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關尼尼 7725 字 6個月前

裴曜朋友圈又更新了。

花店操作台上,幽采趴在桌子上看朋友圈動態。

趁著早上花店沒什麼人,他偷偷把本體的一條藤蔓放了出來,細細的一條掛著幾片葉子,一晃一晃地在身後曬太陽。

裴曜剛更新不久的朋友圈不再是晨跑的照片,而是分享的一首搖滾樂。配圖也是如從前一樣輕描淡寫:十八歲寫的,感覺還有進步空間。

幽采歪著腦袋,看著裴曜分享的歌,好奇地點了進去。

兩分鐘後,腦子被貝斯和鼓點震得嗡嗡響的幽采暈乎乎地退出來,就連身後原本一晃一晃安逸曬太陽的藤蔓都被震得“咻”地一下驚慌失措逃竄。

腦瓜子還在嗡嗡地狂響的幽采心有餘悸地豎起一根食指,戳在屏幕上,鄭重地將裴曜分享音樂的動態往上滑才算鬆了一口氣。

動態往下滑就是黃勝發的朋友圈,定位在某家農莊,一桌子的肥雞肥鴨,還特地給油光水滑的雞腿特寫,配文是一個大拇指。

幽采點了讚,點開評論,點擊大拇指表情發送,隨後繼續欣然往下滑。

下一條朋友圈是蘇安的一張遊戲截圖,配文是三個微信自帶表情的微笑外加四個字:什麼隊友。

幽采點開遊戲截圖看了看,發現看不太懂。但是他看蘇安的配文是三個微笑,琢磨著應該蘇安是打遊戲打得很開心,遇到的隊友很好,才會那麼高興,一口氣發了三個微笑。

於是幽采給蘇安的動態點了個讚,點開評論,一口氣摁了三個大拇指表情發送。

不到一分鐘,熱衷網上衝浪的蘇安就立馬回複了他的評論,給他發了六個點。

幽采繼續欣然往下滑,隻可惜他加的人太少,很快就刷到了前幾天的動態。

這種看到大家分享生活的開心很快就沒了,幽采有點遺憾。

他晃著身後的藤蔓,想了想,於是點開微博,去找自己微博上的好朋友。

守護世界上最好的蘇安哥哥;早上好。

小腦伏特加:……

幽采點進小腦伏特加的主頁,給小腦伏特加每一條動態都點了讚。

小腦伏特加很快就來私聊他。

小腦伏特加:哥們,不是,你腦子有問題吧?

守護世界上最好的蘇安哥哥:你怎麼又罵人

小腦伏特加又發來了六個點。

小腦伏特加前幾天就點進這位每天早上都會給他熱情發早安消息的腦殘主頁看過,對方點讚內容基本都是植物養護的內容,有時還會評論幾個大拇指,一股中年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小腦伏特加推斷這個守護世界上最好的蘇安哥哥賬號背後的人應該是一名熱愛種花的四五十歲中年男人,有個十幾歲的追星女兒。

追星的女兒為了給喜歡的明星搞數據投票,給自己的父親申請了微博號,但是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天天跟黑子做思想教育。

甚至在小腦伏特加說自己沒錢沒腦子求求對方不要纏著自己的時候,對面搗鼓了半天,給他她發來紅包,讓她拿去吃飯。

小腦伏特加感覺很草。

感覺已經和自己微博上的朋友聊完天的幽采感覺活力滿滿,放下手機,收起身後一晃一晃正在懶洋洋曬太陽的藤蔓,快樂地開始處理花卉店的雜事。

另一邊,病床上的裴曜舉著手機,神色有些凝重。

一小時五分鐘了。

往常幽采都會給他朋友圈更新的動態點讚,怎麼今天他分享的動態幽采還沒有點讚評論?

是不喜歡這首歌嗎?

淺灰發色的青年翻了個身,望著手機屏幕,自言自語道:“應該是沒有看到……”

肯定是幽采還沒有看到這條朋友圈。

半小時後。

裴曜終於忍不住,從床上猛地一下起身,坐在病床上,盯著放在病床被子的手機,薄唇抿得緊緊的,似乎有點失落。

是不喜歡嗎?

病房外的護士輕輕敲了敲門,示意例行檢查,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一同進入病房,輕柔地詢問病床上的裴曜情況如何。

病床上的裴曜摁滅手機屏幕,立馬躺下,微微閉著眼睛,裝模作樣深沉道:“我感覺我頭還有點暈,大概還需要多住幾天院。”

主治醫生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檢查報告,有些欲言又止。

能吃能喝,早上圍著醫院晨跑十圈,天天跑去擼鐵,瞧著比他這個醫生還要健康的人跟他說還要多住幾天院。

算了。

有錢人可能都愛這樣。

私人醫院的主治醫生默默地點了點頭,讓病床上的裴曜再多住幾天院觀察幾天,等到情況徹底穩定後再出院。

幾分鐘後,護士和醫生都離開病房,病床上的裴曜一個仰臥起坐起身坐了起來,又低頭看著看手機。

開玩笑。

出院了,他還怎麼天天晚上八點鐘洗澡吹頭發搭上心愛的配飾容光煥發地出現在蘇安病房見幽采。

出院了頂多隻能絞儘腦汁地想辦法創造偶遇。

三五天見一次還是天天見,他裴曜還是分得清的。

十分分得清的裴曜坐在病床上,神情凝重。

一個小時後。

裴曜再次更新動態。

動態裡依舊是分享了他自己的一首歌,輕描淡寫地配文:十九歲寫的,回想過去,這首歌獲得了xx獎和xx獎,感覺旋律還不錯。

動態一發,最先評論的是裴汀。

裴汀:?醫生還沒治好你的病嗎?

