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薛霽真這一覺並沒有睡得很好。

準確說,他是被顧巍一邊喊一邊搖,強行給晃醒過來的,醒來時耳邊還是對方持續不斷的呼聲:“薛霽真?小薛同學?醒醒,你現在真的有點危險了,身上越來越燙了啊……”

見薛霽真睜開眼睛,顧巍勉強鬆了半口氣。

他又道:“你發燒越來越嚴重了,去看看吧?”

薛霽真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眼珠子比平時水亮的模樣更加濕漉漉的,仿佛用力眨眨眼睛、下一秒就能掉下淚來。他剛想借力坐起來,又感覺一陣頭暈目眩,伴隨著全身上下的無力感,差點直接從長凳上栽倒到地板上!

顧巍連忙伸手去拉、拉不住了就攔腰抱住!

“你自己病成這樣了沒感覺嗎?不管是吃藥還是打針,咱們現在能去請個假看病嗎?我真怕你現在強撐直著走,回頭橫著被大家抬回去。”

薛霽真伸手在自己額頭上摸了一把,呼出一口熱氣。

隻不過他額頭和手的溫度是一樣的,甚至自己摸著還發涼、覺得正常,隻是腦袋暈乎發痛罷了。甩甩頭,又靠著長凳坐了會兒,這才有力氣重新站起來,薛霽真聲音都虛弱了,啞得不像話:“不用,我記得我出門的時候帶了藥,再吃一顆就行了……”

說完喘了口大氣:“訓練營有醫師。”

顧巍真是服了:“哥們兒,我喊你哥了行麼?”

他伸長手臂就把人一把拉回來,勸道:“我和你一個組比你更著急,但現在要緊的是你自己的身體!你現在這個樣子,再燒下去就該神誌不清了,你小子能不能聽聽話啊?那個狗屁醫師什麼事兒都不乾兩個月頂你半份通告費,你還找他,不要命了!”

正好呢,孟禾平完成代班任務回來了。

顧巍也顧不上和他熟不熟了,直接指揮道:“快,咱們一人拉一邊,打電話給選管,把這傻孩子送去看病,發燒發得人都傻了……”

孟禾平一看:這還得了?

他一把衝上來,攙住薛霽真另外一邊身子,感覺到人雙腿發軟、隱隱往下墜,又伸出一條鐵硬的胳膊摟住對方的後腰,兩人箍著同樣個頭不小、但骨架更薄的大男孩兒,幾乎將他整個人架起來,朝著停車場飛奔而去!

好家夥,上半天還能跳舞唱歌、打滾敲鼓,中午躺了一個小時,反而惡化直接燒到39度!

“再晚來點兒,搞不好新的虐粉素材都拍了幾個GB了。”

回頭,顧巍是這麼和葉旻說的。

“你沒看到,薛霽真那個臉呐,燒得紅撲撲的,看過廣告裡的水蜜桃布丁不?就是那個感覺,我捏了他好幾下,薛霽真根本沒力氣反擊我,隻能跟我乾瞪眼!”

葉旻沉著一張臉罵他:“你有病?”

顧巍吹著雨天的涼風,忽然又清醒了……

他臉上的笑意在兩三秒的時間裡迅速僵硬、然後消失,喉結滑動了一下之後,巍子哥後知後覺自己的失態,同時心裡又殘留了一點微妙的痕跡。

“好吧,我有病,我鬼迷心竅。”

顧巍歎了口氣,一摸口袋沒有煙。

歎了口氣,他又看了一眼葉旻:“你進去看著吧,我看看外面有什麼吃的,帶點回來。”

裡頭孟禾平還沒走,看見葉旻還給帶了衣服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不算特彆嚴重,但也沒好到哪兒去,再晚點過來人都要燒迷糊了,吊水是因為扁桃體發炎、支氣管也有點感染,總之就是全混到一起了。”

葉旻點點頭:“你回去吧,我在這兒看著。”

“那你記得勸勸,醫生說他嗓子眼裡都磨出血了。”

