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消失後,沈明燭再度載入了一段回憶,以第一視角觀看起一切——
記憶的主人是個女人。
她剛在鎮上送了貨回來。
之前她從鎮子上接了一些編花籃、編鞋墊的私活。現在貨送完了,她得到了一筆工錢,便騎著自己的小三輪回到這石橋村。
那個時候的村子要比現在熱鬨很多,地裡的莊家長得極好,村民們已經乾完了活,便三三兩兩聚在自家土房前侃大山,處處可以聽見嘈雜的人聲。
女人一邊和村民們打招呼,一邊朝自己家走去。
她住的地方有些偏,要往山裡面走,有一截路極為狹窄,女人不得不把小三輪停在路邊,再徒步往裡面走去。
這段路又窄又險,但視野很好,能把山下風光儘收眼底。
側頭看著山下的風景,感受著前方峽穀吹來的風,女人感到很愉悅,不由停下腳步,從包裡拿出了一串風鈴。
這是她從鎮上買的。
除了編花籃、編鞋墊,她還得做農活,這個月她過得很辛苦。
於是,當領完工錢,在鎮上的一家商店裡看見這串美麗的風鈴後,她決定買來犒勞自己。
“叮鈴鈴……”
“叮鈴鈴……”
風鈴被穿過峽穀的風吹響,這聲音可真好聽。
女人盯著手裡的風鈴綻放出了一個幸福的微笑,享受起這難得而又短暫的閒暇時光。
然而下一瞬,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顆石子兒忽然砸中了她的腦袋。
她捂著腦袋倒在地上,再不明所以地爬起來。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看見許多男人手執竹杖朝她走了過來。
旁邊還有幾個小男孩在咧嘴笑。
他們一邊笑,一邊連續不斷地撿石頭朝她砸著石頭,嘴裡笑道:“拍喜咯!拍喜咯!真好玩呀,真好玩!”
女人怕得全身發抖,轉身就要跑。
轉身的刹那,她卻看見幾位婦人笑著朝自己走來。
“哈哈哈,你怕什麼?彆怕彆怕,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是啊,跑什麼?老老實實挨打,打了就有孩子了呀!”
“怎麼怕成這個樣子?哈哈哈,這可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瘋了。你們都瘋了。所有人都瘋了!
“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女人發出了絕望至極的尖叫。
她衝出人群試圖往山下跑去,沒幾步卻就見到了迎面朝她走來的村長。
面對那個一頭銀發、滿臉皺紋的老人,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村長,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胡鬨!躲什麼躲?!成何體統!!不守規矩!!!站著,老實挨打!這是喜事!喜事!!!”
女人徹底絕望了。
“砰”得一聲響,她的後背挨了一悶棍。
她立刻痛得倒在地上。
接下來,源源不斷地石頭、拳頭、竹杖,紛紛朝她身上招呼了過去。
“哈哈哈,彆躲彆躲!這是喜事呀!”
……
“不許躲!老實挨打!要守規矩!!”
……
“生不生?”
“生不生?!”
“生不生???!!!”
村子裡的所有人,老人、婦人、男人、小孩……
好像全都成了怪物。
他們全都瘋了。
這是女人腦中的唯一念頭。
萬分絕望的時候,她抱緊了懷裡的風鈴。
“叮鈴鈴……”
風鈴聲依然好聽。
可它染上了血,每響一次,就意味著她挨了一次打,這聲音成了她記憶裡夢魘般的存在。
被打到失去意識之前,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男人。
那是她的丈夫拎著一個花籃朝她走來。
花籃裡放著花生和棗。她的丈夫身穿紅衣,面露喜色。
一邊往這邊走,他一邊把花生和棗撒出來分給那些實施暴力行為的人,朝他們拱手道謝:“要生!要生!要生!!有了!有了!一定有了!
“謝謝諸位!哈哈哈,謝謝諸位!!!”
回憶讀取結束的刹那,沈明燭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這段記憶的代入感太強,他被迫與記憶的主人共情,某種強大的恨意、怒意、怨念幾乎占據了他的整顆心臟。
在他的視野裡,文字還在繼續——
【“拍喜”,是石橋古村的一項習俗,女子嫁人後,若兩年後仍未有所出,丈夫將聯合親鄰實施拍喜之舉】
【通常來說,鄉鄰們會在該女子在外行走的時候,出其不意地出現,再用竹杖毆打她。“婦哀嚎痛苦,身無完膚,不恤也。如未經受胎,痊愈後仍不能免。生子後方脫此厄。”】
【究其根源,石橋古村認為婦人不孕,是因為身帶邪氣,用竹杖毆打,可將邪氣祛除。婦人被打後恢複潔淨之身,方可受孕】
【值得一提的是,部分男人想要娶彆的女人的時候,會利用拍喜這一習俗,蓄意殺死妻子……】
【目前主線劇情進度:35%】
【關於下一個劇情探索點,你有兩個選擇:木鼓屋;②地藏王廟】
【請任選其一進行探索,並找到關鍵劇情線索】
【時間限製:20分鐘】
【19:59】
【19:58】
……
【另,提示,關鍵NPC惡念值:-50】
【目前關鍵NPC的惡念值:150】
【再次提醒,該NPC惡念值達到1000時,會引發嚴重後果!】
大量文字從沈明燭的視野裡滑過。
胸中充滿怨念的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被身邊的鄭方及時扶住,大喘了幾口氣,這才勉強恢複平靜。
他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信息——
關鍵NPC的惡念值居然能被降低。
難道……[拍喜]這段記憶的女主人,就是文字提到的“關鍵NPC”?
