚的幾堆的聖典倒背如流,非常出色。在某次接受了一個護送異國公主的任務,途中對公主多有關照,且為了保護公主而死。
後來,這位被送過來為質的公主作為異族在皇宮受儘屈辱,忍不了被奴仆看輕,就爬上了緋特雷二世皇帝的床,並且和當時許多位貴族有著不正當的關係。
這位公主可比我母親那蠢女人聰明多了,左右逢源,把這些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然後憑借這些關係得到了眾多支持者和軍隊的控製權,殺夫上位。
後來你應該也猜到了,公主追封那位為了保護她過來而死的子爵為伯爵…恰好那位子爵又是佛爾斯特家族的私生子,領地和爵位就按照當時的規矩,都給佛爾斯特家族的長子繼承了。
你彆說,我挺替那個子爵覺得不值,如果他的爵位沒被家族繼承,並且領地幸運地沒有因為荒廢被分配給其他家族,他又成為了英靈的話,現在都能夠去找皇室把領地和爵位繼承了。”
巫辭嘴角緩緩扯平。
可惡!他的領地!他的爵位!便宜佛爾斯特家了!他那模擬身份的老爹在那時候絕對是被這天降橫財砸暈了!
而且領地和爵位居然可以到現在來繼承!
等這件事結束回去,絕對得繼續模擬,把他的東西都奪回來!
嗯,那位他護送的異族公主人倒是還怪好的,被他忽悠走了機械之心還很懂得感恩,下一周目可以多關照關照,至少不要像這一周目一樣出現連個奴仆都可以看輕她的情況。
到時候就挾恩圖報,讓公主給他封個最大的爵位,再提前叮囑彆把他的東西留給佛爾斯特家,留到現在等他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