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欲之淵【09】(1 / 1)

鬱染決定儘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轉過身子,努力地想要忽略掉不遠處陸星焰冰冷又厭煩的眼神。

就在這時,一杯晶瑩剔透的果酒被人從桌角處慢慢地推了過來。抓在玻璃杯壁上的幾根手指修長又白皙,看起來格外顯眼。

“鬱小姐。”侍應生少年彎著腰,畢恭畢敬地輕聲說道,“您點的酒。”

熟悉的清越聲音響起,鬱染不由地抬起了頭。果不其然,眼前的侍應生正是蘇黎。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工作’嗎?”她接過玻璃杯,隨口問了一句。

“是的。”蘇黎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認真地解釋道,“甲板上人手不足,我必須儘快過來幫忙。”

“這麼忙啊。”鬱染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聊了起來。說著,她伸手端起了酒杯,正想要品嘗一下果酒的味道,卻被身邊的男人製止了。

“大小姐。”沈遇安輕輕地按住了玻璃杯,“不需要我喂你喝嗎?”他一本正經地提醒著。

鬱染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自己初來乍到時的荒唐提議。但事已至此,她也隻能心虛地垂著眸子,小聲地應道:“要。”

沈遇安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他十分熟練地將手中的玻璃杯遞到了少女的唇邊。與第一次的時候相比較起來,男人現在的動作明顯變得溫柔了許多。

等到鬱染喝下小半杯果酒之後,他又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認認真真地替她拭去了唇邊沾染著的酒漬。

簡直堪稱無微不至。

鬱染難免還是覺得有些不太自在。她借口想要吹吹風,正打算起身從座位上離開。

而沈遇安卻已經自覺地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接著又十分體貼地將其披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大小姐,當心著涼。”他的語氣依舊如常。

男人的外套過於寬大,幾乎將少女嬌小的身軀完全裹住。瑩潤纖細的小腿線條從外套的下擺處延伸而下,暴露在外的肌膚白得晃眼。

沈遇安靜靜地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眼底的眸光晦暗不明。

而鬱染此時已經毫無所覺地來到了甲板邊緣處的欄杆附近。

此地位置偏僻,鮮少有人經過。站在這裡,既可以眺望遠方,也可以暗中觀察甲板上的情況。

遙遙望去,天空與大海交相輝映,暈染出濃鬱的藍色,醉人心弦。日光正盛,燦金陽光為平靜的海面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

隻不過,在看似風平浪靜的美好表象之下,卻埋藏著腐朽不堪的肮臟欲望。

在這片不知名的海域中,“貪婪”紮根在毫無秩序的土壤裡,然後迅速地生長發酵成“罪惡”,將所有人一起拽下暗無天日的深淵,共同沉淪。

或許是不勝酒力,鬱染隻覺得忽然有些頭暈目眩。她虛弱地倚靠在純白的欄杆上,身體發軟,意識開始飄忽不定。

自己的酒量……原來這麼差勁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天邊的日光漸漸模糊成一片迷離的橙黃色,慢慢消融在無邊無際的廣闊蔚藍裡。

仿佛是受到了什麼蠱惑一般,少女情不自禁地向前傾了傾身子。鬼使神差一般,她朝著下方的海面伸出了手。

單薄的指尖無依無靠地懸在半空中,像是沒有落點的雪白塵埃,漂泊無依。

此時此刻,少女全部的視野裡隻剩下了大片大片純粹無瑕的湛藍色彩,讓人目眩神迷。

鬱染濃密的睫羽悄然垂落下來。她無意識地發出了幾聲若有若無的呢喃碎語。

——她想要奔赴大海。

恍惚之間,或許是有人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又或許是她自己沒有站穩,亦或是……她主動翻越了欄杆。

披在肩上的西裝外套滑落在地,深色布料堆疊出褶皺。

少女開始向下墜落。

如同一隻向往自由的飛鳥,從高高的郵輪上一躍而下,想要掙脫束縛的枷鎖。

風聲呼嘯在耳邊,宛若破碎的音符。

她墜入大海。

潔白的浪花盛開在海面上,晶瑩剔透。少女的身軀被冰冷的海水層層疊疊地包裹了起來,密不透風。

與先前所產生的虛假幻覺截然不同,此刻的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海水的味道,又鹹又澀。

她正在擁抱海洋。

——哪怕代價是付出性命。

鬱染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沒有掙紮、沒有抗拒,而是欣然接受。在瀕死之際,她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想到——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溺水”啊。