靈靈是個再脆弱不過的遊魂,能量場非常微弱。
這個女人死後化作的鬼則不同。
她的能量場非常強大,居然具象化了,成為了這21號村戶。
這家村戶裡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她曾經記憶的投射。
毆打這家人,對她來說是解氣的行為,這應該就是剛才她惡念值降低的原因。
那麼,這個女人,是靈靈的母親喜媚嗎?
沈明燭剛想到這裡,眼前的文字有了變化:
【目前主線劇情進度:40%】
看來自己猜對了。
喜媚在拍喜中受了重傷,但她並沒有因此死去。
畢竟她後來生下了靈靈。
隻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後來喜媚和靈靈雙雙都死了。
那麼,殺死王柔的人,會是喜媚嗎?
她不希望女兒把彆人認作母親,出於嫉妒才做了這樣的事?
自己之前也差點死在水裡。
這也是喜媚做的嗎?
自己挖出靈靈骸骨的行為,觸怒了她?
王柔死在水裡,自己則是差點死在水裡。
利用水殺人,這通常是水鬼所為。
水鬼是淹死在水裡的人所化,它們會困於殺死他們的水域,會誘惑過路人下水,繼而將其殺死。
迫害自己和王柔的河是同一條,從墓地所在山坡的半山腰一直蜿蜒到破屋後方。
這意味著喜媚就死在這條河裡。
可話說回來,李良彬並非死在河裡。
在榕樹下撒尿,這是導致他死亡的原因。
這麼看來,殺死他的人似乎並不是喜媚。
不對,說不通。
一旁,鄭方緩過神來,開口道:“對了小仙兒,你還好嗎?看不出來,你的身手還可以啊。我本來以為你身嬌體弱的……”
“正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練了些功夫,強身健體。”
“嗯,不錯不錯。回頭你也教教我——”
鄭方話沒說完,卻見沈明燭忽然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小仙兒,你什麼情況?!”
鄭方趕緊上前,發現沈明燭臉頰通紅,竟似乎是發起了高燒。
“邪祟之前害了江欣語,現在又來害你了?”
這是厭勝之術的反噬來了。
沈明燭沒多解釋,勉強開口道:“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不要緊。”
不遠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沈明燭眉眼驟然淩厲,立刻抓住鄭方的手臂按了一下,下巴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抬。
鄭方抬頭一望,看到什麼後,趕緊拖著沈明燭往旁邊的樹後躲了去,並撿了枚石頭握在手裡,以備不時之需。
片刻後,有一個人走了過來。
那人穿得非常朋克,身上掛滿了金屬飾片,走得急了會叮叮咚咚地響。
隻見他有些疑惑地撓了撓腦袋。
“奇怪了,剛才隱約看見這裡有人啊……”
見狀,躲在樹後的沈明燭對鄭方道:“我看不見他,他不是鬼。你不認識他?”
“不認識,他不是參賽的選手,也不是工作人員……”
鄭方咽一口唾沫,帶著沈明燭從樹後走了出去。
“你好,請問你是……”
男人好奇地瞧向鄭方和沈明燭,做了個思忖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鄭方跟前,竟是忽然伸出手,把他握在手裡用於防身的石頭一把搶了過來。
鄭方一愣:“你這是……”
男人左手捏著石頭,右手凝了個法決,道:“收回封閉令,搬去五行山,挖開江河水,捆龍出海灘!”
“啪”得一聲響,石頭中間裂了個洞。
與此同時,鄭方那被石頭砸傷的額頭立刻不疼了。
“臥槽這……這是什麼?”
鄭方驚愣地望向來人,“我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彆告訴我這世上有什麼仙術啊……”
“這不是什麼仙術,是祝由術。”
沈明燭在他身邊聲音很輕的解釋道。
他看向來人所在的大致方位。
“看來是位高人。”
“高人絕對談不上!換做我師叔,能直接讓他痊愈,我隻能將他的疼痛轉移到石頭上,讓他不那麼難受而已。對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夏鏡元。發現這村子不對勁,我特意來看看,就當是曆練了。你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鄭方歎一口氣,大致解釋了原因,和夏鏡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看來兩個人都是自來熟,居然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隻聽鄭方問:“等等啊,祝由術是什麼?”
夏鏡元便道:“上古神醫,以菅為席,以芻為狗。人有疾求醫,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
“你可以把我們理解為巫醫。但我告訴你,我們可不是糊弄人的神棍。我們能溝通天地萬物,運用更高維度的力量。世人還理解不了而已。”
鄭方問:“那你能不能治一下這位沈小仙兒?”
“他?我可治不了。他用了不該用的玩意兒,這個因果隻能他自己擔。”
夏鏡元若有所思打量沈明燭幾眼,又道,“不過嘛,如果我師叔親自來,就不同了。他一定能治沈小仙兒。”
“一直聽你提起你師叔,敢問他尊姓大名?”鄭方好奇地打聽。
夏鏡元道:“他姓巫,名叫巫竹潯。巫術的巫,竹林七賢的竹。潯是三點水再加一個‘眾裡尋他千百度’的尋。對了——”
看向沈明燭,他道:“這位小仙兒,鄭導把你描述得很厲害。我覺得你和我師叔會很聊得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潯,這個字含三點水,本身又有水邊之意。
沈明燭還記得自己算過的兩個卦象——澤風大過。
上為澤水,下為木,有澤水淹沒木舟之象。
於是沈明燭搖了頭,聲音很冷淡地說:“不用。你師叔克我。”
夏鏡元:“……?”
未及夏鏡元多問,有人大步走了過來。
來人是司星北。
瞧見沈明燭之後,他厲聲道:“沈明燭,你到底想乾什麼?回到榕樹下後,我看見了江欣語的狀況……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用了門中禁——”
打斷司星北話語的,是猝不及防的一記鼓聲。
“咚。”
“咚咚!”
……
一下又一下,鼓聲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