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宮宴(五)(1 / 1)

“武帝?這評價挺高的啊。”

謝昭想到前世那些赫赫有名的武帝,比如漢武帝、漢光武帝(劉秀)、魏武帝(曹操)。

要麼開疆拓土,要麼平定天下,無一不是武功卓著,這個‘暴君’居然能被評為武帝?看來他不隻是暴虐這麼簡單。

難怪會排在盤點的第一位。

“哢嚓哢嚓。”

這麼嚴肅的場合,謝昭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嗑瓜子的聲音,他不可思議地轉頭,發現十皇子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把瓜子,正對著屏風邊看邊嗑。

四目相對的刹那,十皇子嗑瓜子的動作停了,沉默片刻,謝昭對著他伸出了手。

“給我來一把。”

十皇子從善如流遞給他一把,完了還說:“我跟你說,這玩意兒吃著上癮,尤其看熱鬨的時候吃,根本停不下來。”

“父皇和大哥二哥都急成那樣了,你還看熱鬨,這樣好嗎?”謝昭吐掉兩片瓜子皮說。

十皇子伸手:“那你還我。”

謝昭後退半身,不讓十皇子夠到。

“算了,那麼多你也吃不完,我幫你分擔點兒。”

十皇子也不是真要拿回去,有一個兄弟跟他興趣相同,他開心還來不及呢。

他從小被這些卷王兄弟包圍,在讀書習武上面卷就算了,禮數上還要一絲不苟,比如那個小十二小十三,對嗑瓜子這種小事兒都要敬而遠之,活像是要當個真聖人一樣。

還有那個小十四,彆以為我沒看見,你剛才翻白眼了是吧!

不止十皇子,連謝昭都察覺到了十四皇子的視線,那是明晃晃的嫌棄。

“他那是什麼眼神?”

謝昭覺得十四皇子有毛病。

十皇子沒在意:“你彆管他,他就那樣,也不知道哪來的傲氣,跟五哥似的。”

五皇子的生母莊妃,出身雲州薛氏,薛氏是千年世家,曆經四個朝代,大燕是第四個。

雖然曆經千年,世家的榮光早已今不如昔,但名頭在那兒,總是能令人高看一眼。

若是誰能有幸跟薛氏聯姻,可以不眠不休吹上三天。

天下未定時,薛氏就送女入府,不過不是嫡支嫡女,而是庶支嫡女,就這都已經足夠讓跟著皇帝的所有人欣喜若狂。

世家雖然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聚集在一起仍然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薛氏是世家之首,他們願意支持燕朝,可是給了皇帝等人莫大的底氣。

母親出身如此尊貴,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五皇子自然自視甚高,覺得甭管大皇子還是二皇子,自己是天上的雲,他們隻是地上的泥罷了。

五皇子高傲得太過明顯,就連在皇帝面前都不怎麼收斂,何況是在皇子們面前。

比如七皇子、九皇子、十皇子,這些外家不顯的人,都被五皇子像看泥腿子一樣看待,怎麼能讓十皇子不反感。

若說五皇子的高傲還有情可原,十四皇子的傲氣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十四皇子的生母閔昭儀,隻不過是戶部侍郎閔興業的女兒。

閔昭儀剛入宮時,閔興業也不過是個地方小官,還是因為女兒生了皇子,才逐漸得到上官重用,前些年升任了戶部侍郎。

正三品的京官,確實不低了,有些人努力一輩子也就是三品,可那得看跟誰比。

宮中現有的皇子中,除了九皇子的生母安嬪,和謝昭的生母林美人是從宮外采選來的之外,其他人幾乎都是勳貴之女,他們外祖父不是這個國公就是那個侯的。

跟他們比,閔興業有優勢嗎?閔昭儀有優勢嗎?

就這,十四皇子還整天鼻孔朝天的,要不是十四皇子排行太小,皇子們不想擔一個欺負弟弟的壞名聲,早就有人收拾他了。

所以十四皇子嫌棄他們,十皇子也隻當是沒看見,反正十四皇子除了翻白眼之外,彆的什麼也乾不了。

十皇子又給謝昭抓了一把瓜子。

他倆還是專心嗑瓜子吧。

順便圍觀前排人的兵荒馬亂。

‘燕武帝’這個名號一出來,明顯大家更慌了。

看看咱面前這位皇帝吧,本就是行伍出身,年少時是前朝的將軍,後來天下大亂,帶著大家從南打到北,建國之後還削過韃靼和南詔,那叫一個武德充沛。

尊封一個武皇帝豈不是綽綽有餘?

好嘛,問題又繞回來了,難不成陛下最後真的成了暴君?

眾勳貴們驚疑不定,眼神飄來飄去,在底下小聲蛐蛐。

皇帝環視一眼,語氣危險地問:“都在下邊兒說什麼呢?”

嘰嘰咕咕的聲音停了,大家左右看看,最後一致看向機智的陳國公,陳國公拒絕不成,被迫站了出來。

“陛下,這個,臣等是在說……”

陳國公大腦飛速運轉,終於讓他想到一個好的借口。

“臣等是說,陛下的後代裡居然出現了一個武帝,重振祖輩雄風,實在是我大燕臣民之福啊!”

