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開個玩笑~(1 / 1)

喬翎同梁氏夫人一道回到越國公府, 後者倒真是同她提起入宮的事情來了:“老太君事忙,隻怕無暇分身,三日後我與你同行。”

梁氏夫人是武安大長公主的女兒, 武安大長公主是先帝的胞妹,是以梁氏夫人該稱呼皇太後一聲舅母,在內宮之中, 也該是有幾分情面的。

喬翎記得先前張玉映提過, 梁氏夫人是受到皇太後優待, 從宮裡出嫁的, 嫁妝甚至於可以比肩公主,料想應該是很得皇太後喜歡的後輩才對。

這會兒聽梁氏夫人主動提及入宮之事, 她謝過之後,不由得問了出來:“婆婆, 太後娘娘是個怎樣的人呢?”

最後一句還壓低了聲音:“好不好相處呀?!”

梁氏夫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好不好相處,同你有什麼關係?太後娘娘才懶得見你呢, 這回叫你入宮, 八成也就是走個流程!”

喬翎微露訝異:“我之前聽叔母說, 太後娘娘年事已高,這幾年很少見人,進宮去的命婦,多半都是在她老人家宮門外行個禮。”

“她倒是事無巨細的同你講了。”

梁氏夫人眉梢微挑,繼而頷首道:“不錯,你這回入宮,多半也是如此。”

卻聽喬翎道:“既然隻是走個流程,一邊疲懶於見人,另一邊也是忐忑不安,為什麼不索性取消了這個舊例呢?”

梁氏夫人沒好氣道:“哪天你當家主事, 把這個規矩取消掉好不好?!”

喬翎稍顯無奈的“嗐”了一聲:“婆婆,你又這樣,一旦問到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就要急……”

梁氏夫人抬起手來作勢要打,喬翎二話沒說,趕忙拉著張玉映一起溜了。

跑到院子裡才大喊出聲:“婆婆我走啦,明天再來找你!”

梁氏夫人氣急,吩咐底下人:“把門戶閉緊,明日不許放她進來!”

陪房聽得笑了,目送那主仆倆小跑著離開,道:“可是我覺得,自打喬娘子來了,您也開始有人氣兒了呢。”

“什麼話!”梁氏夫人冷笑道:“難道我從前是鬼不成?”

……

到了傍晚時分,喬翎仍舊牽著金子出去遛彎。

先前張玉映還要同行,隻是都被喬翎勸住,再見她回來的也早,在外邊略轉轉便折返,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喬翎牽著她的小狗出了門,先往東轉個圈兒,拐進一條小巷之後,又順勢向南。

路上的行人仍舊是熙熙攘攘,幾個小童駕著船在河邊摘早熟的蓮蓬。

一個中年漢子正在瓦子裡表演,一枚生雞蛋放進嘴裡,起初嘴巴裡還是鼓鼓囊囊的,忽然張口,竟吐出一隻小雞!

周圍驚呼一片,賞錢雨點似的撒了一地。

旁邊的演場就跟在競爭似的,同樣響起來一陣不遜色於這邊的歡呼聲。

喬翎看了一眼,卻是個傀儡師在表演,招了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過去,略一猶豫,還是覺得雞蛋變小雞更有意思,遂往這邊來了。

駐足觀望一會兒,又上前去問他是否願意往府上去表演。

那漢子觀她衣著舉止,弓一下腰,笑道:“娘子抬愛,哪裡有不肯的?”

喬翎點點頭,同他約定好:“就在這幾日,我必使人來請你。”又給了他五兩銀子的定錢。

那漢子略覺詫異,雙手接了過來,失笑道:“娘子好大方,難道不怕我卷錢跑了嗎?”

喬翎也笑,曲起兩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點點他:“你跑不了。”

二人就此彆過,喬翎繼續向前。

那漢子也收了攤,預備歸家,臨走時瞥了隔壁一眼,卻見還正熱鬨。

那傀儡師的幾個弟子正操弄著木偶,兩個俏麗的少女在一旁吹曲奏樂,演的是《八仙得道傳》。

那傀儡師口中念道:“那哮天犬更想不到洞賓展開畫圖,是為了救它的性命,隻想這一派的人,全是它的仇敵,哪裡會無端的跑出這樣一個救星來呢?”

