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馬第二天(1 / 1)

時隔半個月,升平樓的屏風終於又有動靜了,皇帝趕緊把宮宴那天出席的所有人都宣進宮。

每個人進來後,都先掃了眼皇子們的位置,用眼神搜尋某個上次不在的人,待見到那顆仿佛自帶光芒的光頭,齊齊震驚。

九皇子神情淡定,不動如山,任震驚的目光再多,也動搖不了他一分一毫。

好消息:他們終於看到九皇子了。

壞消息:九皇子出家了!

哎不對,如果九皇子是燕武帝的話,那他出家算好事還是壞事啊?

震驚之下,十皇子甚至膽大包天地上去摸了一把,等對上九皇子無語的視線時才悚然一驚。

天呐!他是瘋了嗎!

這可是那殺星的腦袋,也是他配摸的嗎!!

十皇子驚慌地收回手,對著九皇子討好一笑:“九哥,我就是太震驚了,您可千萬彆跟我一般見識。”

“您?”

九皇子的語氣和他身上的檀香味道一樣平和。

他溫和地笑著問:“十弟,怎麼才兩個月不見,變得這麼客套了?”

“啊哈哈。”十皇子尬笑,“這不是以前太不懂事了嘛,我有什麼得罪過九哥的地方,您千萬彆跟弟弟一般見識。”

隨即想到這麼說誠意不太夠,趕緊補上一句:“哦對了!上次中秋送父皇的南洋珍珠,我那兒還剩了一顆,一會兒就送到九哥府上,您可千萬要笑納。”

一口一個‘您’,十皇子那是一點面子都不要了,極儘諂媚之能事。

九皇子笑容裂開:“老十,沒讓太醫給你看看腦子嗎?”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難伺候。

十皇子玩兒得實在是太尬了,縱使九皇子性情平和,也忍不住懟了一句。

本以為以老十的性子,一定會回懟他的,沒想到十皇子卻誠惶誠恐地接受了建議。

“九哥教訓得是,我明日,哦不,一會兒就去!”

九皇子:“?”

當我打出這個問號的時候,不是我有問題,而是我覺得你有問題。

以前怎麼沒發現,老十還有當狗腿子的潛質。

“哼!”

三皇子看不慣十皇子諂媚的樣子,冷哼一聲。

“小人做派!”

十皇子朝天翻了個白眼。

“嗬嗬。”

殿內伺候的小太監們開始上茶點。

上次宴後,皇帝本來打算將殿內伺候的人都殺了,免得他們泄露消息。

可又一想,下次也得有人伺候,總不能每次都殺了吧,乾脆就把人留下了,都關在升平樓裡,直到今天屏風再次亮起,才把人放出來。

所以這些小太監們也是看過視頻的人。

負責給九皇子上茶點的小太監哆哆嗦嗦,差點打翻了茶碗上的蓋子,茶湯都溢出來不少。

九皇子提醒道:“小心點。”

要是在這麼大的場合裡犯了錯,回去之後恐怕不太好受啊。

九皇子完全是出於好心,沒有想要責備他的意思,誰知那小太監卻像是被老虎驚嚇到的兔子一般,慌忙跪下請罪。

“奴婢該死,求九殿下饒命!”

磕頭磕得那叫一個結實,渾身還瑟瑟發抖,連聲音都在顫抖。

九皇子迷茫:我覺得我剛才聲音不大啊,態度應該也沒問題,至於被嚇成這樣?

“膽子這麼小,怎麼還調到禦前來伺候?”

九皇子本意是想跟兄弟們吐槽一句,尋求一下認同,然後誰跟著附和兩句,再把這小太監打發了就完事了。

誰知根本沒人接他的話。

九皇子疑惑地看一眼八皇子,八皇子身體一頓,目光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轉回去喝茶。

九皇子:“?”

八哥好像對他有意見啊。

九皇子又看向七皇子,七皇子咳嗽了一聲,默默往前挪,用八皇子的身形擋住自己,假裝自己不存在。

九皇子:“??”

他再看六皇子,六皇子勉強維持住溫和的微笑,隻是神情實在古怪。

他看五皇子,五皇子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轉回去了。

很好,五哥還是那麼討人厭。

但除了五哥之外,其他人都很奇怪,看他的眼神也複雜難懂,而且都是恐懼和厭惡占上風。

當然,也有像老十那樣不走尋常路的。

總之很不對勁。

九皇子狐疑道:“你們……好像對我有點意見?”