一句話,又把暴君的名號從皇帝頭上摘走了,還順便誇了下陛下的後代有出息,不愧是你啊陳國公。

同僚們暗暗豎起大拇指,然後紛紛附和。

“對啊對啊。”

“哈哈,還得是陛下您,後代都這麼有出息。”

“可不是嘛,我們就不行了,家裡養了一群草包 。”

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但皇帝並不買賬。

“是嗎?攤上個暴君,也算有福氣?”

陳國公:“這……臣以為,既然能被尊封為武皇帝,想來這位陛下應該也是一位雄主,隻是世人愚昧,未知全貌便加以揣測,將惡名強加在他身上罷了。”

“雄主?也不見得。”

皇帝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那些個活著的時候是個酒囊飯袋,死了卻能得個武皇帝諡號的,這種先例也不是沒有,誰知道他這個武皇帝是怎麼來的。”

對這種沽名釣譽的廢物,皇帝實名嫌棄,連帶著這個有可能也是沽名釣譽的後代一起嫌棄。

也不怪皇帝擔心,因為這麼不要臉的人,以前還真有一個。

那位武帝為人好高騖遠、好大喜功,一直以為自己是不世出的明主,隻需要略微出手就能重現漢武雄風,居然完全不做任何準備就命大軍北上去攻打匈奴。

結果當然是大敗而歸,差點連京城都丟了,害得中原大地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間接導致了王朝的覆滅。

就這樣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對天下毫無貢獻,隻是因為有個好面子的兒子,死後居然就能得到武皇帝的諡號,簡直是蒼天瞎了眼!

皇帝覺得,自己這個後代既然能被評價為暴君,諡號卻能得個武帝,想來和前前朝那個是同樣的情況。

丟人呐。

“這下好了,暴虐還不算完,還好大喜功?還弄虛作假?”

皇帝都氣笑了,皮笑肉不笑的。

他指著皇子們不疾不徐地說:“聽好嘍,要是讓朕知道,這是你們當中的哪一個,或者是誰的後代,你們就給我守皇陵去,永世不許回京。”

皇帝說這句話時,語氣非常平靜,這也讓眾皇子明白,皇帝是認真的。

一旦這個精怪說出他們當中誰是燕武帝,皇帝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這下有心奪嫡的皇子都繃緊了皮,生怕鍘刀落到自己頭上。

不過這次就沒人敢出口保證了,免得之前大皇子二皇子尷尬的情況再在他們身上上演。

當然,所有的慌亂都是屬於前排的,謝昭他們這些排行靠後的皇子們,連座位都在哥哥們的後面,跟皇帝之間隔著好幾排人,那叫一個歲月靜好。

謝昭甚至有點找回了當年上學的時候,坐在大後排的快樂。

他和十皇子毫無負擔地嗑瓜子吃螃蟹。

這可是中秋的螃蟹,還是進獻到宮裡的,彆提味道有多鮮了,謝昭吃得頭都抬不起來。

期間他還想偷喝兩口十皇子的黃酒,被十皇子用筷子打了手。

“去,父皇不讓你喝,我可不敢觸這個黴頭。”

謝昭不死心,低頭小聲抱怨:“我說十哥,你也太死板了,咱倆離父皇那麼遠,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再說了,現在誰還有心情看我啊。”

不都在看屏風呢嘛。

他就是偷喝一斤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十皇子把酒壺拿走,對謝昭嚴防死守:“你想都彆想。看是看不見,可一會兒你要是喝多了,那傻子都能看出來!”

然後還得連累他一起吃瓜落。

十皇子才不乾這種折本的事兒。

他指著屏風說:“快看,有變化了。”

剛才屏風上那個自稱沐沐的精怪,說完燕武帝三個字之後就從屏風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恢弘大氣的音樂聲,和偶爾閃過的幾幀皇宮的屋簷。

屋簷上的脊獸似乎曆經了滄桑,但至少依然矗立在那兒,可本該由重兵把守、森嚴肅穆的皇宮卻空無一人,卻連一個侍衛的影子都看不見,仿佛一夜之間,皇宮就變成了一座空宅院一般。

“這,這是怎麼回事?”

“人呢?侍衛呢?內侍呢?”

“這精怪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這精怪動用法術,將皇宮裡的人都移走了?”

“胡扯,咱們待的這地兒難道不是升平樓嗎?明明這麼多人,可那屏風裡的升平樓是空的!”

沒錯,就在他們議論的這麼一會兒,眼尖的人已經發現了,其中就有升平樓的畫面,但那裡同樣空空如也,而且看起來還有一絲……破敗?

君臣幾人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皇宮是前朝皇帝遷都時蓋的,距今也就一百多年,年年修繕,怎麼也不至於到了破敗的程度。

況且大家都在升平樓裡坐著呢,這,挺亮堂的啊,裝飾得奢華又不失大氣,合該是皇宮大內的氣度,跟屏風上的完全不一樣啊。

那這是怎麼回事?

眾國公們實在是搞不懂這是什麼原理,往常在戰場上計策百出的聰明腦袋,也都成了擺設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太妙。

“因為這是後人錄製的啊。”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少年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