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沈雲商喬裝易容後出了門,與此同時,楚懷鈺也換了張不顯然的易容皮進了白鶴當鋪。
沈雲商在當鋪門口駐足,望著那塊牌匾好半晌才抬腳走進去。
掌櫃的似乎正要往裡間走,見她進來先是愣了愣,才客氣問她:“小姐是當還是贖?”
沈雲商的視線在當鋪中一掃而過。
夥計在收拾東西準備關門,空氣中充斥著一種緊繃的氣息。
沈雲商便明白是楚懷鈺先到了。
她收回視線,看向掌櫃的,緩慢地從懷中取出一塊疊好的黑色手帕遞過去。
觸及到那抹黑,掌櫃的面上明顯驚愕了一瞬。
“我來當一枚玉佩。”
沈雲商道。
掌櫃的猛地抬頭看著沈雲商,瞳孔不可控的顫了顫,他極力壓下心中的震撼,接過用黑色手帕包裹的玉佩,打開隻看了一眼他的手就抖了抖,連帶著語氣都在發顫:“小姐要當多少?”
沈雲商輕笑著道:“原本該是當一百兩白銀,兩個時辰後贖回,再請掌櫃的給我一處歇腳的地方,休息兩個時辰。”
掌櫃的看她的眼神已經難掩激動:“那現在呢?”
“現在,還請掌櫃的帶路,見一見另外半塊玉佩的主人。”
沈雲商溫聲道:“我跟那位公子約好今日同來。”
沈雲商的話一落,掌櫃的眼眶便開始泛紅了,但他還是極力隱忍著,問:“為何?”
沈雲商便答:“兩塊玉佩合一為一,才能做想做之事。”
所有的一切都對上了,掌櫃的緊了緊手中的玉佩,抬手恭敬的行了一禮,才道:“小姐隨我來。”
很快,沈雲商便被帶到了一間廂房。
她走近茶案旁的楚懷鈺,屈膝行了一禮,道:“小舅舅何時到的?”
“剛到。”
楚懷鈺抬手示意沈雲商坐。
掌櫃的聽見那聲小舅舅,激動之色更甚,但還是謹慎的要來楚懷鈺那塊玉佩,將它與沈雲商這塊相合。
一塊是半月鑲嵌著彎月,一塊是半月鑲嵌著圓日。
兩塊玉佩完美無縫的貼合在一起。
那一刻,掌櫃的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他抬頭看向一人,彎腰拱手:“還請一位以真容相見。”
這兩塊玉佩乃是長公主與前太子所有,唯有一人血脈方可傳承此玉佩,可眼前這兩人樣貌平平,與本身的氣質全然不符,也與玄嵩帝元德皇後沒有半分相似,顯然不是真容。
沈雲商楚懷鈺對視一眼後,抬手撕掉了易容皮。
掌櫃的視線先落在楚懷鈺臉上。
看清那張與玄嵩帝像了就成的臉,他甚至都不必再去看沈雲商了。
掌櫃的落下一行淚,砰地跪下行了大禮,聲音哽咽:“易鐮見過殿下。”
楚懷鈺起身將他攙扶起來,溫和道:“坐吧。”
“是。”
易鐮抬手擦了擦眼淚,卻並沒喲立刻坐下,而是看向沈雲商。
沈雲商的容貌更多的隨了沈家,但易鐮從方才沈雲商喚楚懷鈺為小舅舅中猜出了她的身份,且他也隱約能在沈雲商臉上幾分長公主的影子,遂又恭敬拱手道:“可是小郡主?”