那漢子聽了一聽,倒不覺有什麼,視線落到那傀儡師臉上,忽的一怔。

言語之際,他露出來的牙齒和舌頭,是黑色的。

……

夕陽西下,喬翎又見到了先前幾晚遇見的、那個身著布衣,兩鬢微白的中年人。

這一回,他正蹲在街上,同一個腳邊放著幾隻山雞的獵戶閒談。

很快,也又一次途徑了那片畫舫。

那女孩兒竟也在此,隻是臉上的神色較之先前,卻要舒展多了。

她脫掉了鞋子,赤著的腳浸在河水裡,臉上帶一絲純粹孩子的笑,正剝菱角。

喬翎目不斜視的從河邊路過。

那女孩兒若有所覺,扭頭去看,卻隻見到若乾匆匆途徑的男女。

畫舫裡有人喚她:“令慈,怎麼了?”

董令慈收回視線,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沒什麼,師傅。”

將濕淋淋的腳從河水中帶離,她提著鞋子,走進了船艙。

……

喬翎東走西繞,最後終於到一座茶樓前停了下來。

她從懷裡取出一張帕子,挨著仔細的擦了擦金子的腳,這才帶著它走了進去。

茶樓的前室正一片喧騰,熱鬨非凡,樓後的院落裡卻正僻靜。

那體態臃腫的老板踩得木質地板嘎吱作響,替她將房門拉開,末了,又要體貼的關上。

喬翎就在這時候說:“我過來的時候,見東邊鋪面的牌子收起來了,是換了店家嗎?”

老板說:“開布莊的老羅走了,鋪面賃給了一個年輕人。”

想了想,又忖度著道:“好像是個大夫?還沒開張,隻見到有人往店裡搬東西,我瞧了一眼。”

喬翎“噢”了一聲:“原來如此。”

室內早已經有了幾人等候,兩男一女。

喬翎牽著金子進去,環視一周,就開始火力全開。

“公孫宴你真是廢物!答應的時候把胸脯拍得山響,結果事情壓根就沒辦成!”

又罵另一個穿白衣的:“向懷堂你也是廢物!答應的時候說是殺雞牛刀,結果殺了這麼久,事情都沒了結,到最後還要我親自出手!”

然後又兩眼發光的近前:“師姐你今天可真漂亮,來貼貼~”

公孫宴歎了口氣,形容瑟縮:“聽說魯王近來新招攬了一個門客,喚作淩霄道人,此事或許與他有些乾係吧。”

穿白衣的向懷堂也沒有分辯,反倒皺眉詰責:“神都死人,跟你有什麼關係?倒叫我去管這些閒事!”

“知道了怎麼能不管呢?”

喬翎氣勢洶洶的叫了起來:“再說你也沒管好啊!”

向懷堂道:“你這麼正義凜然,怎麼不自己管?”

喬翎氣勢更勝先前:“我要嫁人啊!你來替我嫁嗎?!!!”

向懷堂立時沉默下去。

公孫宴左右看看,見那二人不再言語,便掏了掏耳朵,若無其事的道:“那些殺手的情狀有些不對,就跟殺不儘似的,且他們好像根本沒有隱藏蹤跡的意思。”

說著,他手一抖,展開了一幅地圖,上繪神都各處,用紅點標注了出現案件的地點:“雖然還沒有真正完成,但我設想,幕後之人應該是意圖通過這些案件來向特定的人傳達某些訊息的,你們來看,把所有的點連起來之後,這幅畫像什麼?”

幾個人同時圍上前去。

但見頂端是一三角,下有方框,底有三足,宛如高樓。

公孫宴外,其餘幾人異口同聲道:“是個‘京’字!”

字體的演化經曆了漫長的過程,然而在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符籙,在某種程度上還保持有古時形態,地圖上用紅筆連接而成的圖形,赫然是一個古體的“京”字!

