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關尼尼 7510 字 6個月前

陽光透亮如水,透過樹縫投下零碎光斑。

街頭花卉店玻璃門扶手處懸著風鈴,一個背著斜挎包的男生推門,清脆的風鈴聲伴隨著淡淡的草木香一同浮動。

店裡打著瞌睡的年輕女孩猛然驚醒,瞧見來人,伸了個懶腰,高興道:“回來了?這兩天休假休得怎麼樣?”

幽采彎腰,一邊穿著店裡的圍裙一邊乖乖回答道:“挺好的。”

他生得白,五官又惹眼得很,偏偏一雙圓潤瞳仁黑而純,給人一種慢吞吞的老實感。

伸著懶腰的梁琪掃視了一圈店裡的花花草草,邀功一樣嘿嘿一笑:“我這兩天在店裡,發現照顧這些花花草草也不難嘛——對不對?”

幽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咳了咳,小聲道:“老板說得對。”

花卉店老板梁琪滿意了點了點頭,撩了撩卷發,拎起操作台上的小挎包,高高興興推開門跟小姐妹一起去喝下午茶。

她家境富裕,如今才二十出頭,前段時間家裡給她盤下一個花卉店用來打發時間。

梁琪對花卉一竅不通,店裡的事務向來交給招來的店員處理。這兩日兩個店員一個休假,一個請假,梁琪隻能親自來看守花店。

玻璃門關上,花店裡流淌著輕柔的音樂。幽采穿好圍裙,閉著眼站在操作前台,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無數句話從四面八方瘋狂冒出來,全方位無死角3D環繞嗡嗡個沒完。

——“哥——水水水水水水——渴死了渴死了渴死了渴死了!”

——“啊啊啊啊啊,曬死了曬死了曬死了曬死了——腦袋要冒煙了!”

——“救救救救——我屁股要爛了——她為什麼給我灌那麼多水!”

·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嗚嗚嗚死劍蘭拿刺紮我嗚嗚嗚,走開啊!!”

——“嘿嘿嘿,今天高興!有太陽!”

——“我紮紮紮紮紮紮紮——”

——“哥摸我摸我摸我,我今天開了大花!!”

整個花店的植物瘋狂亂叫,場面混成一團。

兩天沒回來的幽采:“……”

幽采歎了一口氣,嘴裡嘀咕念叨著彆急彆急,風風火火給脫水的植物澆些許水,再向葉片面噴上少量水,等植物逐漸吸收水分慢慢恢複正常狀態再逐次增加澆水量。

隨後又將太陽下的盆栽搬到陰涼處,將需要曬太陽的盆栽搬至太陽處。

幽采蹲在地上,給澆水過多的幾盆盆栽進行排水,再用水棉球吸掉多餘水分。其中一盆綠植澆水過多,盆栽裡的植物甚至都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奄奄一息的咕嚕咕嚕聲。

梁琪一時心血來潮開花店,平日裡隻是偶爾來看幾眼。她對花卉一竅不通,這兩日看顧花店,澆花曬太陽向來隨心所欲。

店內展示架上的綠植擺放也被梁琪閒來無事的重新擺弄過一遍,幾盆互相看不順眼的盆栽挨在了一塊,互罵了幾天。劍蘭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狂紮四周挨著它的植物,已經紮紅了眼。

幽采重新將展示架上的綠植按照綠植的喜好擺放,刺頭劍蘭必須得給它傲然俯視四周。多肉怕仙人掌,這兩盆不能離得太近,吊蘭喜歡睡覺,不能同一天到晚愛嘮嗑的蘭花放在同一排。同樣,屬性社恐的綠植得放在最角落才能安心喝水睡覺。

半個小時後,展示架煥然一新,脫水的綠植喝飽了水,想曬太陽的綠植舒舒服服曬著太陽,幾乎每一個綠植都得到滿足,花店裡充滿快活的氣息。

隻除了一盆盆栽沒得到滿足,還在嗷嗷叫。

——“哥摸我摸我摸我!我開了大花!好大的花!”

幽采:“……”

這小流氓。

他蹲在地上磨了磨牙,看著某盆使勁搖晃著花的騷包盆栽,不輕不重地屈指彈了彈那盆花的葉子低聲道:“不許亂叫——”

大家都是植物,花朵作為生、殖、器,自然是不能隨隨便便讓人摸的。

這盆毛都沒長齊的盆栽天天嗷嗷著讓幽采摸它,相當於人類天天讓另一個人摸自己屁股。

被彈了葉子的盆栽絲毫不氣餒,心生蕩漾地羞澀道:“哥,你再彈一下,好爽哦~”

幽采:“……”

好想拿殺蟲劑噴死這盆騷包花。

毛都沒長齊的騷包盆栽越挫越勇,靦腆追問:“哥,你什麼時候開花?”

“哥你沒開花都那麼香,開了花肯定是天底下最香最大最好看的——”

“到時候能給我看看嗎?”