旻子哥扶到床邊的手徒然一抖……

*

鑒於薛霽真還是個19歲的大孩子。

這是個十分尷尬的年紀:比未滿18歲的孩子大點兒,簽合同已經具有法律效應,但又到不了凡事都能自己當家做主的時候,所以選管那邊前腳剛把人送到醫院、後腳就找到了家長,也是薛霽真唯一的緊急聯係人。

伍勖洋是2點多接到的電話,4點半才趕來了。

他心裡忍著雨天堵車的怒氣,同時還壓著對弟弟病情的擔憂,誰知推門進來時,正好看到薛霽真伏在床邊咳出血來,咳得撕心裂肺,嚇得他當場魂飛魄散!

“沒事沒事,霽真他哥哥,是刺破血泡了。”

葉旻不知道怎麼喊,下意識的就給人安了這麼個稱呼。

伍勖洋來不及管這些,心疼的差點兒猛男落淚,他直接擠開葉旻,扶著弟弟的肩膀又不敢用力拍,聲音發顫,問道:“好點兒沒啊?痛不痛?”

薛霽真原本沒那麼脆弱,被哥哥柔聲一哄,委屈死了!

隻見他一雙眼睛當即掉下幾顆圓滾滾的淚珠子,睫毛瞬間被沾濕,薄薄的眼皮也紅彤彤的,下一秒,薛霽真抽著氣兒小嘴一噘,毛絨絨的腦袋“啪”的埋在哥哥的大胸肌上,聲音啞得隻剩一點兒氣聲:“痛……”

伍勖洋連忙給他擦淚:“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啊~”

薛霽真不管不顧,沾著淚水的小臉在哥哥衣服上亂蹭。

一旁想伸手又停在半空中的葉旻,不知道是被對方的眼淚燙得不知所措,還是覺得插不進去人家哥倆的世界裡,尷尬得像個被擠到觀眾席的群眾演員。

提著兩個大打包袋進來的顧巍也定在原處……

好吧。

虛假的兄弟情是在屏幕面前炒CP,各取所需。

真正的兄弟情是看弟弟難受滿目心疼,恨不得以身代之!

而薛霽真,這個一度被網友觀眾、粉絲、同事們定義為可愛、熱情、奶凶甚至狡黠的19歲少年,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營業”,無師自通地藏起自己更真實的一面。可在哥哥面前,又卸下了全部的心防,坦露出自己的脆弱和委屈。

“你現在能想象如果薛霽真投入進來是什麼狀態了麼?”

顧巍問。

葉旻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但他羞於出口,也愧於出口。

最大的區彆,在於信任。

而他和薛霽真之間,可以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鬨,可以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吵起來、又很快和好,在鏡頭面前給粉絲上演一出出的、正中他們期待的好戲。但葉旻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隨著薛霽真逐漸了解內娛規則,脫離了從前一無所知的狀態,他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不可避免的變少了。

葉旻驚訝於對方的進步,同時又失落於這種變化。

雖然他們倆的確是演的,可哪怕是演也需要感情投入吧?所以,有沒有那麼一個瞬間,薛霽真他的嘻笑怒罵也是真的?

葉旻甚至不敢去回想,他怕自己也變得鬼迷心竅……

*

薛霽真的病休有一天,他隻歇了半天。

丹德早就跟他說過:呼麥新手在練習前期是很困難的。

就像一個剛剛學著彈吉他的人,勢必要把手指磨出血泡,戳破了泡、結好了痂,指尖指腹的皮膚才能變硬,硬到生出繭子,好適應更高的難度。

薛霽真無言以對,隻能乖乖點頭。

雖然短時間內他被限製用嗓,但體力恢複得七七八八之後,還是要投入舞蹈排練。19歲就是好啊,暈了倒頭就睡,病好了又活蹦亂跳了。

但顧巍盯得很緊:“沒彆的意思,我怕你橫著出去。”

“……”

其他隊員不敢輕易接話,隻敢用目光交流新瓜口感——

【彆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演到哪兒了?兄弟相爭了是吧?】

【彆擔心,橫著了巍子哥會第一個衝上去抱。】

訓練營裡是知道薛霽真生病這事兒的,大家也因為兩方面而陷入擔心。

首先,當然是小薛同學的病情咯~

好在這小子身強體壯,打針吃藥睡一覺就差不多了。

可更多的擔心,其實是在事後。

一旦想到,如果當天薛霽真是在排練期間暈過去,然後被手忙腳亂的送進醫院就診,最好再拍幾張病中脆弱的照片,甚至不用太清晰,彆說驚動前線,但凡消息泄露出去一丁點兒,整個選秀粉圈恐怕都難眠!