沈雲商笑了笑:“未有冊封。”
這便是承認了她乃長公主之女。
易鐮激動的唇抖動了半晌,又跪了下去:“易鐮見過小郡主。”
沈雲商起身將他扶起來:“易叔叔快起來。”
聽得那聲易叔叔,易鐮再也沒繃住,當即淚流滿面,哽咽道:“該是小郡主的。”
這是回答方才沈雲商說沒有冊封的話。
沈雲商淡笑未語。
待易鐮稍作平複後,三人才坐下來開始步入正題。
“我在這裡守了十九年,每日都盼著能見到這兩枚玉佩,可又盼著不見。”易鐮又抹了抹眼角:“原以為我這輩子見不到了,沒成想,今日竟見到了兩塊玉佩合一為一,這定是上天憐憫,是陛下與娘娘保佑。”
沈雲商聽得心中一陣酸楚。
上輩子他收到那她那枚用白色手絹包裹的殘玉,也不知會是何等傷心。
沈雲商楚懷鈺各自沉默著,易鐮便問道:“殿下與小郡主可知道將兩枚玉佩送來意味著什麼?”
“知道。”
楚懷鈺答。
見他不繼續說,沈雲商便補充道:“正如易叔叔心中所想,我們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易鐮微怔,壓下激動看向楚懷鈺:“可是陛下曾有遺命,不得報仇。”
“那隻是外祖父為了保護我們留下的遺命。”沈雲商淡然道:“況且如果我們還想活,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易鐮一驚:“這是何意?”
沈雲商看向易鐮,道:“還沒告訴易叔叔,我叫沈雲商。”
易鐮瞳孔一震。
他對這個名字可不陌生,更準確的來說,這個名字如今在鄴京,乃至整個南鄴都不陌生。
“皇帝下通緝令,是因為已經知道母親的身份了。”沈雲商接著道:“眼下皇帝的兵馬已經往姑蘇城去了,雖然我們早有準備,不會讓母親有事,但是若一味的退讓逃亡,我們早晚都會沒命。”
身份暴露的情況下,兩塊玉佩能合一為一,已是萬分幸運了,他們沒有彆的選擇。
易鐮眼中逐漸升起怒火,他氣憤的一拳砸在桌上,罵道:“趙宗赫這一脈都是無恥之徒!”
待再次平複好心緒,他看向楚懷鈺:“殿下有何打算?”
楚懷鈺便將他們之前商議好的計劃儘數道來。
易鐮聽完面上激動之色更甚:“好,如此甚好,隻是...”
他看向沈雲商,遲疑道:“裴公子去了何處,我們要等多久?”
沈雲商微微搖頭:“我現在並不十分確定,隻是一個猜測,若猜的不錯,他會
在五月中旬回來。”
易鐮點頭,隨後面露喜色道:“有楚大人相助,再有玄軍,此次定然萬無一失。”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到時候一定要向全天下公布趙宗赫這一脈的罪孽!
“我們等到五月中旬,趁著這段時間先好生部署。”沈雲商說罷,微微蹙眉道:“隻是不知,白裴兩家等不等得起。”
她怕萬一皇帝一怒之下,對這兩家下了殺手。
“無妨。”易鐮冷笑道:“就算皇帝要對這兩家動手,依著他們無恥的手段,定然是選擇栽贓嫁禍,隻要是明面上的,我們就有能力暗中報下這兩家人。”
隻要留得性命在,待殿下登基,自然就能為他們洗清冤屈,重入朝堂。
“父親也是這麼說的。”
楚懷鈺道:“如今眾所周知皇帝將兩家家主嫡長子扣在宮中,肯定不會不明不白的將人殺了,況且皇帝還想利用他們引出你和裴行昭,就必然會將人放出宮。”
“嗯,隻要是在宮外,我們就能救下他們。”易鐮道。
沈雲商聽他們如此說,心中安定了不少。
三人又商議好了細節,約定見面的暗號,沈雲商楚懷鈺才又戴上易容皮各自回府。
而之後的事情與他們意料中一致,白裴兩家一個貪汙,一個受賄,還都背上了人命,兩家家主雙雙入獄。
甚至沒等秋後,皇帝下令四月初一問斬。
男丁斬首,女眷全部流放。
因兩家同日行刑,跪滿了刑台。
沈雲商隱匿在暗處,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劃過。
他們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
