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沈兩家家主相識於一次生意上來的來往,大約是因誌趣相投,脾氣相似,很快就稱兄道弟,隻差沒有結拜。
沒有結拜成功的原因則是沈夫人與裴夫人先一步給兒女定下了婚約。
對此,裴沈兩家家主倒也樂見其成。
但後來他們曾無數次的後悔過這個決定,因為這兩個不省心的成日吵吵鬨鬨,他們幾乎每日都要判官司。
一月中,有半月是沈雲商找裴家告狀,另外半月,則是裴行昭找沈家告狀。
到如今,兩家長輩可以說是聽著他們的聲音就開始頭疼了。
但即便如此他們心裡也明白,這兩個人就是見不得的離不得。
他們原本以為,這官司他們得斷一輩子,可誰也沒想到,這一次二人吵得格外厲害,竟然鬨到了要退婚的地步。
裴家起初隻以為這又是鬨了什麼矛盾,裴夫人實在是怕了判這官司,當場就揚言要去寺廟禮佛,生怕走的慢了沈雲商就找上門來了,可隨後卻聽裴行昭說要退婚,裴家主與夫人才開始正視此事,於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最後還將裴行昭罰跪在祠堂,都沒能讓他改變決定,第二日知道他將沈雲商送給他的信物都還了回去後,二老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雖然婚約是自幼就定下的,可若兩個孩子真的如此抗拒,他們自然也不會強來,所以,裴家主與裴夫人今日便決定來沈家商議一番,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退婚是自家兒子提出來的,裴家主和裴夫人自覺心虛,遂帶了不少的禮物上門。
而沈家這邊...
前日,沈雲商一回來就黑著臉紅著眼咬牙切齒的說要退婚,若不答應她就絕食,要知道沈雲商最好這一口,以絕食相逼那就肯定不是鬨著玩的。
可還不等沈家主和沈夫人仔細盤問,沈雲商放完狠話回去就發了熱,第二日一醒看見父母,第一句話就是退婚,然後又昏睡了過去。
等晚飯時沈雲商一見著他們又開始撒嬌耍癡,半字不提退婚,二人便以為這事過去了,就沒再詢問。
今兒一聽裴家主和裴夫人攜長子上門,沈父沈母頓時大驚,趕緊迎了出去,他們知道自家女兒的脾氣,是以夫妻二人心中都難免有些心虛。
於是,就有了以下的場面。
“蘇姐姐你來了,哎呀來就來,還帶這麼多東西作甚。”
“怎還勞白姐姐出來相迎了,我們自己進來便是。”
“蘇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你過來我自是要出來迎的。”
“白姐姐客氣了。”
“裴老哥來了啊,許久不見,裴老哥又年輕了。”
“沈老哥才是玉樹臨風,不敢比不敢比啊。”
“蘇姐姐你先請。”
“不不不,白姐姐你先請。”
“裴老哥來這邊上座。”
“不不不,沈老哥您上座你上座。”
裴行昭領著綠楊站在月亮門外,實在聽不過去了,揚聲道:“彆裝了行不行?”
正廳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幾人扯著虛假的笑容互相對視了幾眼。
沈家主臉都快要笑僵了:“那就,不裝了?”
話音一落,幾人笑容儘散,各自落座。
剛坐下,裴家主就一掌拍在桌子上:“給我把那個小兔崽子帶上來,我今日倒要看看他到底在犯什麼渾,沈老哥彆客氣,該罰罰該打打,我絕無二話!”
沈家主:“......”
不是說好不裝了嗎?
“啪!”
沈家主跟著一巴掌拍在桌上:“來人啊,給我把那個小兔...小姐請過來!女兒家家的脾氣怎就那麼大呢你說!”
裴行昭雖在月亮門外,但有內力在身,將裡頭的話聽了個十成十,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難怪不得能成為至交好友。
都挺能裝。
這時,冷風拂過,一陣熟悉的香氣襲來。
裴行昭下意識偏頭望去,隻見青石磚上,少女一襲冰藍色羅裙,配著同色大氅嫋嫋而來,身姿窈窕,面容嬌美,眉眼是久違的傲氣不羈。
裴行昭心尖止不住的顫了顫。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沈商商了。
驕傲,明媚,鮮活。
崔家的大少夫人,端莊溫婉,和氣賢淑。
人靠的近了,裴行昭才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
她今日打扮的固然好看,可他清楚,她盛裝而來為的不過是和他一彆兩寬,不過,前世...暫且管他那離奇的經曆叫前世吧,前世她好像穿的並不是這身。
他輕輕摸了摸衣袖,眼眸輕眯,她今日若堅持退婚,他該用什麼迷藥。
沈雲商也看見了裴行昭。
少年一襲深藍色華服,腰間幾串金珠墜著,同色大氅更是富貴逼人,沈雲商喉中微哽,她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這麼肆意,富貴,騷包的裴昭昭了。
裴駙馬爺低調慎行,少言寡語。
她輕輕碰了碰袖中銀針,若他堅持退婚,她該紮哪裡沒那麼疼。
月亮門前,少女嬌美無雙,少年俊美風流,站在一起本就格外養眼,偏今日還都默契的穿了同色的衣裳,更顯般配。
可二人心中卻是各有盤算。
隻是他們還沒想好該怎麼威脅和放狠話,素袖便已迎了出來,她看了眼二人,頷首道:“請小姐,裴公子進正廳。”
二人聞言目不斜視,抬著頭揚著下巴走進正廳,活像兩隻即將要大戰一場的大公雞。
素袖看著二人一致的步伐,眼中有笑意閃過。
這架勢,她怎麼瞧也不像是來退婚,倒像又是找長輩判官司的。
玉薇和綠楊默默的跟在後頭,亦各自在心裡盤算著待會兒若自己主子失手,他們該怎麼下手。
沈雲商裴行昭到了廳內,還算規矩的一一給長輩見了禮。
這回,沈家主趕在裴家主前頭開了口:“阿昭啊,來,告訴伯父,這丫頭怎麼欺負你了?”