幽采拿起噴水壺,對著盆栽噴了幾下,滿意地看到小流氓哇地叫了幾聲。

他放下水壺,心想自己一個油菜花,哪裡來又大又香的花。

更何況他已經成了精怪,有了人形,自然不會隨便將自己繁殖的小黃花給旁的花看。

幽采作為一株成了精的油菜花,自小在山裡吸收天地精華,有幸化成人形。這是他化成人形的第一年,已經在鯉魚精的指導下很像個人類。

如今天地靈氣稀薄,修煉十分艱難,能修煉成人形的精怪少之又少。除了河裡那條成了精的鯉魚,幽采再也沒見過第二個精怪。

鯉魚精比他成精早得多,見識多廣,告訴了幽采許多事情。幽采曾經同鯉魚精打聽過世間還有沒有同他一樣的油菜花精。

那時的鯉魚精甩著尾巴,吹噓說:“自然是有的,旁人說沒有是旁人見識少,我可跟那些人不一樣。”

“三天!三天我就給你打聽出來這世間第二個油菜花精。”

三天後,鯉魚精告訴他,這世間第二個油菜花精叫裴曜,他外頭認識的小弟都說他是油菜花精。

因為整個娛樂圈提起裴曜就說油菜花啊油菜花,是歌壇中當今無愧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幽采一直以為隻有他一株油菜花成了精。

他佇立於山間荒野,紮根於土裡,已經做好了一輩子孤獨到老的準備,直到鯉魚精同他說世間還有另一株油菜花也成了精。

好幾年後,幽采能夠穩定維持人形,便馬不停蹄連人帶盆從山裡跑出來,去找成了精的油菜花裴曜。

隻可惜裴曜這朵成了精的油菜花過得並不好。

不僅要給人類唱歌跳舞,穿的衣服又破又爛,有時一邊唱著歌跳著舞還被潑一臉的水,經常被一群情緒激動的人追著喊名字,也不知道是犯了多大的事。

想起之前看到的視頻,幽采一陣唏噓,心裡生出無限憐愛,恨不得立馬將淒淒慘慘的這朵油菜花放進自己的盆裡好好地嗬護一番。

他的盆又大又透氣,保準能將這棵油菜花養得又高又壯,跟地裡的莊稼一樣壯實。

可裴曜雖然混得不太好,但想見一面卻也是極難的,必須得按照人類的規律,買上演唱會的門票才行。

幽采放下水壺,有點沮喪地算了算自己的工資,發現手頭上的工資距離傳說中的門票,簡直少得可憐。

他從山裡出來後,鯉魚精給他找了這份花店的工作,教導叮囑了他一些人類社會上的事,便匆匆離去。

幽采很珍惜這一份工作,也很喜歡大大方方給他隨便吃店裡肥料的老板梁琪。

忙活完,他蹲在一盆仙人掌面前,靦腆道:“哥,商量個事,還能再躥高點嗎?下午那個客戶想要盆大的。”

仙人掌:“……”

十分鐘後。

幽采熱情鼓舞,使勁鼓掌道:“好!再躥高點!再高點,刺再多點——”

仙人掌腦子都被哄得不清醒,越來越起勁,在油菜花靈力扶持下,怒長了十幾厘米。

半個小時後,店裡的植物都被哄了遍,個個鉚足勁長,竄高的竄高,開花的開花,生機盎然,綻放的花苞飽滿明媚,處處朝氣蓬勃。

—————

下午六點。

幽采在下班前接到一個外賣單子。

花卉店裡的另一個員工是個女生,瞧見單子,感歎嘀咕道:“又是他,這個月已經第四束了,賀卡上回回寫得不一樣。”

“上上次是寫送給沈沈寶貝,上次是給小黃寶貝,這次又是另一個寶貝,真花心啊。”

幽采歪著腦袋,有些疑惑道:“花心?”

員工:“是呀,一星期換一個女朋友,有時還劈腿同時給兩個寶貝送花,幽采你可彆學,道德不好。”

幽采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原來在人類看來,一星期授一次粉,是道德敗壞的行為。

客戶填寫的地址是金闕舍,消費昂貴且地址偏遠,因為超過配送距離,隻能花店自行配送。

幽采跟著鯉魚精出山後,第一天就學著騎共享電動車滿大街跑送外賣。因此很熟練地借了同事的白色電車,戴好頭盔,載著花束,朝著金闕舍奮力駛去。

————

金闕舍。

金碧輝煌的白色建築尖塔設計,旋轉水晶門庭內穹頂璀璨,幾位身穿西裝的彪形大漢肅穆佇立。

露天停車場前停滿了一排排豪車,不遠處蹲著四五個代駕低頭玩手機,仿古型路燈燈光柔和,將線性流暢的車型照耀得熠熠生輝。

幽采吭哧哼哧在遠處停好電車,捧著玫瑰花找一輛紅色敞篷超跑。

客戶特地給了車牌號,叮囑他們要將花束放在那輛紅車敞篷超跑副駕駛,打算聚會結束後給女友驚喜。

順著一排排豪車往下走,走了大老遠,幽采才在一處僻靜地找到那輛紅色敞篷超跑,低頭對了車牌號,確認無誤後將玫瑰花束放在副駕駛,又拍了照給客戶,這才算完成訂單。

四周是少有的靜謐無聲,仿古路燈光線柔和,油柏路泛著暖黃色光澤延伸,錯落有致的幽靜小道左右岔開。

微涼夜風浮動,樹葉間隙在投下零碎光斑,白玉蘭枝頭壓滿花蕊,地面上的不少散落的花蕊,夜風一吹,輕輕地滾動起來,草木獨特清香沁人心脾。

幽采站在原地,微微閉上眼,唇角牽起。

自從出了大山進入車水馬龍的城市,幽采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那麼清新濕潤的空氣。

他彎著唇,眉目柔和地想真是很舒服愜意的一條路啊……

——“靠靠靠,兄弟彆來我這裡!彆吐啊!啊啊啊啊!又他媽來個酒鬼!再吐老子的屁股都要爛了!!”

一聲哀嚎響徹天際,幾乎快要叫破嗓子。

幽采:“……”

他默默睜開眼,扭頭望向哀嚎來源——路燈旁的一株玉蘭樹。

玉蘭樹茂密樹冠下有個一動不動的黑影。

黑影長腿曲起,蹲在地上,似乎喝酒喝得太多,一隻手扶著後頸,露出淩亂的淺灰色頭發和銀色耳飾,昏昏沉沉地一動不動。

渾然不知身旁的玉蘭樹已經因為他發了十分鐘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