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堂(1 / 1)

郝如月在自家找不到第二個小孩子,便求了大福晉說想出去走走。

自打有了盛心庵,如月好幾年足不出戶,正值妙齡的姑娘活得像個老尼姑,這會兒聽說她想出去走走,大福晉當然不會阻攔。

郝如月向大福晉保證,坐馬車在附近轉轉,買點好吃的好玩的就回來,絕不會走遠。

可當馬車駛出角門,郝如月便吩咐車夫去最近的善堂。

最近的善堂在豐台,抄近路也要走一個多時辰。

等到了善堂,事情並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豐台的善堂都是官辦的,並不需要民間捐助,更不需要義工。

郝如月風塵仆仆趕來,連小孩子的影兒都沒看見。她不甘心,於是自報家門,並且塞了沉甸甸的荷包過去,求主事行個方便,她隻想時不時來這裡奉獻愛心。

主事一聽惹不起,也沒敢收荷包,卻給郝如月指了一條明路:“再往南五裡路,有個民辦的善堂,那裡接受捐贈,好像也缺人手,姑娘不如去那邊看看。”

郝如月謝過主事,又往南行了五裡,一路打聽才在一處村莊找到了民辦的善堂。

從馬車上下來,郝如月又看見了那道鶴立雞群的身影,他正站在善堂門口和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說話,說完讓隨從拿了荷包遞給那書生。

書生接過荷包,千恩萬謝。

郝如月:難道他也是來獻愛心的?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回四周很清靜,郝如月邁步上前打招呼,可納蘭看見她之後,先是震驚,而後俊臉火紅。

郝如月:她長得很像女流氓嗎?

不對呀,上回在梅園,明明是他抱了自己兩回,明明她才是女孩紙,要臉紅也該她臉紅吧,他怎麼還紅上了?

“如月姑娘,你、你來這裡做什麼?”納蘭性德也不想臉紅,可不知怎地,見到她臉就不自覺發熱。

算了,喜歡臉紅就讓他紅著去吧,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郝如月揚起笑臉:“跟你一樣。”來獻愛心。

那書生大喜,爽朗笑道:“納蘭公子是本善堂的堂主,姑娘若願意加入,可以給你一個副堂主當當。”

原來他就是堂主啊,沒看出來納蘭除了詞寫得好,還挺有愛心。郝如月知道副堂主也是要出銀子的,便沒拐彎抹角:“我今日出來隻帶了一百兩銀子,夠買副堂主的位置嗎?”

書生大驚,被納蘭吸引過來的姑娘真是一撥比一撥豪橫,一出手就是一百兩,一百兩銀子夠善堂裡的孩子們吃喝好幾年了。

“不行,一百兩太多了!”納蘭性德這時才插上話。

書生朝納蘭揶揄一笑,從前有姑娘捐錢,納蘭可是從來不會阻止,看來這位如月姑娘很不一般啊。

確實不一般,這個最漂亮,仙女似的。

居然嫌多,郝如月:“五十兩怎麼樣?我就想買這個副堂主當當。”

當上副堂主,她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來這裡帶娃賺積分了。

納蘭性德看她一眼,對身邊的隨從說:“再拿五十兩。”

書生睜大眼睛,看看納蘭,又看漂亮姑娘,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也許過不了多久,這個善堂就要變成夫妻店了。

郝如月全副身家不過是宮裡賞的一千兩銀子,她得省著點花,而納蘭開得起善堂,顯然是不缺錢的。

再過幾年,等明尚書混成了明中堂,納蘭家恩寵無兩,富可敵國,區區五十兩銀子算什麼。

這把羊毛郝如月薅得理直氣壯:“那就多謝納蘭兄了。”

也不能白拿人家的銀子,儘管自己比納蘭年紀大,還是厚著臉皮認了兄長。

這個善堂說是善堂,其實是育兒堂。兩進的院子,前院住著十幾個男孩子,後院住著幾個女孩子,加起來一共收容了二十幾個孩子,最大的十歲,小的隻有一兩歲。

孩子不多,工作人員也少得可憐,剛才見到的那個書生是管事,又在村裡雇了一家農戶負責做飯洗衣灑掃,把個兩進的小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郝如月以為的善堂,應該與現代的孤兒院差不多,裡面健康的孩子少,殘疾的孩子多。

看過這些孩子,她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這裡收容的孩子看上去很健康,模樣也很周正,連外貌都沒有什麼先天的缺陷。

“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遺棄的嗎?”郝如月抱起一個皮膚雪白眼睛大大的小女娃,一邊賺積分,一邊了解情況。

納蘭搖頭 ,書生管事明顯更健談些:“不瞞副堂主說,這些孩子都是流放犯人的後代,很多也曾經金尊玉貴過。有些犯人一流放就是三千裡,知道孩子肯定活不成,便央求差役將孩子交給善堂收養。”

“押解的差役有的人心眼兒好,有的怕麻煩,一般都會幫這個忙。”

鼇拜一黨被清算那會兒,朝堂著實動蕩了好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有人高升,有人被貶,有人沒了腦袋,還有人獲罪流放。