“嗬,我們哪敢啊。”四皇子把玩著茶杯,語氣涼涼道。

四皇子慣常看不起下面的弟弟,今天居然主動接他的話,實在反常。

而且這話陰陽怪氣的,聽上去怨念不小啊。

九皇子笑得溫和,渾身透露出一股出家人的閒適淡定。

“四哥這說得哪裡話,你是哥哥我是弟弟,該我敬著你才是。”

“可彆,我這等逆賊,哪裡敢讓你九殿下敬著啊,以後你能給我留個全屍,我都得在地底下謝謝您皇恩浩蕩呢。”

論陰陽怪氣,四皇子是有一手的。

嚇得九皇子眼睛都瞪大了,根本淡定不下去。

“四哥慎言!父皇的恩典才算是皇恩浩蕩,哪能用到我身上?”

“再說了,什麼留個全屍,我聽不懂。”

“嗬!你裝什麼傻。”

“我?我沒裝啊。”

九皇子覺得自己非常無辜。

四皇子冷冷地看著他:“難道父皇沒告訴你嗎?”

“沒有啊。”

“父皇什麼都沒說,就是把我打了一頓。”

九皇子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心裡蒙上一層又一層的迷霧。

四皇子不屑於解釋,其他幾個排行靠前的皇子們也一樣。

最後還是老好人六皇子出聲解圍。

“簡單來說就是,老九你現在身份不一般了啊。”

九皇子:“?”

九皇子:“願聞其詳。”

六皇子用扇子指了指屏風:“看到屏風上會動的畫了嗎?”

全部人落座之前,屏風一直是待機狀態,播放著一些皇宮的風景照。

九皇子點頭 :“看到了。”

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可是看其他人都神色如常,九皇子略微想一想就明白。

這東西應該在中秋宴時就出現了,可能還很重要,所以當它再次出現時,皇帝才會找一個蹩腳的借口,將當日在場的所有人又召進宮。

六皇子:“中秋時,那屏風上曾出現一個女子,說大燕未來會出現一個暴君……”

他儘量用簡短的話給九皇子講了一遍前情提要。

總結下來就是,有個叫暴君,就在我們中間,而且人狠話不多,愛玩皇子消消樂。

九皇子聽完皺眉沉思,越想越不對,遲疑地問:“那這個人是……?”

“沐姑娘說,那暴君當皇子時看上去不太起眼,還沒什麼鬥誌。”

六皇子意味深長地瞥了眼九皇子光溜溜的腦袋,無聲勝有聲。

若論沒有鬥誌,誰能比得過出家人呢。

九皇子的眼神逐漸驚恐。

這下他再也淡定不下去了,驚問:“不會是我吧?!”

眾位兄弟露出核善的微笑。

“不是你還能是誰呢。”

二皇子皮笑肉不笑道:“老九,真是看不出來啊,你藏得這麼深,連我都騙過去了。”

四皇子舌頭抵住腮幫,心想騙你很難嗎。

“我?這不可能!”九皇子斷然否認。

他抬起自己的佛珠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一個出家人怎麼可能造這種殺孽!”

“嗬。”八皇子勾了下嘴角,眼中卻沒有笑意。

“九弟,騙騙自己就行了,又沒受戒,算什麼出家人,頭發可以再長嘛。”

“我!”九皇子簡直百口莫辯。

這時候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昨日皇帝見到他時,態度微妙,總覺得平靜下面掩藏著洶湧的怒意。

所以九皇子才會那麼坦然地摘下帽子,讓皇帝看到他的光頭,就是為了給皇帝一個宣泄怒氣的出口。

被打了一頓之後,九皇子安心了。

皇帝能親自動手打人,而不是讓錦衣衛把他關進大牢,說明這問題就不大。

誰知道,他放心得還是太早了。

九皇子敢肯定,這個燕武帝絕對不是他,他連婚都懶得成,更不耐煩上朝,怎麼可能去爭太子之位?

有那個時間不如多多拜訪名山大川,誦經修行。

可關鍵是,不管他怎麼解釋都沒有人信。

他那些上進的兄弟們,是不會理解他崇高的精神追求的。

一群俗人。

短暫的慌亂過後,九皇子又如老僧入定般淡定了下來。

他撚著佛珠說:“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費口舌了,諸位兄長不如多等一等,等這屏風暴露出燕武帝的真實身份,自然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說的話,屏風上一直輪換的風景照如水紋般散去,緊接著響起一段激昂的旋律,像是戰歌一般,聽著就讓人熱血沸騰。