向懷堂道:“用先古時代的字體來書就一個‘京’字,倒叫我想到了一個姓氏。”

喬翎之外,其餘幾人對視一眼,又一次齊聲道:“元城京氏!”

……

正事說完,公孫宴由衷的歎一口氣,覷著喬翎的臉,陰陽怪氣道:“啊呀呀,阿翎,你現在闊氣起來了,親戚去投,都不理了呢!”

師姐師弟便一齊看了過去。

喬翎臉色因而漲紅起來:“你自己在外邊發癲叫人撞見,怎麼能怪我?”

“什麼?簡直是危言聳聽!”

公孫宴面露憤慨,不平道:“我什麼時候發過顛?!”

師姐跟師弟齊齊收回了視線。

公孫宴見狀,不由得愈發悲涼起來:“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毛不拔,愈是一毛不拔,便愈是有錢……”

……

夜色初起,坊市之外已經開始戒嚴,而坊內卻還是一片歌舞升平,安泰如初。

金子叼著自己的狗繩,循著街邊磚牆,腳步很有規律的,很堅定的朝著家的方向去。

途徑某個鋪子的時候,它忽然間停下來了。

面前落下了一片陰翳,繼而出現了一雙布鞋。

金子起初有些不安,鼻子在半空中嗅了兩下,忽然間放下心來,有些開心的叫了兩聲:“汪汪!”

白應蹲下身來,幫她把因為叫起來而從口中脫落的狗繩撿起來,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是個小姑娘啊,怎麼會……”

金子於是又叫了幾聲。

不間斷的有行人從他們身邊經過,隻是卻無人多看一眼。

確實,一個人蹲在地上逗弄一隻狗,這有什麼好看的呢!

白應保持了好一會兒蹲著的姿勢,向來沉鬱的臉孔上少見的出現了一抹溫柔笑容:“金子,你遇見了不錯的人啊。”

他重新把狗繩送到金子嘴裡:“去吧,再見。”

金子很想朝他叫一聲的,隻是想到自己嘴裡叼著的東西,終於還是作罷,依依不舍的朝他搖了搖尾巴,很快消失在人間的煙火之中。

……

“玉映,你知道元城京氏嗎?”

回到越國公府之後,臨睡前,喬翎如此發問。

張玉映顯而易見的怔了一下:“元城京氏?”

喬翎看她的神情,覺得自己可能問了個有點蠢的問題。

然而溫柔體貼的玉映沒有說任何叫她窘迫的話,短暫的怔楞之後,向她娓娓道來:“元城京氏的先祖乃是先古時期的一位王子,因為被封在京地,所以後代以此作為姓氏。”

“據說——隻是據說——在有神仙的時代,元城京氏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家,能人輩出,而即便在非神話的時代裡,元城京氏也出了許多名士。”

“他們尤其擅長經史,前朝時候家族內多有在秘書省亦或者太常寺、禮部等衙門出仕之人,還出過幾個讖緯大家呢!”

喬翎眼巴巴的看著她:“然後呢?”

張玉映被她盯得有些好笑,語氣倒是有些複雜:“沒有然後了啊。”

她說:“聖人,也就是高皇帝開國之時,元城京氏附從於高皇帝的敵人,屢次陷高皇帝於險境,高皇帝坐定天下之後,將元城京氏族滅了。”

喬翎大吃一鯨:“啊?都死啦???”

張玉映點頭:“史書是這麼記載的。”

喬翎長長的“噢”了一聲,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隻是心裡正翻江倒海。

元城京氏原來早在本朝立國之初,就被高皇帝族滅了。

那現在這個暗地裡下戰書,在神都攪弄出一片腥風血雨的人,又會是誰?

其人同元城京氏是什麼關係?

亦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們就猜錯了,那張圖也隻是牽強附會,真正指向的根本就不是元城京氏?!

