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窗外傳來一聲響動,裴行昭示意沈雲商坐著,自己上前開了窗戶,然後就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熟悉的容顏。
“外面冷,我可以進去嗎?”來人正是江鈺。
裴行昭側開身,江鈺卻看了眼到他腰的窗戶,伸出手:“可以扶我一下嗎?”
裴行昭:“...你怎麼進來的?”
“我的人送我進來的,你放心,他輕功很好,沒被外面的人察覺。”江鈺認真的保證著。
裴行昭無言半晌,伸手將他拉了進去。
屋裡燒了炭,一進來整個人都暖和了,江鈺便退下鬥篷坐在茶案旁,他看著面前的熱茶,問沈雲商:“是給我準備的嗎?”
沈雲商答:“是。”
江鈺便捧起茶盞小口小口的喝著,比起喝一杯熱茶,他更像是在暖手。
裴行昭坐回沈雲商身邊,默默地盯著他。
他試圖在江鈺臉上找到白日裡見過的那張臉上的痕跡。
他聽說過江湖中有一種絕技,名叫易容術,手法高超者能改頭換面,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仔細想想,楚懷鈺的身高身形和江鈺好像都差不多。
沈雲商倒是什麼也沒想,等江鈺緩過來了,她直接問:“你是楚懷鈺?”
雖然她清楚那是兩張完全不一樣的臉,但她就是覺得,這應該是同一個人。
且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之事。
都是五年前離家出走,楚懷鈺的母親姓江,他化名江鈺,二人生辰還在同一天,起初她確實是懷疑自己猜錯了,但隨後將這些細枝末節合在一起,就覺出了不對。
江鈺抬起頭對上二人深邃的目光,眨眨眼,承認的非常乾脆:“是的呀。”
“我曾說過,若是有緣我或許會告訴你們我的名字,現在我覺得我們很有緣,所以重新認識一下,我來自鄴京,叫楚懷鈺。”
沈雲商裴行昭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但在得到證實時還是不由鬆了口氣。
裴行昭道:“所以白日我們見到的人是你?”
楚懷鈺:“是啊。”
“易容術?”
裴行昭又問。
楚懷鈺捧著茶盞,眼睛亮亮的:“你會易容術啊?”
“不會,隻是略有耳聞。”裴行昭。
看來極風門人才濟濟這一點,江鈺...不,楚懷鈺沒有說謊。
“哦。”楚懷鈺:“確實是易容術,怎麼樣,能以假亂真吧?”
沈雲商嗯了聲:“你門中弟子做的?”
楚懷鈺點頭承認:“對啊。”
“你為何這麼做?”
裴行昭很有些不解的道:“你該不會不是真正的楚懷鈺吧?易容成他?”
楚懷鈺面色有一瞬的凝滯,但很快他就搖頭否認了裴行昭的猜測:“我就是楚懷鈺。”
“跟你說實話吧,五年前我離家出走,其實是因為我現
在這張臉。”
沈雲商裴行昭聽的莫名,但都沒有打斷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這才是我的真實樣子,我頂著這張臉得罪了大人物,但那人並不知道我是誰,我怕他們早晚會查到我身上,雖然父親母親會護著我,可我不想連累他們,所以就離家出走了。”
楚懷鈺認真的解釋道:“我收到你們的信,知道你們也來了鄴京,幾番思索下,就讓人給我易容回來了。”
沈雲商大致聽明白了,但是....
“你就不怕穿幫?”
楚懷鈺搖頭:“不會的,我十五歲以前很少出府,連宮宴都從不參加,鄴京幾乎沒什麼人見過我,再者已過了五年,容貌上有些變化也在情理之中,且易容的那張臉並沒有改變我的倫坤,所以不會有人懷疑的。”
沈雲商想起裴司洲也說過這話,裴司洲說曾遠遠見過年少時的楚懷鈺,但昨日打了個照面後,他卻也並沒有生疑。
“你得罪了誰?”
裴行昭問。
楚懷鈺好像對他們完全不設防似的,有問必答:“趙承北。”
沈雲商裴行昭雙雙一怔,同時道:“你跟趙承北有仇?”