她的視線最後落在裴司洲身上。
少年身上的血痕格外多,但他儘量挺直背脊,傲骨嶙峋,眼神凶狠,一身的不服與倔強。
沈雲商的指尖緊緊扣在手心,牙關緊咬。
他們本不該受這些的。
沈雲商四周掃了眼,同埋伏在暗處的人交換了信號。
今日來的是極風門最頂尖的高手和玄軍中身手最好的。
台上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與此同時,另一邊,幾輛囚車緩緩朝城門口駛去,裡頭關押的是白裴兩家的女眷。
慕淮衣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隱藏在人群中。
他是來救白芷萱的。
幾乎不費什麼功夫,他就找到了白芷萱所在的囚車。
她一身囚衣,不複先前的矜貴,她靠在囚車上,面色隱隱發白,唇上毫無血色,顯然狀況很是不佳。
慕淮衣捏緊拳,強行忍住衝出去的念頭,他朝周圍望了眼,確定同伴的位置。
今日明顯是一個局,一個引出沈雲商和裴行昭的局,他自然不會蠢到一個人來。
前一日,他就跟沈雲商對好了計劃。
“公子,周圍藏了不少官兵,您待會兒不要出去。”
慕淮衣的貼身護衛一
邊觀察著周圍動靜,一邊輕聲道。
以慕淮衣的武功,出去了隻是送死。
慕淮衣忍了又忍才不情願的點頭。
他自知他在今日沒什麼用,也不願意給救人的人添麻煩。
所以計劃中他是最後一環,負責接應和安置救下來的女眷。
囚車緩緩前行著,慕淮衣默默地跟隨著人群往前,直到囚車駛入一個岔路,位置相對寬闊時,一支信號彈突然竄入上空。
緊接著,蒙面人從四處湧現,直奔囚車。
慕淮衣擔憂的看了眼似是昏迷過去的白芷萱,才折身往早已備好的馬車走去。
戰鬥一觸即發,人群早已受驚四下逃竄,很快這裡就隻剩下官兵和蒙面人兩撥人。
與此同時,法場下的人看見了空間的信號彈,立刻便動了。
沈雲商迅速折身前往備好的馬車方向。
皇帝預料到今日會有人劫法場,暗中埋伏了不少人手,一場惡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直到餘暉將至,幾輛馬車在極風門和玄軍的掩護下才成功逃離,駛向城外早已備好的莊子,而出城之後,便有數量馬車分彆駛向幾個方向,掩護蹤跡。
至於未來得及關上的城門,自然是楚大人暗中做了手腳。
慕淮衣的馬車上隻有白芷萱一人。
他一邊觀察著白芷萱的情況,一邊吩咐護衛再快些:“白小姐怕是發起了高熱,耽誤不得了。”
護衛感覺將馬鞭都甩出了火花,裡頭的人卻還覺得不夠,不由在心中腹誹,他家公子這回是真的栽了。
另一輛馬車上,裴司洲皺著眉盯著沈雲商,無聲的等她一個解釋。
“此事事關重大,我們不能拿你們的性命冒險,所以才決定事先不對你們透露,否則萬一露出了端倪,便救不了你們了。”
沈雲商快速解釋道:“接下來你們便安心住在莊子上,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洗清你們的冤屈。”
裴司洲心中的疑惑不是這三言兩語就能解清的,但今日能活下來,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能活著,誰也不想死。
劫後餘生,他也就沒再多問,閉著眼往後靠在車壁上。
沈雲商眸光暗沉的看了眼他身上的傷,吩咐車夫再快些。
莊子裡有他們提前備好的極風門的大夫和傷藥。
餘暉落下,這場惡戰就慢慢地落下了帷幕。
今日出來的都是頂尖高手,並未損失一人,但受傷在所難免,有幾個重傷昏迷的被同伴帶出了城,沒有來得及出城的便去了楚懷鈺那間莊園,那裡也備好了大夫和傷藥。
白裴兩家的人也一個未少。
雙方籌謀了多日的第一戰,沈雲商一方贏的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