喬翎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糾結,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第二天將將起身,院子裡的女孩們就開始拉著她換衣裳。

“今日不僅娘子要入宮拜見太後娘娘,兩位姑太太也要回來的,可不能有失禮之處。”

張玉映見她面露茫然,便一邊替她整理衣領,一邊笑著解釋:“拜見過太後娘娘之後,就算是走完了朝廷認定的最後一環,即便沒有成婚禮成,娘子對外的信函和公文也都可以用越國公夫人的名號了,是以這是很要緊的一日。”

“府上出嫁的姑太太們,也會在這一日歸寧來見一見侄媳婦,不然真到了成婚那日忙得頭暈腦脹,哪還認得出誰是誰?”

喬翎了然的點點頭。

老太君名下有三個女兒,都不是親生的。

長女跟隨夫婿外放,如今不在京中,這一回越國公府婚事操辦的急,她當然趕不回來。

次女與幼女倒是在京中。

次女很了不得,如今是廣德侯的正室夫人,幼女的夫婿官位相較便要遜色些,是秘書省的一位秘書郎,正六品。

喬翎收拾齊整,先去尋梁氏夫人,等對方梳妝結束,婆媳倆相攜著往老太君處去問安。

兩位姑太太是一起來的,到的很早,這也是看重娘家,看重喬翎這個侄媳婦的意思。

梁氏夫人帶著她認人:“這是你二姑母。”

廣德侯夫人薑氏生得頗為明麗,是一種灼目的美豔,或許是為了中和那種鮮妍,她神態上便格外的端肅起來。

見了喬翎,便微笑著誇獎她幾句,送了很厚重的禮物。

喬翎稱謝。

梁氏夫人又帶著她認下一個:“這是你小姑母。”

秘書郎夫人小薑氏相較於姐姐,卻是一種小家碧玉的柔美纖細,隻是不知是生活不順亦或者是彆的原因,雖然齒序在後,但看起來卻比廣德侯夫人還要長幾歲似的,眉宇之間尤且帶著幾分憔悴與萎靡。

見了喬翎,也很客氣,柔聲誇獎幾句,同樣送了很厚重的禮物。

喬翎同樣稱謝,心裡不免要多記她兩分好。

雖然是姐妹,但二人畢竟都已經出嫁數年,日子也是冷暖自知,小薑氏的夫婿隻有六品,手頭上想來不像廣德侯夫人那般闊綽,可即便如此,還是給了一份厚禮。

因為這一點好感,過了會兒,出去透氣的時候,喬翎就忍不住問了出來:“我看姑母面有愁緒,是遇上什麼事了嗎?”

小薑氏初聽到時為之一怔,會意過來,霎時間滾下淚來:“我,唉!不怕侄媳婦笑話,我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說完,又趕忙拿帕子去拭淚。

喬翎在她身上見到了從前阮氏夫人的影子,不免要追問一句:“您這是怎麼啦?好好歹歹,總得跟我說一聲,我才能明白呀。”

小薑氏自覺赧然,卻又愁苦,猶豫一會兒,終於還是將壓在心底的委屈吐露出來幾分:“無非是家裡邊那點事,夫妻不睦,日子也不順遂,這也就罷了,誰家夫妻不吵嘴呢?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幾十年的夫妻,孩子都好幾個了,他居然對我動起手來了……”

“啊?”喬翎眉毛一豎:“他居然打你?這王八蛋真該死啊!”

小薑氏垂淚不語,她身旁的侍女也是啼哭起來:“老爺早些年待夫人還是很好的,前幾年新納了個妾,被那妾侍挑唆著,漸漸的待夫人就壞了,起初還隻是惡語相向,現在竟是拳腳相向了!”

那侍女神色淒然:“也就是我們死命護著,才沒鬨出人命來,夫人頭頂上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血把頭發都給染濕了……”

喬翎怒目圓睜:“他怎麼能這樣呢?!這得跟他分開啊,告他去!”