“我跟他沒有,他跟我有。”
楚懷鈺想了想,回答道:“那年,我偷偷出門,不小心把他撞進了池塘,所幸,他雖然見過我這張臉,但並不認識我,周遭也沒人認識我,所以他才至今沒有找到我。”
“不過我想,他可能也沒有看太清,畢竟當時隻是風將幃帽吹起時,讓他瞥見了一眼。”
那得有多不小心。
沈雲商:“...既你認為他或許沒有看清你,你又何須離家出走?”
“可就怕萬一他瞧清楚了呢?”
楚懷鈺道:“那是冬天,他被發現救上來已是小半刻後了,他因此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要是我被他找到了,不死也得脫層皮,我怕疼得很。”
沈雲商裴行昭雖然覺得這個真相有些離譜,但卻覺得很爽。
隻是,趙承北會武功,眼前這弱不禁風的人如何能將他撞進池塘?
“你們不會告發我吧?”
楚懷鈺一臉認真的看著二人。
做回了吏部尚書的嫡子,這個人看起來卻還是那樣的溫軟可欺。
沈雲商保證道:“絕對不會,我們跟他也有仇。”
楚懷鈺卻坦然道;“我知道啊。”
“不然也不會告訴你們。”
沈雲商:“......”
“你知道的還不少。”
合著也不是純白的小白花,還是有點心眼子在的。
“你們畢竟是我門中的二門主,三門主,我肯定要格外關注啊。”楚懷鈺理所當然道:“他是不是想要你們的錢?要不要我幫忙?”
聞言,沈雲商裴行昭對視了一眼,同時勾唇,點頭:“好啊。”
裴行昭傾身,眯起眼沉聲道:“我們想弄死他,你幫不幫?”
楚懷鈺被他這話嚇得許久都沒動彈。
“你,你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為什麼?”
“他死了,以後你就不用易容了,這不好嗎?”
裴行昭不答反問。
楚懷鈺聞言果真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半晌後,他猶豫道:“可是,這會不會不太好啊。”
“他是嫡出皇子,弄死他我們要株連九族的。”
“你不說,我們不說,誰知道是我們乾的?”裴行昭繼續道。
沈雲商也道:“我們也不是要你的人直接去刺殺他,而是一起想辦法利用旁人光明正大的弄死他。”
楚懷鈺看看裴行昭,又看看沈雲商。
許久後,他呆呆的點了點頭:“那,我們該怎麼做?”
他話一落,沈雲商和裴行昭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異光。
“現在還沒有計劃,等想好了就告訴你。”裴行昭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淺飲了口,道:“對了,我們若想找你,應該怎麼做?”
“外頭那條街的早市和晚市上都有我的人擺攤,你們想找我,告訴他們即可,我若想找你們,也會告訴他們。”楚懷鈺道:“這是專門為二位門主安排的。”
沈雲商輕笑:“好,大門主費心了。”
隨後幾人又簡單說了幾句話,楚懷鈺便離開了。
待人走遠,沈雲商面上的笑容儘數消散:“他在說謊。”
撞趙承北落水一事漏洞百出,且就算是真的,他又何至於因此對趙承北動殺心。
他既然因為怕牽連家中而離家出走,那如今又怎會冒著被株連九族的風險答應與他們合謀殺趙承北。
裴行昭負手而立,淡淡道:“但他確是想弄死趙承北。”
二人對視一眼,勾了勾唇。
既然目的一致,那麼楚懷鈺是如何跟趙承北結的仇對他們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
翻出沈宅,回到馬車上,楚懷鈺皺眉道:“我覺得編的不太像,他們會信嗎?”
馬車上的青年淡聲道:“不會信。”
楚懷鈺偏頭看他:“那你還讓我這麼說。”
“讓他們知道主子跟趙承北有死仇就夠了。”
青年道:“他們如今處境危險,需要盟友,並不會深究主子跟趙承北的仇怨是什麼,隻要目的一致即可。”
楚懷鈺哦了聲,也覺得有道理:“那我們回府吧。”
“是。”
-
深夜,宮中突有火把亮起,傳來一片嘈雜聲。
“抓刺客,抓刺客!”
黑暗中,有一道黑影疾馳掠過,似是慌不擇路從窗戶翻進了一間屋子。
撲面而來的香氣讓黑衣人立刻察覺到誤闖了女子香閨,剛想要離開便聽外間傳來宮女的聲音:“公主,公主可醒了?”
黑衣人一愣。
公主?
他闖的是公主的寢殿!
“誰?”