裴家主緊隨其後:“商商啊,你跟伯府說,這小子怎麼欺負你了?”
沈夫人:“就是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你們鬨成這般,阿昭你彆怕,儘管跟伯母說。”
裴夫人:“對對對,這小子簡直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乖囡囡,你彆怕他,儘管給伯母說,伯母今日一定好好罰他!”
裴行昭:“.....”
沈雲商:“.....”
到底誰才是誰親父母。
舊事再次重演,接下來,便是他們冷著臉堅定的說要退婚,兩家長輩見他們態度堅決,幾番相勸和斥責都沒讓他們改變主意,終是鬆了口。
隨後,兩家將訂婚信物和生辰貼各自歸還。
三日後,聖旨到了裴家,崔家上沈家求親。
“怎麼不說話!裴行昭,你說,這個婚是不是非退不可!”二人久久不開口,裴家主沒了耐心,皺著眉怒聲斥問。
“雲商,這婚事...”
沈雲商偷偷瞥向身旁年輕俊美的少年,卻恰好對上那雙久違的勾魂奪魄的桃花眼。
視線一觸及分,沈雲商摸向袖中銀針,裴行昭摸向袖中迷藥。
若是他/她敢說退婚....
“婚不退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沈雲商一愣:“嗯?”
她出現幻覺了?
裴行昭一怔:“嗯?”
他聽到了什麼?
玉薇綠楊摸向銀針和迷藥的手亦是一頓,而後同時鬆了口氣。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天崩地裂是如何在這麼短時間變成風平浪靜的,但,他們樂見其成。
裴沈兩家長輩準備了一肚子勸和的話,也因此哽住。
沈家主沒憋住:“昨日不還說天下男人死光了都不嫁裴行昭?”
裴家主下意識出口:“昨日不還說寧打一輩子光棍都不娶沈雲商?”
話音一落,沈夫人與裴夫人同時清咳了起來。
沈家主與裴家主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兩個小祖宗氣到失言了,二人尷尬的對視了一眼又挪開,默契的當做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沈雲商悄然放下銀針,試探的往旁邊挪了兩步,很有些詫異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少年,彆彆扭扭:“你什麼意思...”
裴行昭不等她說完,便擲地有聲:“我錯了!”
“嗯?”沈雲商驚疑不定的望向裴行昭。
這走向怎麼不一樣了?
裴行昭眼神閃爍:“我們,再試試唄?”
雖然他不知道這一次她為何給了不一樣的答案,但這對他而言,再好不過。
要真下手將她迷暈了,他少不了一頓毒打。
沈雲商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高傲的抬著下巴:“試試就試試唄。”
雖然她不知道這一次他為何做了不一樣的選擇,但對她而言,再好不過。
要真將他紮暈了,父親母親肯定要將她禁足。
“確定,不退了?”
幾位長輩對視一眼後,沈家主遲疑開口問道。
“確定!”
再次異口同聲。
沈雲商唇角輕彎,飛快瞥了眼身邊的人,這一次,那雙望過來的桃花眼中也染了笑意。
沈雲商清咳一聲,目視前方。
笑什麼笑,勾人得緊。
裴行昭用胳膊輕輕碰了碰她。
想笑就笑,憋什麼啊。
二人的眉眼傳情被兩家長輩看在眼裡,空氣安靜了幾息,眼看要電閃雷鳴,突聞爽朗的笑聲起:“哈哈哈,今日陽光明媚,裴老哥來的正好,許久不見,不如我們在花園擺一桌酒席,好好喝上一回?”
裴家主努力壓下一腔怒火,擠出笑臉:“今日我不就是因為饞沈老哥的酒才來的麼?”
等回去再收拾這個狗東西!
“小事小事,走,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蘇姐姐,那我們也去喝上一杯?”
裴夫人上前挽住沈夫人的胳膊,親熱道:“好啊,許久不見,我可有好多話要跟白姐姐說呢。”
說話間,兩家長輩歡歡喜喜離開,看都沒看廳中的小輩。
望著恨不得飛快消失在廳內的幾道背影,裴行昭身子往沈雲商旁邊一歪:“伯母和母親三日前不還一起逛脂粉鋪子麼?”
買的太多還特意把他叫過去搬東西。
沈雲商肩膀一偏,叫裴行昭身子落了空小幅度的踉蹌了一下:“四日前,裴伯父和父親才喝了兩壇子陳釀。”
要不是她攔著,二人還打算拿鹵牛肉去酒窖裡喝。
玉薇綠楊在後頭不由嘖嘖稱奇。
昨日還鬨得驚天動地,這會兒卻能打情罵俏了,他們到底怎麼做到的。
接下來,廳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靜。
“今日陽光明媚,不如我們出去走走?”裴行昭率先出聲。
他得試探試探她這次是因何改變了主意。
沈雲商乾脆利落轉身:“走唄。”
她得探探他今日為何做了不一樣的選擇。
玉薇綠楊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今日天沉的很。”綠楊。
“感覺風雨欲來。”玉薇。
總之,今日的天氣,說死都不是陽光明媚。
二人輕歎一聲,各自去取了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