流放到南邊的犯人一般都會途徑此處,這個善堂也就是在那時候建起來的。

起初這裡也不是善堂,而是納蘭與漢族讀書人吟詩品茶的所在,直到某日有流放的犯人經過,那犯人恰好與納蘭熟識,見他在此便將自己年紀尚小的一兒一女托付給他。

納蘭還未成親,平白多出一對兒女算怎麼回事,可那段時間被流放的人太多,京城善堂爆滿,納蘭無法隻得自掏腰包在此另建了一處。

經年累月,倒也收容了二十幾個流放犯官的子女。

原來如此,郝如月挺佩服納蘭,換做是她多半不會接這樣的燙手山芋。

經過大嫂屋裡乳母的專業培訓,郝如月抱孩子的手法相當嫻熟,她輕輕掂了掂懷裡的女娃娃,溫聲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女娃看起來隻有兩歲大,卻並不怕生:“二、二十七。”

“你叫二十七呀,你是這裡最小的嗎?”二十七太可愛了,郝如月沒忍住在她粉嫩嫩的臉頰親了一口。

小女娃有些害羞,朝著納蘭那邊扭身子,用小奶音喊:“阿瑪,抱。”

郝如月:?

對上郝如月探尋的目光,納蘭才恢複白皙的臉頰再次燒了起來,他伸手接過二十七,忙解釋:“她的阿瑪與我同齡,長相也有些類似,剛離開家人時她總是哭鬨,之後發了熱,退熱之後便將我錯當成了她的阿瑪。”

還沒成親便被人喊阿瑪,納蘭果然人美心善,郝如月朝他拱了拱手,表示欽佩。

轉頭又問二十七:“阿瑪對你好嗎?”

二十七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又害羞般地將臉埋在了納蘭的頸窩裡。

納蘭苦笑:“二十七臉皮薄,你彆逗她了。”

二十七臉皮薄,卻也有那臉皮厚的,兩人從後院走到前院的時候,就有一個皮猴子似的小男孩跳出來擋住去路,仰起頭問納蘭:“阿瑪,這位是?”

郝如月再次看向納蘭,納蘭再次苦笑:“自從二十七這樣喊我,其他小孩子都跟著這樣喊了。”

人美心善,脾氣好到沒朋友。

皮猴子似的小男孩看看納蘭,又看看郝如月,忽然咧嘴一笑,“噗通”跪下,學著大人的樣子說:“兒子納蘭一給阿瑪額娘請安。”

讓他這一帶動,前院的小皮猴子們都跑來湊熱鬨了,一時間阿瑪額娘喊成一片,郝如月:“……”

可見小孩子們被納蘭養的很好,半點膽怯自卑都沒有,想象力也比一般人豐富。

現場鬨哄哄的,好像捅了猴子窩,郝如月無力解釋,瞧見落在最後的小男孩險些被掃把絆倒,忙幾步上前將他抱起。

空間積分+10。

今日郝如月外出帶的人並不多,車夫和幾個護衛都在院外候著,她身邊隻有阿進一人。

聽見善堂裡的小孩子們一窩蜂似的喊姑娘額娘,阿進險些暈倒,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她家十族怕都要在地府團聚了。

“你們、你們渾說什麼!”阿進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嚷不過小孩子,阿進轉頭看向“罪魁”:“納蘭公子,姑娘家的名節比命都重要,你怎麼不管管!”

納蘭才張嘴要嗬斥,就聽郝如月對阿進道:“又沒有彆人,隨他們怎麼喊好了。”何苦跟小孩子較勁兒。

怎麼沒有彆人,管事不是彆人嗎,納蘭公子不是彆人嗎,萬一傳出去,等不到皇上誅她十族,大福晉就得先揭了她的皮。

阿進真的要暈倒了,納蘭從郝如月身上收回目光,唇角勾了勾,什麼都沒說。

一上午怒賺五百積分,眼看到中午,郝如月不敢久留,她得趕著回去陪大福晉吃中午那頓點心水果。

太晚怕大福晉下回不讓她出來了。

謝絕了管事的熱情挽留,郝如月還是讓阿進將隨身帶著的那一百兩銀子交給管事,叮囑道:“老大,老二和老三他們都到了年紀,不能總在前院胡混,也該找個先生給他們啟蒙了。這筆錢算是給先生的束脩吧。善堂不可能養他們一輩子,總要教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管事抱著沉甸甸的銀子,熱淚盈眶,心說副堂主就是副堂主,站得高看得遠,財大氣粗。

納蘭的目光一直落在郝如月身上,若有所思,親自將她送上馬車,護送回城。

在回城的路上,郝如月聽說善堂也不完全是善堂,仍然保留著以文會友的功能,再過幾天便是納蘭與友人們相聚的日子。

“我雖然不會作詩,但我會照顧小孩子。”郝如月實話實說,要不是為了賺積分,她對文人聚會半點不感興趣。

納蘭一怔,笑開:“姑娘家出城不安全,五日後,我在城門口等你。”

這是要護送她的意思麼,郝如月恭敬不如從命:“好啊,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阿進聽到納蘭公子最後說的那句“不見不散”,又是一陣眩暈,決定今夜寫密信呈上去,隻希望皇上能饒過她十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