因為大家心知肚明:這是最好的虐粉素材,沒有之一!

前有98秒,後有學呼麥學得喉嚨磨出血泡、帶病排練,粉絲們的眼淚還沒徹底收住呢,又來一波催淚,熬不成死忠不罷休?

但薛霽真回來之後,的確沒有借題發揮的意思。

包括跟拍PD偶爾提起,他也儘可能避開、不去提及。

章殷左思右想、來回糾結之後,委婉地勸他:“其實適當的說一點是可以的,你不用怕粉絲說你賣慘。”因為你小子本來就有點慘。

一旁的孟禾平連連點頭:“說得對!”

換做彆人膝蓋上蹭破皮也要貼創可貼,務必讓接上下班的前線拍到,為的就是讓粉絲心疼。他倒好,用口罩和衣領把臉和脖子遮得嚴嚴實實。

薛霽真一時無言:“我人都好了。”

禾平哥耿直地朝桌上一指:“沒好,你還吃著藥呢!”

“……”

章殷不再勸,他知道有些人性格要強,不愛在彆人面前示弱。薛霽真的個性裡恰好就有這樣的表現,所以他不願意將傷痛示人。

但這件事情總有人去心疼。

“一日導演”的固定花絮番輪到薛霽真時,他缺席了。

不明所以的真絲就差沒衝到星耀廣電大樓門口靜坐了,轟轟烈烈地鬨到當天晚上,官方微博才發聲:薛霽真因為個人原因請假,由孟禾平臨時代班。

什麼個人原因呢?

有了之前98秒的教訓在,這回官方也知道為回應提前做好應對,又另起一章,發布了練習生薛霽真在兩天前生病,但經過診斷和治療已經在積極康複中的聲明。

“說話能不能大喘氣?非要大家罵你?”

“好慘的小薛,有人說說這診斷嚴重麼?”

“我現在就想知道是唱的什麼歌,把人累到聲帶出血。”

“四公舞台最好對得起我兒的付出%¥#*(!#%……”

“怪不得前線上班照看著都憔悴了QAQ”

“要不是有這麼個花絮番,你星耀是不是準備瞞到死?”

瞞到死倒不至於,因為“真旻”CP粉已經衝臉問了葉旻:“小真他還好嗎?到底是怎麼個事啊!”

葉旻的唯粉已經在旁邊瞪得眼睛噴火了。

偏偏正主還真的停下腳步:“他好多了,沒事兒。”

那副迫不及待接話、甚至主動上前一步的架勢,很難說清葉旻是不是等這一問等了很久,如果沒人問,說不定他還會失望,好在人群之中真有個勇士站了出來,葉旻才能把憋了很久的話說出去,代替薛霽真對外報一聲平安……

*

丹德組的進度在薛霽真回歸後,迎來了質變。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正向且有效的回報,所以當舞台初步成型時,最初隻把這群小子的表演當“文藝彙演”看待的丹德也陷入了微妙的震撼!

“不錯,真的不錯。”

他上前一步伸手,將大鼓上幾乎脫力的薛霽真扶了下來。

薛霽真頭上還戴著一頂狼頭帽,面具的卡扣嵌在兩邊,很有些墜感,取下來後,兩邊額角都壓紅了,臉上有些汗珠,睫毛也濕漉漉的,但鮮活得像一棵被晨露打濕的小鬆樹,散發著無限生機。

顧巍怔怔看了兩眼,又錯開視線。

“比起收著,我更願意看到你們奔放些來!”