“大好的日子,倒說起這些來了,”小薑氏擦了眼淚,很不好意思的拉住了喬翎:“世間不隻是有怨偶,也不乏有鶼鰈情深,你千萬彆因為我的緣故,倒覺得婚姻不是什麼好事了。”

喬翎沒接這茬兒,而是繼續道:“得跟他分開啊,按照律令,丈夫對妻子大打出手,這是可以義絕的!您還可以多爭取財產!走動一下,說不定能叫他坐牢!”

小薑氏無可奈何道:“說起來簡單,可哪有那麼容易?尤其你那表弟馬上就要訂親了,要是因為我鬨起來,壞了婚事,我怎麼對得住他?!”

喬翎遂換了個方向道:“那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那個王八蛋啊!我——”

張玉映在她身後,生怕她喊出來一句“我找人弄他!”,趕忙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喬翎回過身去,卻是會意錯了,有些茫然的道:“怎麼,我不能去找他麻煩嗎?”

又憤慨道:“他對姑母動手啊,難道就當沒發生過,叫姑母吃啞巴虧嗎?!”

張玉映暗鬆口氣,又說:“按照神都約定俗成的規矩,夫妻有了糾葛,可以去對簿公堂,那就是走了公道,也可以各自家中處置,這就是家事了。薑夫人是越國公的姑母,您是越國公的未來妻室,作為薑家的媳婦,當然可以為出嫁的姑母鳴不平了。”

喬翎馬上向小薑氏承諾:“我會去找他麻煩!”

小薑氏感激之餘,又歉然道:“這怎麼好意思?更不必說,你今日還要進宮去拜見太後娘娘呢……”

喬翎於是就修正了一下說辭,道:“等我從宮裡出來,馬上就去找他麻煩!”

小薑氏拉著她的手淚眼漣漣:“這可真是……到底是娘家人才靠得住呢!”

等她進了廳內,張玉映才有些不讚同的低聲道:“娘子方才不該那麼輕易就許諾出去的。”

喬翎瞪大眼睛道:“那是國公的姑母啊,她受了丈夫欺負,我又知道,怎麼能不管呢?”

“小薑夫人跟您先前見到的阮氏夫人不一樣。老太君都沒有發話呢。且依據您對梁氏夫人和薑二夫人的了解,她們是那種會冷眼旁觀的人嗎?”

卻聽張玉映道:“她們不做聲,可見這裡邊,未必沒有什麼蹊蹺。”

又說:“且據我所知,李家的長子——也就是您姑母的長子,不是什麼很正經的人呢。”

喬翎搖頭道:“彆人怎麼做,是彆人的事情。但是叫我知道有人受了欺負,我明明能管卻選擇漠視,那就不成。”

張玉映聽到此處,為之失笑,也就作罷了:“您要不是這種人,當初怎麼會救我?嗐,且照您的心意辦吧。”

喬翎倒是又想起另一處來,遂示意張玉映:“你替我跑一趟腿,去國公那兒問一問,得個準話吧……”

喬翎與小薑氏在外邊言語的時候,廣德侯夫人也正在廳內同老太君寒暄,說些家常之事。

梁氏夫人與薑二夫人坐在旁邊聽著。

芳衣帶著幾個侍女送了時鮮的果子來,薑二夫人則借著這空檔,悄悄同梁氏夫人道:“三妹妹同喬娘子在外邊說話呢。”

梁氏夫人用銀簽子插了塊蘋果吃:“說就說吧,咱們還能把她的嘴堵住不成。”

薑二夫人有些擔心:“不跟喬娘子說一聲吧,怕她稀裡糊塗的應承了什麼事,要是專程去講,又顯得咱們這些當長輩的搬弄口舌是非似的。”

梁氏夫人眼皮都沒動一下,道:“那是個愛管閒事的,你去攔著,說不定她還覺得你不懷好意呢,叫她撞一回牆,知道疼就好了。”

薑二夫人神色有些為難,最後隻歎口氣:“唉,也隻好這樣了。”

妯娌兩個說話的聲音低,但老太君跟廣德侯夫人或多或少應該也有所耳聞,隻是這會兒那二人卻都跟沒聽見似的,壓根不曾插話,等喬翎跟小薑氏再度入內,估摸著時間,老太君又督促著梁氏夫人趕緊帶她入宮。

“這種時候,寧肯早去等著,也不好晚到,失了恭敬的。”

梁氏夫人起身應下。

……

越國公薑邁的乳母見張玉映來此,卻是一怔:“張小娘子怎麼有空過來?”

