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關尼尼 6943 字 6個月前

裴宅。

十點五十四分,雨勢漸漸變小,敲打著玻璃窗發出稀疏沉悶聲響。

“基本沒什麼大礙,體內剩下的藥效多喝些水,通過代謝排出去就可以了。”

家庭醫生彎腰收拾醫療箱,再抬頭時望著站在一旁的裴曜,遲疑道:“您要不要看一下?”

裴曜皺了皺眉,低聲道:“你看他就行了,看我做什麼。”

家庭醫生欲言又止,望了一眼沙發上的黑發青年,披著羊絨毛毯,臉龐潔白,薄唇稍稍泛紅,全身乾乾淨淨,捧著一杯熱水,跟哪家溫養在花室的矜貴小少爺一樣。

反觀站在一旁的裴曜,渾身濕透,額發凝成幾縷垂在桀驁眉弓處,襯衫上血跡斑斑,指骨上的傷碰了雨水,皮肉被泡得發白。耳骨蜿蜒到鎖骨處泛著幾片的紅斑,在冷白皮的襯托下有些觸目驚心。

一個活蹦亂跳的坐在沙發上喝水,一個站著渾身是血,誰更嚴重一目了然。

結果更嚴重的人那個抓著醫生,再三讓醫生確認沙發上坐著的青年沒事。

送走醫生後,裴曜緊繃到了極點的神經才鬆懈下來,後知後覺才遲鈍地意識到家庭醫生為什麼要給他開過敏藥。

他遲鈍地伸手摸了摸耳後的皮膚,感覺有些燙,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要比之前的過敏情況好一些。

裴曜低頭吃了兩片藥,隻當是情緒過於激動誘發的皮膚過敏,放下水杯後,偏頭望向沙發上的幽采。

幽采似乎並沒有被先前的事情影響,反而低頭玩著手上的水晶玻璃杯——棱形的杯面能折射出不動角度的光芒。

裴曜走過去,半蹲下來,輕聲問道:“幽采,要去洗個澡嗎?”

“洗個澡,好好睡一覺,薛年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幽采抬起頭,忽然道:“你打了他,你會坐牢嗎?”

裴曜一怔。

幽采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不想你坐牢,鯉哥說對人類下手,要坐牢的。”

他說了一會,似乎想到了什麼:“可以跟律師說薛年給我下毒了嗎?叫他們不要讓你坐牢。”

裴曜喉嚨動了兩下,隨後才低聲道:“沒事,那是薛年應得的,沒有人會抓我的。”

幽采望著他,思考了一下,忽然道:“如果你被抓了,我就把你帶回去。”

他自言自語道:“我把你帶回去,把我最喜歡的盆給你,讓他們找不到你。”

等到一百年後,認識薛年的人都死光了,再把裴曜還回去。

眼前人的語氣透著一股純粹的天真,似乎思考了很久,才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

裴曜聽得心軟乎乎的一片,又熱又漲,話都說不出來了,隻垂眸望著幽采手腕上的一圈紅痕。

幽采也低頭,小心地碰了碰淺灰發色青年滿是血色的指骨,又認真地說:“你下次不要打他了。”

他一拳就能錘死薛年。

給他來打。

裴曜雖然

壯得跟地裡的莊稼一樣,但是好像不是很厲害,跟人類打架還會受傷。()

裴曜將手收了起來,不太想讓眼前人看到被水泡得發白的傷口,覺得有些猙獰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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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道:“好,不跟他打。”

幽采:“下次我來打。”

裴曜下意識失笑,看著手指細白,整個人清瘦又纖薄的幽采,沒接過這句話。

幽采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說自己很厲害。

裴曜隻當是哄小孩,點了點頭誇了幾句,隨後去給幽采找換洗的衣服,又領著幽采進了浴室,教幽采使用熱水。

浴室裡,幽采扒拉了兩下衣領,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會用了。

裴曜將換洗的衣服放在一旁,忽然耳垂有些紅,不是很敢看幽采,不大自然地小聲道:“好像沒有適合你尺碼的新衣服了,我給你拿了我高中以前穿的衣服,可以嗎?”

幽采很樂於跟好朋友分享衣物:“當然可以。”

他有點想邀請裴曜跟他一起洗澡,但是聯想到上次裴曜說對於他們的關係來說太快了,幽采也隻能控製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邀請想法。

裴曜出去了。

浴室很大很豪華,幽采脫光衣服後,按照裴曜教他的方法打開沐浴器的開關。

他學東西一向很快,從山裡出來後短短兩個月除了不太了解某些暗示隱晦的東西外外,從外表看已經同人類無疑。

但從今天發生的事來看,他還不夠完美地融入人類。

內嵌式淋浴花灑噴淋下霧氣騰騰的熱水,澆在幽采身上,讓正在沉思的幽采一個激靈,迅速躲到噴淋熱水範圍外,心有餘悸地望著冒著霧氣的熱水。

好熱。

為什麼裴曜每天都在洗那麼熱的水。

天天這樣,葉子不會被燙蔫嗎?