這時,公主被外頭的聲音驚醒,同時也發現了他。
黑衣人幾乎沒什麼猶豫的,他風一般掠向那張被帷幔遮擋的圓床,將匕首抵在剛剛被驚醒的公主脖頸上,低聲道:“掩護我,不然我殺了你。”
微弱的燭光中,公主朦朧的眼神逐漸清亮。
黑衣人緊緊盯著她,想著隻要她敢發出驚呼聲,便立刻點了她的穴道。
“公主,是奴婢,宮中潛進了刺客,可是嚇著公主了,您彆害怕,奴婢進去陪您。”陪寢的宮女大約是知道公主膽子小,邊點燭火,邊往裡間走。
黑衣人的眼神逐漸暗沉。
然這時,清醒過來的公主用她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半晌後,朝外間道:“我沒事,不必進來。”
宮女腳步一滯:“可是公主...”
“我很有些困倦,你將外間的燭火熄了吧。”
公主打了個哈欠,帶著困意道。
宮女聞言這才作罷,恭敬道:“公主若是害怕,喚奴婢一聲。”
“好。”
宮女退回了外間,有一道屏風和紗帳阻擋,她並沒有察覺到裡頭的危險。
外頭侍衛的腳步聲也漸漸靠近。
黑衣人的手上的匕首仍舊抵在公主脖頸上。
公主怕黑,晚上床外會一直燃著一根燭火,雖然燭光微弱,但二人隔得近,黑衣人能清楚的瞧見公主的樣貌。
膚若凝脂,桃腮粉臉,眼睛圓溜溜黑漆漆的,格外的有神,透出的光清澈無害,似乎因為有些害怕,看著他時睫毛撲閃撲閃的。
這時,侍衛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刺客朝這邊過來了,六公主可無礙?”
外頭守夜的宮女回道:“奴婢並沒有聽見動靜,公主應當無礙。”
侍衛皺眉:“此賊人闖了禦書房,事關重大,還請通報一聲,確認公主安危。”
宮女遲疑了片刻,便朝裡頭喚道:“菱荇姐姐?”
菱荇正是公主的陪寢宮女,她已經聽見了外頭的對話,折身恭敬朝裡間請示:“公主,是陛下那邊的殿前將軍。”
若來的是旁人,她不用問便會將人嗬斥回去。
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又往公主的脖頸抵了抵,公主被迫揚起下巴,她抿著唇,微微側首朝黑衣人示意。
黑衣人會意後,身形一僵。
她要他藏在她的...床上?
“六公主放心,臣一個人進來,隻在外間搜查。”殿前將軍的聲音又傳來。
生死關頭,黑衣人沒再猶豫,翻身進了床榻裡側,藏在了公主的被中,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公主的腰間。
公主淺淺呼出一口氣,鑽進被中,輕聲道:“進來吧。”
公主的聲音軟綿,帶著濃濃的困倦,聽的人能心尖一顫。
冬日的被子厚實,她側身躺著,倒也勉強能擋住身後平躺著的人。
女子的馨香縈繞在鼻尖,黑衣人閉了閉眼,屏氣凝神,防止
因呼吸聲暴露。
很快,門被推開,菱荇重新點起了燭火。
殿前將軍立在屏風後,朝裡頭望來。
他面色緊繃,眼神淩厲的掃過四周。
若非因為這刺客太過緊要,他是不敢搜查公主寢殿的,但即便進來,他也不敢闖進裡間,隻能在外頭查探。
習武之人耳力不同於常人,這個距離若是裡間還有人,他是能感受到的。
殿內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緊繃的氣息,過了好半晌,殿前將軍才收回視線,彎腰朝裡間拱手:“六公主,得罪了,臣自去領罰。”
即便是因公闖公主寢殿,也免不了責罰。
若是搜查出什麼了到無妨,若沒有,那就得按規矩辦,饒是陛下身邊的殿前將軍,也一樣。
公主軟軟的嗯了聲,輕輕道:“趙將軍搜查刺客,有情可原,責罰便免了。”
殿前將軍眸色沉了幾分,恭敬應下:“是。”
殿前將軍轉身離開,走遠後,朝手下人道:“繼續搜查!”
“是!”