張玉映道:“我們娘子有一事遲疑,叫我來問一問國公的意思。”

她極委婉的把小薑氏的遭遇講了:“我們娘子說,她想以國公的名義,去替薑夫人討個公道,不知道這事兒會不會對國公有所妨礙呢?”

羅氏聽得詫異,繼而心生感佩,吩咐人請張玉映吃茶,自己去內院問話。

不多時,又出來回訊:“國公叫我謝過娘子的好意,說若是因此生出乾戈來,他願意全力承擔。”

張玉映應了一聲,向羅氏辭彆,加快步子,往老太君那邊去。

羅氏目送她身影離去,這才折返,看薑邁躺在竹椅上閒閒的曬太陽,嘴角少見的帶著一絲笑,語氣也不由得柔和了下去:“喬娘子這個人,倒真是古道熱腸呢!”

尋常娘子嫁進來遇上這種事,八成是要推掉,哪有直愣愣往上湊的?

薑邁也輕輕說了句:“是呢。”

……

喬翎從張玉映處得到了薑邁的回複,便放下心來,人坐在進宮的馬車上,但也提前開始活動筋骨,做好了出宮之後去尋那素未謀面姑丈麻煩的準備。

梁氏夫人或多或少有所猜測,心裡邊也存了一點看熱鬨的想法,竟是一字不提,問也不問。

如是一來,喬翎自己反倒先奇了怪了:“婆婆,你不勸我嗎?”

梁氏夫人閒適的往後邊靠枕上一倚:“我為什麼要勸?你鬨個天翻地覆,都跟我沒關係。”

喬翎道:“你說的啊婆婆,我要是真鬨大了,你不能罵我的!”

梁氏夫人冷笑一聲:“我說的,你真鬨大了,我不罵你!”

婆媳倆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

一路沉默著到了宮門口,自有侍從前來驗看門籍身份,檢驗無礙之後,終於得以更換馬車,繼續前行。

越過一座宮門,婆媳倆下了馬車,乘轎攆向前。

再過一道宮門,卻是連轎攆都不能入內,須得步行上前。

如此一路到了皇太後所在的千秋宮,果然早就有女官和侍從侯在外邊,客氣的同梁氏夫人寒暄幾句之後,告知婆媳倆結果。

太後娘娘身體欠佳,不見外客,從先前舊例,在外邊行個禮,也便是了。

又從舊例賜了許多東西下來。

倒是有彆處的女官來請:“大公主說,太夫人和越國公夫人若是便宜的話,可以前去一敘,過後再送二位出宮。”

喬翎有些驚奇——大公主據說不是開府了嗎,如今竟還住在宮裡嗎?

至於去與不去,自然該交由梁氏夫人做主了。

梁氏夫人欣然接受。

前來邀請的女官走在前邊,喬翎饒是心有疑惑,也不好問出來,隻能在心裡邊忖度:開府之後還住在宮裡,可見玉映先前所說不虛,這位公主,真的有一問儲位的能力呢!

婆媳倆乘坐轎攆又是一通繞,終於在某座殿宇面前停下了。

喬翎抬頭看了一眼,便見宮門口書的是文思殿三個大字。

有女官在前引路,請了婆媳二人進去。

喬翎入得門後,便見殿中上首左處尊位上坐著個容貌端秀的女子,著家常衣冠,見兩位客人到了,便含笑起身來迎。

在她身後半步立著個與她年歲相仿的男子,喬翎猜度,大抵是大公主的駙馬。

“早就聽說越國公有了妻室,且又是極為端方的性格,可惜直到今日,才算見到!”