再然後,就是熟悉的女子面容,這次她換上了大燕的宮裝,但看著又更為颯爽一些,不像是本朝的風格。

【哈嘍大家有沒有想我啊,沐沐我可是每天都想你們想得吃不下飯啊。】

【咳咳,當然了,飯吃不下去,但電視劇還是能看下去的,這幾天我又重溫了一遍《崇德十七年》,太帥了!小明太帥了!帥得我嗓子都喊劈叉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

【好了,不能我一個人被他帥瘋,大家一起來看一下劇裡的名場面吧。】

【這個這個,先看這個,就是小明給大皇子送毒酒這段,那眼神裡的野心都快溢出來了,黑化好帶感,誰懂啊,簡直踩在我的xp上跳舞!】

大皇子:帶感嗎,拿我命刷的。

*

畫面一開始就一群人行走在昏暗幽深的天牢裡,鏡頭從後向前移,先後掃過幾個拎著食盒端著托盤的小太監,然後是身穿曳撒腰間挎著繡春刀的錦衣衛。

直到站在了大皇子的牢房前,鏡頭才給到了最前方那個脊背挺直,穿著朱紅色袞龍袍的背影。

幽暗陰森的天牢裡,他是唯一的亮色。

升平樓裡的所有人頓時就坐直了。

直覺告訴他們,這個背影就是他們要看的燕武帝!

【“把牢門打開。”那人身邊的錦衣衛說。

“是。”獄卒低著頭快速打開門。

那人背對著他們揮揮手:“都先下去。”

“是。”

等所有人都退下後,他才信步踏進牢房,錦靴在乾枯的茅草上站定,片刻寂靜無聲。

牢房內,一個穿著白色囚衣,頭發臟亂擋住了臉的人,了無生趣地坐在地上,就算聽到了牢門口的聲音也沒有反應。

二人無聲地僵持了幾秒,那紅色的背影道:“大哥,父皇有旨。”】

升平樓,大皇子不敢置信:“這是我?”

二皇子倒是樂了,抓起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聽到是皇帝下旨,那坐著的身影才動了動,聲音沙啞地問:“說了什麼?”

紅色的背影不語,蹲下/身打開手邊的食盒,將菜一一擺出來。

‘大皇子’轉過身,看向擺滿了佳肴的桌子,聲音依舊沙啞,透著一股死氣。

“今天這麼豐盛啊。”

紅色的身影將最後一盤菜擺在‘大皇子’面前。

“你最愛吃的醬燒鵪鶉,我特意讓鴻臚寺給你做的。”

‘大皇子’愣住了:“你?”

“當然是我。”

‘大皇子’沉默一瞬後道:“你是奉了父皇的命令……”

“不,這些菜都是我準備的,父皇根本就不知道,他賜給你的,隻有一壺酒而已。”

那紅色的背影將托盤放在桌子上,托盤中僅有一壺酒,一個酒盅。

大皇子死死盯著那酒壺,眼珠震顫,隻給他一個人喝,這分明是毒酒。

鏡頭從酒壺往上移,他們終於看到了‘燕武帝’的正臉,面如冠玉,眉飛似劍,一雙鳳眼開合間,俱是對權力的欲念。

他微笑著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讓‘大皇子’最絕望的話。

“父皇說,讓我送你一程。”

看到‘燕武帝’臉上冰冷的笑,電光火石之間,‘大皇子’突然就想通了,震驚地恨聲道:“是你!”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燕武帝’輕笑:“是啊,但是你明白得太遲了。”

‘大皇子’激動起來:“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我是冤枉的!我要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你陷害我!”

‘燕武帝’臉上的笑意不改,像是在包容一個天真的孩子。

“大哥,彆這麼幼稚,外面都是我的人,你還是喝了吧,父皇會見到你的屍體的。”

‘大皇子’不死心地扒住牢門往外看,入目皆是黑色肅殺的曳撒。

他失神喃喃道:“是錦衣衛……”

然後猛得轉頭死死盯著‘燕武帝’說:“裴誠也是你的人!”

“是啊,很奇怪嗎?”

‘大皇子’低低地笑起來:“你猜要是父皇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刷!

升平樓裡,所有人齊齊看向冰塊臉的裴誠。

冰塊裂開了。

裴誠果斷跪下道:“臣死罪。”

皇帝緩緩地捋著胡子,沒說話,繼續看屏風。

【‘燕武帝’搖搖頭,歎道:“大哥,你這樣讓我很麻煩啊。”

“二哥就比你省事多了。”

‘大皇子’的笑容凝固,他聲音乾澀道:“老二也是你……”

‘燕武帝’輕笑著沒否認。

‘大皇子’咬牙切齒道:“十一,你夠狠!”】

……

“噗——!”

滿室寂靜中,謝昭一口水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