等外間恢複平靜,公主朝菱荇道:“你去側殿睡吧,我明日要起的晚些。”
公主的睡眠一向淺,輕微的聲響都能將她驚醒,菱荇作為貼身宮女每日自然起的很早,若有時公主睡的晚了,為了早起不吵醒公主,便會在側殿陪寢。
所以菱荇對公主的吩咐並沒有起疑,恭敬應下後就退下了。
菱荇離開,公主才小聲道:“你可以把匕首挪開了嗎?有些疼。”
黑衣人垂眸看了眼手中匕首。
方才怕誤傷她,他是用刀柄抵在她腰間的。
黑衣人無聲的將匕首收回去。
他正要起身,卻聽公主道:“你現在出去會被抓的。”
黑衣人停止動作,靜靜地看著她。
公主也沒轉身,背對著他道:“趙將軍敢闖進來搜查,就是對這裡起了疑心,按照他的性子,此時肯定還在外頭蹲守。”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躺了回去,鬼使神差的說了句:“你很了解他。”
公主:“嗯,他是殿前大將軍,經常打交道。”
之後很久都沒人再出聲。
一片寂靜中,公主突然輕聲道:“你為什麼要闖禦書房,是想偷什麼東西嗎?”
黑衣人坦誠的嗯了聲。
“那你偷到了嗎?”
黑衣人淡聲道:“沒有。”
公主喔了聲,寢殿內又陷入了沉靜。
“那你還會再來嗎?”
黑衣人頓了頓,答:“不會了。”
他便是來,又怎會告知她。
“你下次要是還來被發現了,彆往我這裡跑了。”
公主道:“你打擾我睡覺了。”
公主的聲音雖軟,但不難聽出裡頭的怨念。
黑衣人:“.......”
良久後,他嗤笑了聲,倒是心大,命比睡
覺重要?
“你不怕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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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沉默了會兒道:“我覺得你不會殺我。”
“哦?”
“直覺,解釋不清的。”公主:“但我的直覺一向都很準,我雖沒看見你的全貌,但能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你不是壞人。”
黑衣人盯著公主單薄的肩背,眼神微暗。
這位公主,倒好像與那些有些不同。
又過了一會兒,公主輕聲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聞言也沒做猶豫,起身從床尾繞過去,臨走時,順手拉過軟被蓋住了公主。
他依舊從窗戶翻出去,隻是這一次動靜要小很多。
從方才公主和那宮女的對話中,他隱約察覺到這位公主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像是不能受到驚嚇。
六公主,那她的名字應叫做趙晗玥。
禦書房進了賊人,且還沒有抓到,自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皇帝震怒,下令全宮搜查,但一夜過去,始終沒有刺客的半點蹤跡,很快就要上早朝,未免引起慌亂,皇帝這才下令暗中尋找。
趙將軍徹夜未眠,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底下的人提醒道:“將軍,您走錯地了,這不是回房的路。”
趙將軍淡淡道:“我去領罰。”
底下人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可是六公主已經免了將軍的責罰。”
“公主金枝玉葉,衝撞了必要領罰。”趙將軍沉聲道:“若我開了先例,以後豈不是都不將此當回事。”
底下人遂垂首不敢再吭聲了。
東宮
昨夜,東宮也來了人搜查,自然驚動了太子。
一早起來,太子就到了幕僚的房間:“唐卿啊,昨夜宮中進了刺客你可知曉?”
白衣男子在太子闖進來前就戴好了面具,聞言恭敬道:“回殿下,聽到了些動靜。”
“我聽說是闖了禦書房,這事你怎麼看?”
太子皺眉道:“這賊人可真是有本事啊,闖了禦書房都還能全身而退,那東宮對他來說,豈不也是來去自由?”
被喚作唐卿的男子眼眸微閃,恭聲道:“既然他闖了禦書房,應不會來東宮,殿下若是擔憂,不如近日多加布防。”
太子想了想,點頭:“你說的對。”
“哦對了,我記得你好像會武功?”
男子忙道:“隻會花拳繡腿,遠不及殿下身邊的侍衛。”
太子曾經讓侍衛試探過他的武功,此時也不過是隨口一問。
“殿下,昨夜小人留宿東宮已是逾矩,今日小人便早些出宮。”男子道。
太子擺擺手:“那也怪不得你,是孤非拉著你多喝了幾杯將你灌醉了,宮門又落了鑰才不得已留下,昨夜受了驚,今日無事,你便早些回去歇著吧。”
“謝殿下|體恤。”
男子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