與大海徹徹底底地融為一體,從此永不分離。

不知不覺間,少女失去了意識。

……

也許是在做夢。

一抹更為清澈的純藍色彩忽然朝著她所在的方向遊了過來。

鬱染隻覺得自己在海中一直浮浮沉沉,像是無根的浮萍,永遠尋不到歸家的路。

隱約有人在她耳邊低語。

——大海就是她最終的歸宿。

下一刻,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突然緊緊地抓住了少女纖細的臂膀,然後,將她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彆害怕。”

毫無征兆地,一抹溫涼而柔軟的細膩觸感在她的唇齒之間蔓延了開來。足夠續命的氣息被一點一點地讓渡過來,從她的舌尖滑過,又滾入她的咽喉。

少女柔軟的腰肢被牢牢地固定住,寬大的魚尾纏住了她的雙腿。濕漉漉的衣服變得可有可無,毫無存在感。

他們近乎於毫無阻隔地肌膚相貼。鴉黑與淺藍的發絲極為淩亂地相互纏繞在一起,像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紛繁絲線,纏綿又繾綣。

源源不斷的溫涼氣息被強行送進了少女的唇間,維持著她僅存的生機。

……

或許是因為瀕臨死亡,鬱染暫時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她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很久很久。

少女用微弱的意識努力地掙紮著,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睛。在模糊不清的迷離視線之中,她隱約瞥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有人正在迅速地朝她遊來。

大概是在掙紮中用儘了最後的力氣。鬱染隻感覺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心跳聲震耳欲聾。隨後,她便再次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

“大小姐……”

好像有人在耳邊呼喚著自己。

好冷……

少女的身體微微地顫栗著,透明的水珠不斷地滾落下來,在地面上洇成深色的水痕。

她的臉色因為失溫而顯得愈發蒼白,但她的唇瓣上卻明顯泛著不自然的豔紅色彩。

沈遇安緊緊地抱著少女,始終不肯鬆手。他的渾身上下全部都濕透了,半透明的襯衫下隱隱可見肌肉輪廓。額前的發絲仍然在向下滴著水,可他卻絲毫無暇顧及。

“大小姐、大小姐……”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像是慌張極了的樣子,“醫生、醫生呢?”他想要大聲呼救。

就在這時,鬱染突然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她靠在男人的懷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大小姐!”沈遇安的眸光猛地顫了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他一臉關切。

鬱染仍然在止不住地咳嗽著。她的眼尾處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抹淺淡的緋色。

“喂,你這都沒死啊?”站在不遠處的陸星焰漫不經心地抱著手臂,輕飄飄地開口說道。

而陸懷瑾依然端正地坐在原處,看起來對外界的事物漠不關心。

鬱染直接忽略了陸星焰的冷嘲熱諷,然後,她輕聲回答了沈遇安的問題:“我……我還好。”

她忽然間無比深刻地體會到了——何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不久之前,她才剛剛經曆過一場“溺水”的幻覺,當時甚至還險些真的窒息而死。而或許正是因為有了昨天的經驗,當她剛剛溺水被救上岸之後,現在竟然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我去找醫生過來吧。”沈遇安顯然還有些不太放心。他一臉擔憂地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

“我沒事的……”鬱染搖了搖頭,“不、不用麻煩了。”

陸星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真是可惜。”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接著,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潮濕又單薄的布料根本就遮掩不住她纖細窈窕的身姿。瑩白如玉的細膩肌膚若隱若現,漂亮的線條蜿蜒著,像是擇人而噬的長蛇,一口咬住了他鮮活跳動著的心臟。

陸星焰用力地皺了皺眉頭。像是為了刻意地掩飾著什麼似的,他又撇了撇嘴:“還真是命大啊。”

沒有人理會他。

沈遇安直接將少女打橫抱起:“那我先送大小姐回房間吧。甲板上風太大了。”

在動作之間,男人手臂處肌肉鼓起,極具力量感。

等到路過陸星焰身邊的時候,沈遇安才像是剛剛察覺到他的存在一樣,輕輕地開口打了一聲招呼:“陸少爺。”

然後,他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徑直朝著客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少女細白的小腿從男人的臂彎處垂落下來,伴隨著走路的動作,在空中微微地搖晃了起來。還未乾透的海水從她的足尖滴落,“啪嗒、啪嗒、啪嗒”,在地上漫出星星點點的水痕。

陸星焰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是自己的錯覺嗎?

為什麼……他會覺得眼前的畫面看起來有些礙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