幽采關掉熱水,在霧氣繚繞的浴室裡覺得自己很像一顆快要熟的雞蛋。

他遲疑地思考片刻,覺得裴曜這樣做是有裴曜的道理。

如此完美融入人類世界的裴曜,泡得了茶,喝得了咖啡,洗熱水大抵也是為了更像人類。

幽采給自己做了五分鐘的思想工作,最後毅然決然地擰開熱水,洗了十分鐘的熱水澡。

客廳沙發處,淺灰發色的青年手肘撐在膝蓋上,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剝薄荷糖。

聽筒裡傳來裴汀的聲音:“薛家給我打電話了。”

裴曜往嘴裡送了兩顆薄荷糖,嗯了一聲後不說話。

電話那頭的裴汀彈了彈煙灰,饒有興趣道:“你把薛年打得半死,這事打算怎麼辦?”

他從沒見過裴曜情緒能失控成那樣,薛家那邊傳過來的照片——大半張臉都血肉模糊,身上沒一處好肉。

裴曜嚼碎口中的薄荷糖片,清涼襲來,稍稍平息了些許情緒,但頰邊的肌肉依舊時不時抽動兩下。

他仰頭,靠在沙發沿,頂燈打下來,另一半本就銳利深刻的輪廓覆蓋上陰影,帶來陰騭的壓迫感。

() 裴曜一下一下嚼著薄荷糖片,慢慢道:“怎麼辦?”

“那畜生玩殘了多少人,沒死算他命大。”

教出這麼一個仗勢欺人的畜生東西,薛家也彆想獨善其身。

掛斷電話後,裴曜手肘撐著膝蓋,低頭,緩慢地從胸腔裡壓出一口氣,試圖將生起的暴戾情緒壓下去。

他撕開兩顆薄荷糖,用力嚼碎。

浴室那頭的水聲停下來,沒過多久,洗完熱水澡的幽采暈乎乎地踩著拖鞋往外走。

他臉頰通紅一片,穿著裴曜高中時期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寬鬆短褲,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泛著紅,像是一顆已經接近成熟的番茄。

暈乎乎的番茄坐在沙發上,冒著熱氣問裴曜要了一杯水。

裴曜從幽采出浴室後就一直克製自己,拚命告誡自己要紳士,不要抬頭四處張望,結果保持著紳士給幽采倒一杯水,再抬頭看到幽采時被嚇了一跳。

他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幽采,隻見臉蛋紅得跟蘋果的幽采咕咚一聲,將杯裡的冷水喝了個精光。

十分鐘後。

沙發上的幽采蔫吧地咬著溫度計,渾身上下泛著紅,臉頰到鼻尖都泛著水汽的紅,看上去軟乎乎地像是一塊剛出鍋冒著熱氣的黏糕。

他緊緊閉著眼睛,含糊地叫著裴曜的名字,悲傷地說自己腦袋好像漏水了。

裴曜慌慌張張地去摸他的腦袋,發現幽采熱得冒出了汗。

他打電話給家庭醫生,問家庭醫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壓低聲音焦急道:“不是說沒什麼大礙了嗎?”

家庭醫生詢問了幽采的體溫和反應,隨後說這應該是喝了迷、情、藥的正常反應,多喝水通過生理代謝排出來即可。

先前家庭醫生還納悶——倘若真的像裴曜形容的那樣喝下了大劑量迷、情、藥,為何黑發青年會如此鎮定地坐在沙發上,隻有些微微發熱和難受,連臉色都不曾紅,

如今這麼看來,大抵應該是藥效因人而異,產生比較緩慢。

掛斷電話的裴曜總覺得有些不對。

他愣愣地望著蔫吧靠在沙發上的幽采,覺得不像是藥效發作的樣子,更像是中暑。

幽采將下巴擱在沙發扶手上,暈乎乎地問道:“你每天都泡那麼熱的水嗎?”

裴曜說是。

幽采吸了吸鼻子,暈乎乎地心想融入人類真難,裴曜也真是厲害,每天都要泡那麼熱的水。

幾分鐘後,裴曜說要吹頭發,不然濕著頭發容易就感冒生病。

他拿來一個吹風機,叫幽采坐起來,吹好頭發再休息。

幽采沒見過吹風機,乖乖地坐了起來,仰著頭說自己不會用。

裴曜看著穿著自己高中衣服的幽采,鼻尖到臉龐泛著紅,半仰著頭,眼睛還有些濕潤的水意,禮貌地請求他幫忙吹頭發。

裴曜臉紅了一片,低頭插上吹風機電源,選了一個不那麼熱的暖風,笨拙地開始給幽采吹頭發。

吹風聲嗡鳴,微熱的風帶動氣流,一下就拂去燥熱,幽采迷上了這種感覺,喜歡扭頭去正對吹風機。

裴曜怕眼睛對著吹風機不好,下意識伸出手掌放在幽采的腦袋上,想將幽采的腦袋輕輕扭回去。

幽采一時不察,偷偷扭頭去吹風時,臉頰正好撞進碰在裴曜寬大的手掌裡。

他眨了眨眼,忽然伸出雙手,乖乖貼住裴曜的手背。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他主動握著裴曜的手掌貼住自己的臉龐一樣。

裴曜心跳猛然漏跳了幾拍,渾身僵硬看著像小貓一樣貼著他的幽采。

半晌後,幽采指了指吹風口,又指了指裴曜擦傷的指骨,示意吹風機的吹風口對著他受傷的地方會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