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尷尬並沒有維持太久。
兩人實在是太過熟悉彼此了, 拋開昨夜的意亂情迷,日常的片段才是他們的生活。
昨天估計是酒水喝的太多,加上一晚上的折騰, 許靜深今天索性請了一天的假。
這對於工作向來一絲不苟、時間不誤的許靜深來說, 已經算是一種破例了。
兩人都還沒吃早餐, 周眠擔心對方不舒服, 便主動提出去買早餐,沒想到許靜深卻微微搖頭攔住了他,男人的緊實漂亮的軀體已經包裹上修身的襯衣,曖昧的痕跡大半被遮掩起來,隻有脖頸處若隱若現的印記,顯出一種半遮不掩的勾引來。
青年趕緊彆開視線, 聽見許靜深微微沙啞的聲音耐心道:“眠眠, 昨天你中了藥,我們不能確定那藥有沒有傷害身體的部分,必須要先去醫院抽血檢查。”
周眠被說服了, 兩人換了一身衣服便去了醫院, 結果自然沒什麼問題。
許靜深這才像是放下心來。
這樣一通折騰下來,時間也不早了。
經過超市的時候,許靜深極自然地牽著周眠的手, 進去買了不少蔬菜與肉類。
男人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周眠推著推車跟在他身邊, 許靜深面上便含著溫和的笑意,男人的腦海中似乎時時刻刻隻惦念著青年,買什麼都與周眠掛鉤。
確實,一直到這個時候,青年才真正意識到, 哪有朋友之間會這樣呢?
許靜深的眼神中糅雜著太多的深厚情愫。
那是一種甚至不該用淺薄的‘喜歡’來形容的情感。
四五年的時間,這樣的場景早已發生過無數次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方開始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還是說,從始至終,許靜深一直都這樣默默的隱藏自己的心意?
周眠感受著手心交疊的溫度,一言不發。
兩人回的周家那邊,午飯周眠自然不能看著男人一個辛苦,便主動提出幫忙。
許靜深並不拒絕他,狹小的廚房容納兩個成年人顯得有些擁擠。
尤其是當周眠遞盤子、洗蔬菜的時候,與身邊男人不經意間觸碰的手臂、指尖。
奇怪的令人臉紅心跳的曖昧也會在這樣的隱秘自然的接觸下萌生。
他們都沒有說話。
事實上,如果許靜深還是如同往常一般,用日常的交談轉移注意力,周眠確實會更自在一些,但相對應的也會忽略這樣的曖昧氛圍。
越是沉默,便越是能夠感覺到心臟逐漸的加速,越是欲言又止,便越是能夠認清關係的變化。
他們更像是兩隻緩慢交疊觸角的蝸牛,慢慢走近,試探性地用更加細膩的情感去感受對方。
一直到吃飯的時候,這種情況才勉強有所好轉。
因為許靜深問了青年一個最根本的,無法忽視的問題。
“眠眠,這兩年來,你的工作一直是在酒吧嗎?”
周眠有些無奈,卻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心安感。
許靜深在生活中一直是照顧著他和周嘉和的角色,對方骨子裡又有點大家長的特性,當然,男人的控製欲並不強,但他對‘孩子’的關心總是格外的充沛。
青年輕輕放下筷子,他抿了抿唇,到底沒再想著繼續隱瞞了。
畢竟,都過去了,他既然想和許靜深好好過下去,就不要再有欺騙了。
說到底,周眠太了解許靜深了,他清楚對方柔軟的性子,心知肚明對方會心疼他、舍不得他。
天底下,誰都會看不起他,隻有許靜深不會。
周眠手指微微捏緊竹筷,平靜地全盤托出自己這兩年近乎扭曲的生活。
他說出自己被催債的狼狽、與彆人逢場作戲的放縱、為了錢不擇手段的可悲。
周眠第一次這樣坦誠與彆人說出這些壓在心底的事情。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這兩年的時光就是腐爛的沼澤、變質的汙水溝。
青年垂著頭,說話的聲音乾澀沙啞,在那樣乾淨的許靜深面前,他甚至會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自卑感。
直到有一雙手輕輕捧起了他的臉頰。
乾燥溫暖的溫度透過對方的掌心蔓延開來,周眠隱約能夠聞到對方掌心獨特的香味與檸檬沐浴露混雜的味道。
那是一種類似於和煦陽光的氣息。
“眠眠。”
男人的聲音很輕,可誰都能夠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心疼與包容。
他說:“眠眠,你很厲害了。”
周眠啞然,眸光發怔。
許靜深白淨的指節扣住他的手指,男人的臉上不僅沒有青年想象中的不恥與嫌惡,相反的,他的眼中隻有後怕、擔憂、慶幸。
溫柔的男人聲音沙啞道:“都過去了,你不需要把自己困在那裡。”
“眠眠,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了,你可以嘗試依靠我,我永遠會陪著你。”男人輕聲道:“這句話永遠都有效。”
周眠有那麼一瞬間甚至希望自己的依戀型人格障礙發作,這樣他什麼都不需要管、什麼都不用顧,他可以完完全全的依靠眼前的男人,將自己整個人都蜷縮進對方的懷裡。