小歌王身兼多職,既是助陣,同時還負責教唱、舞台設計和後期編曲,他不像麥秋甯那樣說一不二的脾氣,性格甚至和外貌相反,但自有一股威儀,能不動聲色地鎮得住這群19、20的崽子們。

不過,助陣嘉賓並非時時刻刻都在訓練營的。

丹德每天都會過來參加錄製、監督排練和訓練,但更多的時候他還有行程,據說是包辦了某央視大項目的音樂製作,不過是兌了人情過來星耀打個醬油……

“薛霽真,你跟我過來下。”

後者剛脫下道具披風,額頭的汗都來不及擦趕緊追出去。

“丹德老師?”

薛霽真跑過去時,丹德直接帶他去到停車場:“過來說話。”

不怪薛霽真自作多情,他跟著人上車的那一刻,心裡隱隱有了預感:就算不是為了招攬,丹德大概率也會因為愛才之心,和他結個善緣。

“我也不繞彎子了,聽說你現在還沒有簽約任何公司?”

薛霽真也有問有答:“對。”

“星耀找你,你也拒絕了?”

“對……他們的條件,我覺得我辦不到。”

丹德了然地點點頭,完全不意外得到這樣的回答。

“你可以有更好的平台,星耀那種長約的確耽擱人。”

“不過我今天找你也不是說什麼拉攏你的話,隻是想提醒你,有的時候慢點來也沒關係,太著急了反而會影響你判斷。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很有領悟能力的孩子,19歲這麼好的年紀,無論去學習什麼都不算遲,如果你將來想要走更專業的路子,可以來找我,我為你引薦更合適的老師。”

薛霽真不得不承認,和實在人說話就是舒服,他用不著思考對方的深意,說什麼就是什麼。

“謝謝丹德老師……”

“你不用謝我,我也是20歲才離開家開始係統學習。”

言下之意,我來得及,你也一定來得及。

薛霽真卻被對方說有點臉紅。

老師,你是種族天賦,我頂多學習厲害點兒……

*

後半夜回宿舍,葉旻也才洗完澡出來。

他不知道哪兒得了消息,追著薛霽真問:“丹德老師對你很好嗎?”這個好是個什麼程度,不好說,但從葉旻嘴裡說出來,反正就怪怪的。

薛霽真正張著嘴對著鏡子往喉嚨口噴藥:“啊?”

“我聽人說,丹德有想要簽你的意思?”

藥粉沾上傷口立刻化開,落在舌根味道古怪泛苦,薛霽真忍了幾秒鐘,等苦勁兒過了才含糊開口:“不是,就是找我說說話,給我傳授一點技巧。”

“那他怎麼不找巍子哥傳授技巧?”

“……”

這叫人怎麼答話呢?

薛霽真選擇轉移話題:“章哥和禾平哥呢?”

“章哥有事兒晚上沒來,孟禾平?在練習室通宵吧。他們那組也不好搞,雲紛紛老師是他女神不是麼,孟禾平無論如何也不肯丟臉的。”

被繞了話題的旻子哥回過神來:“不對,是我問你!”

薛霽真已經躺到了被子裡:“Zzzzzzz……”

葉旻撲過來:“要不是顧巍和我說,你就要和他有秘密了。”他一臉“你怎麼能這樣對我”的表情,看得薛霽真好氣又好笑。

“他告訴你的?”

旻子哥隨手抓過一隻玩偶,捏著它的肚子,說:“嗯。”

薛霽真臉頰蹭著枕頭,又打了個哈欠。

他其實有時候也搞不懂男生之間的勝負欲。

尤其是顧巍和葉旻,有時他們統一戰線,有時又爭得火起,為了一點小事兒爭風吃醋,好像真要在薛霽真這裡一爭高下,決出誰更重要……

“我現在不考慮簽約的事情。”

自己的前路尚且未能看清,還到處都是坑。

葉旻沒深想,隻是下意識地蹦了一下:“他騙我!”

薛霽真被猛地一晃,比他幾乎大了半個號的人一撲,氣得他當即伸腿將人踹下去,把被子往頭上一蒙:“我要睡了。”

旻子哥心虛,自己爬起來,小聲說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