大公主是個性格爽朗的人,言語之間,並沒有驕矜於身份的倨傲,見了喬翎,神態也頗懇切。

喬翎與她往來敘話幾句,見她始終沒有問起張玉映,也不說魯王,心裡邊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來。

這時候有宮人從外邊過來奉茶,先送到梁氏夫人處,很快便有人送到喬翎面前來。

她分神與大公主說話,並沒細看,端起來喝了一口,立時吐了出去,緊接著咳嗽起來!

梁氏夫人在她身邊,先是一驚,繼而便道:“可是茶水有什麼不妥?”

喬翎心想,怪不得外婆說婆婆這個人有點笨拙的聰明呢!

見到兒媳婦失儀,她先說的不是“你怎麼搞的”這樣定罪式的責難,而是先替她來分辯一步,是茶水有問題,不是我兒媳婦不好。

可這樣一來,不就顯得主人家待客不周了嗎。

又或許婆婆她其實知道,隻是因為已經把喬翎劃分到自己人的領域裡,所以才有了這一句話。

喬翎心下感念,嘴上倒是沒有遲疑,很不好意思的道:“茶很苦,好像加了黃連似的……”

再低頭一看:“噫,真的加了黃連!”

大公主臉色鐵青,霍然起身,含怒看向身後的駙馬:“你是怎麼搞的?!”

這時候卻聽簾幕外傳來一陣壓抑著的笑聲。

兩隻手將那低垂著的簾幕掀起,一對年輕的男女嬉笑著走了出來。

那與喬翎年紀相仿的女郎笑嘻嘻的叫了聲:“大姐姐!”

又叫駙馬:“姐夫。”

那少年也挨著叫了聲:“嫂嫂,大哥。”

梁氏夫人皺眉看著那二人,告訴喬翎:“那是四公主和駙馬的弟弟,庾家三郎。”

喬翎“噢”了一聲。

大公主卻沒有理會那兩個年輕人的稱呼,而是冷冷看向駙馬,問:“你知道?”

駙馬眉頭緊鎖,先是搖頭,繼而看向自己弟弟,厲聲道:“三郎,這是公主的客人,你怎麼敢這麼放肆?!”

那位三郎見狀,臉上的笑容便暫且收了起來。

倒是四公主替他說情:“是我做的,跟三郎沒什麼關係。”

又滿不在乎的看向喬翎,問:“喬娘子,不會這麼小氣,連個玩笑都開不起吧?”

喬翎很生氣的瞪了她一眼,並不答話,而是掩住口,悄悄問梁氏夫人:“我能罵她不能?”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很理解她的氣憤,但還是好聲好氣的商量著說:“最好不要吧?”

“我懂。”

梁氏夫人以為喬翎會鬨,沒成想她很善解人意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現在鬨起來,容易給家裡惹事。”

梁氏夫人面露欣慰。

卻聽喬霸天聲音壓的更低一點:“等出了宮,我再找人弄她!”

梁氏夫人眼前一黑。

沉吟幾瞬,暗吸口氣,告訴自己關係過硬的兒媳婦:“這點小事暫時還不需要你出手。”

繼而將喬翎拉到身後,疾言厲色道:“四公主的母親,好歹也算是名士之女,教導出來的女兒,卻連一個‘禮’字都不懂嗎?開個玩笑——今日大公主與駙馬是主,我與我家媳婦是客,你不請自到,有什麼身份來開玩笑?!”

梁霸天將喬翎那氣勢十足的排比句學了個十乘十:“如果你敢跟聖上開這樣的玩笑,敢跟太後娘娘開這樣的玩笑,那才真算是開玩笑!”

覷著四公主驟然變色的面孔,梁氏夫人冷笑出聲:“如果你不敢,隻會找身份遜色於自己的人來戲弄,等著長姐替自己收場,以勢壓人,逼迫對方忍氣吞聲,也不過是依仗著公主的身份遮掩自己的驕橫和無禮罷了!”

喬翎暗歎口氣——我婆婆性格真是太激烈了,在宮裡邊這麼搞,容易鬨出事來的啊!

然後她探頭出來找補:“哈哈,四公主,不會這麼小氣,連個玩笑都開不起吧?”