裴曜視而不見。

一個半小時後,裴曜新更新的動態終於迎來的幽采的點讚。

忙碌完的幽采坐在操作台上,看著裴曜新更新的動態,謹慎地選擇了隻點讚沒點開聽,生怕又被震得腦子嗡嗡響。

———

傍晚下班的時候,幽采買了兩袋化肥揣在兜裡。

私人醫院。

蘇安病房,幽采站在窗台前,一邊給窗台上的盆栽施肥,一邊念叨叨道:“蘇哥,都說了多少次,打電話的時候不要拔它腦袋上的葉子……”

“它晚上天天捂著自己腦袋上的葉子哭呢。”

病床上正在看電視的蘇安樂了,假裝驚訝問道:“喲,真在晚上哭啊?”

幽采拍了拍土,扭頭認真道:“真的,它還偷偷詛咒蘇哥以後頭發掉光光。”

蘇安看著幽采一本正經的樣子,樂得更厲害了,敷衍道:“行行,以後不拔了。”

幽采歎了一口氣。

一聽蘇安的語氣,壓根就是沒放在心上。

於是當晚上裴曜不經意路過蘇安病房,又不經意被蘇安發現,最後不經意地被請進門時,坐在沙發上的幽采眼睛亮了亮。

大型霸王花好像對裴曜很敬重。

趁著蘇安不在,幽采坐在了裴曜身旁,指了指窗台上的盆栽,問裴曜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裴曜坐在沙發上,帶了三個新耳釘,聞言一愣,凝神聽了半晌,最後遲疑道:“什麼聲音?”

幽采扭頭看著窗台的盆栽,小聲道:“哭聲啊。”

窗台上的盆栽一到晚上,就容易因為自己掉落的葉子傷感,抽噎著哭得好不傷心。

裴曜再次仔細努力凝神聽了片刻,依舊聽不到幽采口中的哭聲,遲疑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聽到。

幽采愣了愣,指著遠處窗台的盆栽:“你聽不到嗎?”

裴曜順著眼前人指的方向望去,隻能看到窗台外亮著幾點繁星的漆黑夜幕。

他遲疑地頓了頓,以為幽采聽覺比平常人靈敏許多,聽到住院部隱隱約約的小孩哭聲。

幽采卻稍稍睜大了眼,愣愣地望著裴曜,扭頭又看了一眼窗台上正在抽噎著哭泣的盆栽,重複問了一遍:“你真的聽不到嗎?”

“它哭得好厲害。”

裴曜卻依舊是搖頭,對他低聲說聽不到。

幽采茫然了一瞬,望著裴曜,像是不明白為什麼裴曜會聽不到窗台上盆栽的哭聲。

明明那麼清晰那麼大聲,為什麼會聽不到呢?

裴曜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忐忑,面前的青年眼裡的困惑太過於真實,仿佛這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他下意識動了動喉結,幾乎是屏住呼吸的去聽幽采口中的哭聲,但依舊是無果。

夜風浮動起窗簾,寬敞的病房裡隻剩下電視播放綜藝的聲音,趣味動感的綜藝配音更彌漫出令人不安的寂靜。

不知是過了多久,安靜的幽采終於說話,遲疑著輕聲道:“裴曜,你是遇到了瓶頸嗎?”

大多數精怪在漫長的修煉生涯中都會遇見或大或小的瓶頸,有的瓶頸能安然度過,有些瓶頸卻是終其一生也無法越過的難關。

不止是終其一生也無法越過,甚至會因為強行突破瓶頸而遍體鱗傷。

鯉魚精如今的瓶頸便是躍龍門,但每次躍龍門不成後都會摔得傷痕累累,需要托著疲憊且滿是傷痕的身軀休息一段時間。

幽采隻能想到這個解釋。

裴曜聞言卻怔然下來。

他薄唇動了幾下,目光落在眼前的水果上,低聲道:“你知道了?”

所以今天他發了好幾首歌,幽采很久很久後才點讚。

裴曜嗓音很輕:“其實外面那些媒體說得也沒什麼錯。我兩年多沒發新歌,是因為碰到了瓶頸。”

外面那些媒體說得更為惡毒,什麼少年成年,不過是提前透支了才華而已,如今照樣還不是江郎才儘,兩年多都沒有發行新歌。

他也知道,自己已經足足兩年多沒寫出一首令自己滿意的歌,厚厚一遝寫滿歌詞的草稿紙鋪滿木質地板,卻沒有一張能拿得出手。

甚至有幾個月,裴曜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幾乎不出門,沒日沒夜地在練歌房寫歌譜曲,但依舊沒什麼用。

幽采面露遲疑,抿了抿唇。他伸手指著自己的耳朵輕聲道:“瓶頸期,這裡也會出現問題嗎?”

會聽不到其他植物說話嗎?

裴曜沉默了一會。

他說:“會。”

淺灰發色的青年聲音很低很低道:“兩年前,我在國外發生了車禍,有一段時間患上短暫失聰的症狀。”

“那段時間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失聰恢複後,我發現我陷入了瓶頸期。”

裴曜抬頭,望著幽采,伸手指著自己耳朵低聲道:“我這裡,聽不到我想聽到的東西了。”

他的聽覺就像是被封上了一扇窗,任何事物都給予不了他創作的靈感。

如果把聽覺比成雙眼,失聰過後,他雙眼望向任何事物,都將是一層灰白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