青年垂下眼,低聲應了一句。
隻是手指抓握的力度更加用力了,像是抓著窒息前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過了許久,周眠輕聲道:“靜深,今天下午我就去和薑元致說清楚。”
許靜深表情關切,猶豫道:“其實也不用這樣著急,眠眠,我不想讓你覺得為難。”
他這樣說,青年反倒堅定了起來。
“不會......其實那天就該說清楚了,是我拖拉太久,現在.......我不想你受委屈。”
確實,隻要一天不說清楚,他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許靜深就是被道德方面被譴責的小三。
周眠不想這樣好的靜深受到絲毫委屈。
*
下午的陽光很好,透過樹蔭照在水泥馬路上也有一種彆樣的清新感。
穿著杏白色燈芯絨外套的青年坐在咖啡廳靠透明玻璃的一角。
青年的皮膚十分白皙,隱約的陽光落在他的眉眼間,那一小片的皮膚便仿若透明一般,微微抿起的淡色唇肉下有一顆漂亮的、緋紅的小痣。
他分明隻是冷淡的坐著、靜靜等候,可店偶爾來往的人卻總是忍不住地將視線停駐在他的身上。
周眠和薑元致約在下午四點,但他提前了將近半小時來赴約。
許靜深本來是想跟著青年一起來的,但是被周眠拒絕了。
這是周眠和薑元致之間的事情,青年不希望無辜的男人被卷入其中。
鈴鐺聲再次響起。
透過咖啡廳稍高的綠植物,周眠隱約看見了一道穿著黑色西裝馬甲的高挑身影。
對方的聲音不輕不重,因為距離原因有些模糊,可周眠卻十分熟悉。
畢竟,在不久之前,青年和對方還是一對恩愛的情侶。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不輕不重,直到停在青年的對面。
隻是幾天沒有見,周眠再次看到薑元致,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男人面容清雋,眉目間少見的多了幾分冷色,他看上去狀態並不是很好,眼下的青黑讓他多了些疲憊之感。
但是,在青年的面前,他顯然正繃著某種情緒,努力壓製某種頹唐的氣息。
周眠以為,對方知道了真相,應當對他十分厭惡,或許一句話都不想對他說。
畢竟已經過去三四天了,薑元致從未給他發過信息、打過電話,這次周眠發消息過去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他甚至認為自己會被對方刪掉。
可事實上,薑元致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是:“周眠,我以為你會一直逃避下去。”
男人的聲音很冷,像是被凍上的溪水,冷寒的讓人心緒都凝滯了幾分。
這是應該的,青年想。
周眠垂眸許久,他輕聲道:“對不起,那天在酒吧裡,談向文說的都是真的。”
咖啡廳裡的人很少,一時間兩人之間隻餘下生冷的寂靜。
薑元致的指尖捏的很緊,他大約是有怨恨的,或許更多的是對青年的失望。
好半晌,周眠才聽見對方男人微微顫抖的聲線。
他說:“我等了你三四天,你就給我這樣一個不冷不熱的答案?”
周眠握著咖啡的手很緊,他動了動喉頭,啞聲道:“對不起。”
薑元致笑了一聲,有些細微的諷刺,或許是情緒壓抑的太久,他忍不住道:“周眠,你知道我這幾天是怎麼過的嗎?我每天都在想著你,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解釋,解釋那些照片、解釋你為什麼和談向文攪在一起,我以為你也會心疼我。”
他說著,慢慢緩了口氣:“可是你沒有。”
“我覺得自己也挺賤的,我控製自己不給你發信息,但是喝醉了的時候還是控製不住,我給你發信息,你不回,我打電話,你關機。你為什麼不能回應我哪怕一次呢?”
“你明明知道,隻要你說,我什麼都會信。”
薑元致臉上的表情甚至有些頹廢與無力。
周眠微微抬頭,嘴唇微張,他想說自己沒收到信息,沒看到未接來電。
但是在眼下的情景來看,說這些顯然像是一種可笑的借口。
薑元致從來都沒有問題,是青年自己的問題。
是他膽小、懼怕面對。
像是命運的捉弄,他們陰差陽錯的徹底錯過彼此。
薑元致呼氣,啞著嗓子道:“你總是這樣,一句話也不說......眠眠,你讓我覺得,我們很難繼續走下去。”
對於薑元致來說,這樣的話已經算很重了。
哪怕他在知道自己隻是個替身的時候,心中再難過,也是忍了下來。
哪怕知道周眠身邊所謂弟弟與好友都彆有心思、哪怕青年背著他和彆人去約會、哪怕對方將他的花遺棄在角落時,薑元致都從未想過分開。
他總是欺騙自己去原諒他的愛人。
他總是欺騙自己,周眠是愛他的。
可他也會委屈、也會有忍不住的時候啊。
“阿致,你說的沒錯,我們.......還是算了吧。”
青年的聲音低的像是即將被風吹散的的枯葉碎片。
薑元致瞳孔微縮,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